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救(1 / 2)

被救

明明逃离那个皇宫自己本该如释重负,可他却只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反而更多了。

他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看着这大理石铺就的一条条干净整洁的大路,前面的路没有尽头,过了一扇门还是一扇门……

他擡头的瞬间,刺眼的太阳让他反射性的眯起了眼睛。他擡起右手挡着阳光,余光里,有碧瓦飞甍的一角,檐上坐着一尊吐雾的貔貅。

这地方,既然选择了去争取,就不该裹足不前优柔寡断了。

当断则断,毕竟,也没有谁能给自己机会去当没有发生过了。

羌国国君寿辰,也没有隆重开幕,只是一家人在宫里开了几座席面而已。大家围坐一起,吃酒耍乐,好不热闹,妻妾成群,儿女双全,在他这个年纪里含饴弄孙,已经是天伦之乐了。

赫连恪似乎每天都在给赫连褚找不痛快,在这个喜悦的日子里,还想着给赫连褚找麻烦。

“父王有所不知,王兄那棵龙息古木,比起皇陵的都还罕见呢。”

赫连恪开口的时候赫连褚就皱起了眉头,果不其然,这小子无时无刻在给自己找麻烦。

“哦,是吗也没有听老大说过呀。”

赫连王胡子上扎着小揪揪,一说话,就翘一翘的,看起来有点滑稽。只他那双阴鸷的眼睛带着审视的探向赫连褚,整个人都带着上位者的霸气,他的语气似乎是在说,作为一个儿子的东西比自己这一国之君的还要好,莫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这是一种忌惮,毕竟,儿子大了,而自己的江山是块肥肉,谁都想争几口。

赫连褚又恰好,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为子他居长,在众多王子中,又是名声最佳的人,这几年,总有人提起储君一事,而储君,让他格外警觉。自己尽管年过半百却依旧身强体壮,可能有的人已经等不及了,他不立储君,就是为了自己能多享受权利带来的满足感,他坐着的这个位置,他格外喜欢,在他还没有厌倦之时,谁都不能觊觎。

赫连褚深知自己这个父王的为人,本狭隘却总扮演成一个宽容者,本刻薄却要让天下人觉得他是一个好君主,好父王。

眼睛里看的东西不是在考量他的可用性就是在想价值何在,能利用得彻底的东西绝不会半途而废,光这一点,他这个好王叔学不来半分。

“一棵树而已,不足为奇,不管是价值在五百年还是一百年,都是父王的东西,咱们羌国的宝物,不是吗?”

他时时刻刻的记着,要讨好的不是一个父亲,而是一个君主。子嗣对他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只一个血脉的延续,更何况他的血脉都有几桌子了。

赫连王满意了,才没有揪着龙息古木的事情,反而招呼大家吃饭。

赫连恪本想让赫连褚出糗没想到被他化解了,气得咬牙切齿。

赫连颂倒好,跟赫连恪计划好的,一个投石问路,一个乘胜追击,生怕赫连褚今晚活着出去。

“王兄有所不知,臣弟在为侄儿寻树时,偶然发现了一名澧朝奸细。”

赫连王对澧朝向来敏感,在他年盛之时,自诩羌国无人能敌,却在与澧朝多番交手,落得节节败退,不得不向澧朝低了头。

他敬佩的是澧朝的人,当年,在羌国与澧朝摩拳擦掌的时候,听说澧朝戍卫的统帅,比他还年少,他那时狂妄自大,看不起一个毛头小子,多次率兵城下,诱他出战,可那人不仅不为所动还搞了偷袭,烧了他的军营,让他功亏一篑不说还被先王斥责,差点剥了他的兵权赶他回皇宫。

自此他便觉得那少年将军足以成为他的劲敌,也的确,那几年,只要对上他,自己就没有胜。

后来自己屡屡派人寻找才知道,那将军不过十七,未至及冠,出身普通农户,却习得一身好武艺,拜读天下兵书,每每看到周字军幡,他都热血沸腾,尽管屡战屡败却越挫越勇。

那时候他都想过,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可最后,一纸和书按压了蠢蠢欲动,两国劝和了。

