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四(1 / 2)

国子监四

郑栩一整天都在忙前忙后,而周邻河却插不上手,一拿到什么东西就给郑栩夺过去了。

周邻河知道,郑栩不是在针对他,只是在变着法的关照他,不过他这个人,或许是身为皇子的傲气,嘴上没有一句解释,只是不动声色的做这做那。

周邻河以为,他是因为在山上时自己无条件的支持与信任,再加上他点的天灯,信任之情与救命之恩,所以郑栩才对他一改之前的冷漠。

或许就是吧,那个不善于解说的人没有多说什么,而周邻河也不会主动去问。

这样也好,两人本身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搞得苦大仇深呢。

夏霁曾说,学院里,最有长进的是郑炤,他以为这是在夸郑炤,可是后来他才明白,长进是,郑炤一直在追赶郑栩的脚步,却只是在追赶,就算快了,可还是在郑栩后面,一前一后,不可同日而语。

郑炤着急了,因为郑栩太优秀了,优秀到,所有人都满意他。

夏霁和祭酒对郑栩的看重,似乎不只是因为郑栩是皇子,他们看得长远,在郑栩身上抓住了什么,从而想要实现它。

其实周邻河也明白,一个在母亲溺爱下长大的孩子,方方面面都比不上一个自小便脱离庇佑,独自翺翔的鹰,只有鹰击长空,才是他多年来隐忍与坚持的信念。

周邻河想过,郑炤与郑栩终有一战,但是身体里留着同样的血的他们不会对彼此赶尽杀绝,终究是会留对方一名。就像是电视里演的,败了的人最终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平凡的度过自己的一生。

他是这样想的,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血缘更亲近的关系了,可是当系统告诉他,落败的的郑栩会死的很凄惨,他就有点接受不了。

按理来说,就算他们明争暗斗那也是为了那个位子罢了,不至于把人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好歹也是亲兄弟呢,皇帝还在,两兄弟背后也有根基,哪里就能下场凄惨了。

郑栩会是败的那一个,周邻河万万不得相信,他那般谋略胆识,是郑炤比不上的,何至于输给郑炤。

他不知道其中的答案,可系统也不会冒着违规的风险给他透露缘由。

系统说,他的任务就是助郑栩顺利当上储君,得登大统。

系统捂了这么久的任务,在他和郑栩关系逐渐冰释的时候才如实相告。

他才是明白了,为何要他接近郑栩,为何叫他关注郑栩,这不只是在帮郑栩,也是在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原本他以为的真实的世界里的郑栩是有顺遂的一生,按照故事的进展,郑栩最终会是赢家。直到系统说,郑栩的结局早就注定了,自从皇后逝后,他就没了和郑炤争的底气,就算有元家那又如何,元家再重视郑栩,可到底不姓元一旦和元家发生利益冲突时,郑栩不是会被庇护的那个。

况且这是错的,这不是原本世界的发展线,郑栩不能输,他只能称王,所以,才会有周邻河的出现,才会有这个任务。

所以啊,周邻河的存在,是为了郑栩,为了郑栩不重蹈那个不堪的覆辙之路,为了推进这个故事的发展。

奈何他生在周家,郑栩与郑炤,于他来说就是两难。

只他还没有做好郑栩辅助郑栩为王的心里准备,战事就起了。

听说北边打起来了,北边是接壤的狄胡,原先狄胡和澧朝有过姻亲之交,嫁过来的是狄胡王庭的王女。用一场和亲,换来两国的缔结友好,还是划算的,只是后来狄胡几经改朝换代,靠当年和亲谋下来的和平也就一拍两散了。

现在的狄胡王庭,又开始蠢蠢欲动,而地大物博,人杰地灵的澧朝就成了他们碗里的汤。

澧朝有十几年没有行军打仗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当年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骁勇了。

