“你撵走我,就剩你一个人,如何报仇?”孟霁看着对方忍恨含悲的神色,却也是难跟对方置气。
“谁说我要报仇了?赵廞……赵大都督明明可以杀了我,却给我留了一条活路,于我而言,有如再生父母,我自然要留在这里,侍奉大都督左右。”
沈介自以为言之凿凿,必能取信于人。
——如果他藏在几案阴影中的那只手,没有死死揪住身下薄薄的茵褥,直揪得自己指节发白的话,说不定还真能骗过几人。
可孟霁知他甚深,又哪里会信。
自从她得知沈介的遭遇以后,一颗心便堵得难受,此时见了沈介这个模样,更是痛彻心腑。
可她绝没想过,劫后重逢,沈介会是这样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却也是一时无策。
两人便这么僵持着,谁都没有说话,屋内只闻灯花爆开的声音。
间或有一只飞蛾,扑进油灯里,发出“滋啦”一声响。
孟霁转身走向窗边,透过窗隙看出去,只见夜色沉沉,不见明月与繁星。
不知过了多久,孟霁忽哑声开口,“涧松,从出事到现在,你还没去祭拜过沈伯父吧?你知道沈伯父葬在何处吗?”
此话如同一支利箭,直插沈介心头,刹那间,沈介脸上血色褪尽。
沉疴还需猛药,孟霁继续朝着沈介的痛处戳去。
“陈功曹把他葬在城郊荒岭之中,就跟那些无主的坟茔挤在一起。赵廞淫威之下,没人敢给沈伯父立碑。我来之前,曾去祭扫……”
她哀然长叹一声,缓缓走了过来,“可怜沈伯父一生为国效力,到死,坟前却连一份香火、血食都没有。
我去的时候,那点土封几乎被落叶杂草掩埋。至于沈氏其他族人,却只怕连一抔黄土盖身,都不能够。”
沈介僵直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眼眶亦变得通红,他近乎是用尽全力,才没有哭出来,手中的茵褥却几乎被他抓破——
孟霁轻轻叹了口气,往榻上一坐,“阿介,你不会做戏,真正趋炎附势的人,不会是你这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