后来几年,他听说过那人征战天下,最后抱得美人归,自此他的名字鲜少出现在人耳里。

澧朝啊,那里有他的故人哩,若不是赫连颂提及,他差点都要记不起当年的那段鲜衣怒马的时光了。

“澧朝人,怎么潜入的”他们与澧朝关系不至于水深火热,在羌国也有澧朝商贾游士,也说不得就是奸细,只是赫连颂这般肯定,必然是有真相可言的。

“那人……那人说来和王兄也有点渊源。”

赫连颂知道他曾经是周泽的手下败将,这个人可以说是他曾经的劲敌。

他当年扬言必要败周泽,可最后的交手都不痛不痒,再后来两国达和之后,就再也没有理由动手了。

这就成了他一生中的遗憾。

“谁”赫连王提起了兴致,他很想知道这个和他有渊源的人到底是谁,其实心中隐隐觉得会是周泽。

只是,周泽应该不屑于派探子潜入羌国国都的吧,如今两国和平,井水不犯河水,他又怎会蠢到将国法置之度外,引起国战呢。

“那人乃周泽之子,只是丝毫没有周泽的勇武气势,用刑之下,只会一口文邹邹的狡辩。”

赫连王没有说话了,他细嚼慢咽着食物,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对周泽这个悍将却生了个毫无用武之地的儿子感到不值吧。

若是周泽的儿子与他一样,说不得羌国与澧朝的合约还得延续个几十年。

一桌上,各怀心思,赫连褚却是在听到周泽之子的时候心里升起了一个他都觉得荒谬的念头。

都是姓周,他觉得周邻河也可能真的没死。

只是,他无法去问,无法去求得那人的真实身份。

他努力的掩藏自己的情绪,不知该是喜是忧。

喜他可能活着,忧他如今背负奸细之名,成为赫连颂的阶下囚。

赫连颂似乎知道的比他还要多的多,这不,连周邻河与他同船的事都知道了。

祸水东引。

“我听说褚与那人曾经同船而至羌国水域”

经此一问,令赫连褚更加确信那人就是周邻河了。

赫连褚故作迷茫的摇头,然后回忆起那天的海难,一副沉痛又后怕之情。

“不知,那次遇到海难,同行的都不幸遇难了,只我活着,更是不知那奸细也在我的船上。”

赫连颂似乎还要说什么,赫连王不耐了。

“好了,吃够了就回去吧。”赫连王鼓掌叫停了歌舞,舞女从容不迫的退下,王妃过来扶着他站起来。他那狭长的眼一一扫过同座的人,似乎是拿捏了他们的底细。

目光在赫连颂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长到赫连颂感觉到了如芒在背。

最后在赫连颂擡头的瞬间就着服侍晃晃悠悠的出了宫殿,不知道是不是醉了。

赫连颂把已经备好对赫连褚的逼问噎下肚子里,朝赫连王行礼。

再擡头时,赫连褚抖抖衣袍准备走人了。

赫连褚出了门门口的侍卫就唤住了他。

“燕山君,大王传见。”

赫连褚凝神,不知父王此时召见自己为何,刚才离去时似乎是醉了,怎么是信了赫连颂的话,对自己生疑了吗?

“父王。”他来到大王宫时,王妃已经不见踪迹,只他一人站在廊下,似乎是在吹风醒神。

赫连王微微仰着头,感受着夜风的凉爽,酒,也醒了一半。

“你去青山君那里把人带你那去问问。”

赫连褚擡头看向赫连王,只见到他半边轮廓,在夜幕里,若隐若现。

他穆然一喜 嘴角勾起,幸亏是这时候这地方,看得不真切,他也敢这般喜形于色。

“这……”故作难处,要的就是赫连王的保证。毕竟是从赫连颂手里要人,这个世上,也只有赫连王镇得住他。

“无妨,本王会下令的,他不敢不放人。”

“是,父王。”

他很意外赫连王会下达这个命令,就像自己从来没有看透这个父亲。

“嗯,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