一朝战火起,有多少家庭要生离死别了。

来国子监这一年,固然先生总是以退学来恐吓学子们,可还是没有退过一个学生,可是,原本该在学院里读着圣贤书的李文意,却是第一个退学的人。

李文意要离开书院了,他要去哪?他要去战场了。

北边的加急报一天三报,短短半个月,报得有三是李家兄弟的死讯。

听说,李家兄弟三人接连阵亡,李家父亲传讯要李文意补了李家大哥的空缺,守卫边塞。

原本的李文意,不该似他前面三个兄长一样,投身行伍,只是天不遂人愿,三子皆死于与狄胡之战,李家父亲痛失三子,万般悲痛之下却还是要许李家满门皆效忠与国,不死不辞。

李家满门忠烈,皆要为国而战,报效家国,血躯以勋,才是死得其所。

不知道该说李家父亲忠心耿耿呢还是铁石心肠呢,把儿子一个个拉到了战场上,明知是一条不归路,却还是义无反顾。

身为李家子,李文意早就做好披战甲,持盾剑的准备了,只是,相较于武,他更喜欢文,可能和母亲的寄托有关吧。丈夫和儿子常年在外,她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家宅,而唯一能寄托的就是最小的孩子,所以她送李文意进国子监,不为别的,就为有一天,李家还有后。可是她终究是守不住任何人,无论是丈夫,还是儿子,因为他们都姓了李,这个姓已经决定了李家唯一的归路,只有战死沙场的,没有醉死温柔乡的。

说实话,李文意是真的不想走,因为他知道,他或许就回不来了,可他,还不想死…

“文意…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临走前,众人齐齐送别李文意。面对的不仅是同窗同学,更是一个保家卫国的勇士。他们用自己的生命给他们创造一个安平的未来,这样的人值得崇敬。

周邻河看着这个半大的少年,却觉得他比这里所有人都高大,那一刻,他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格外颀长。

“嗯,会的。”

每个人都有他的宿命,而李文意就是去迎战他的宿命了。

就算知道这一去或许是死路,可李文意还是没有退却,或许是因为他骨子里流淌的是李家的血气吧。

李文意走了,所有人送别了他,一个比所有人都勇敢无畏的少年。

而他这一走就是五年,这个时候,没有人知道,只此一别再见已是时过境迁,有的人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那时少年不再青涩,浑身散发着杀气,别人只晓他手屠万人颅,不知他淌了多深的血海。

李文意走了,他的走,似乎带走了国子监以往的欢乐,这里再也没有欢声笑语了。

正值战火连天时,澧朝似乎也笼罩了一层阴霾。

天佑二十年,边疆战事频起,皇帝操劳过度,几番病重。

立储的声音越来越高涨,可立谁,还是一个难题,呼声最高的还是郑栩与郑炤。

李文意走后,郑栩两兄弟也被皇帝召回,他们也都离开了国子监。

那年的冬天很冷,下了很大的雪,周邻河裹着大毡,看着院里厚重的雪,很是庆幸他们已经离开了书院,不然,此刻的书院必是冷极了。

后来他进宫,偶然遇上了在雪亭煮茶的皇帝。

皇帝似乎是一个人无聊,看见他路过,远远的就去叫了他过来。

周邻河领命前去,还没有来得及下跪行礼皇帝就大方的向他招手。

“过来。”

周邻河依言过去,卑躬屈膝的站在皇帝面前。

皇帝看着颤颤巍巍的周邻河,斗篷领子上的狐貍毛把脸的下半截都埋进去了,看得见的是红彤彤的半张脸。斗篷上已经落了雪,进来了都还没有化开。

“你冷?”

周邻河摇头,心口不一的回答。

“回陛下,不冷。”

皇帝笑了笑没有追究冷不冷的问题,而是让周邻河坐下,前面烤着火炉子,背后是寒风凛冽,周邻河只觉得这真折磨人。

皇帝拿着火钳拨弄着烧的赤红的火炭,火苗吞噬着炭,炭燃烧着火焰。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红奴。”

皇帝突然的话让周邻河立即正襟危坐起来,他看着在皇帝手下呲呲作响的火花,后背的刺骨之风更加凛冽。

“你觉得东宫让谁来住呢?”

“陛下赎罪!臣不敢妄议国事!”

周邻河跟安装了弹簧一样噔的站起来,绕开凳子后退一步笔挺的跪下去就开始磕头。这是他爹教的,不管错没错 在皇帝面前先下跪磕头认错才是上策。

“朕要你说,朕赦你无罪。”

有了皇帝的保证周邻河这才敢起来,起身重新落座的时候 他才看见皇帝面前的宣纸上 写满了郑栩和郑炤的名字。

皇帝本多疑,而自己是周家的人,如果此刻偏向郑炤,若自己说什么郑炤最合适的混账话,简直就是给周家拉仇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