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之路一
曾娉娉由于落水失仪,失了嫁给郑栩的机会,受不了这个打击在家里要死要活,折腾得阖家不宁,曾权从心疼到厌弃也不过才短短时日。从一个天之娇女到受尽冷落,自小矜贵的曾娉娉全然无法接受。
本来都临门踏进东宫了,奈何事与愿违,众人扼腕叹息之于也是瞧着这最后的太子妃人选会花落谁家。
曾幼棠比之已经魔障的曾娉娉要清醒得多,他从听到赏花的开始就在怀疑周红叶,同为贵女,谁都有可能是那个为了争夺太子妃之位的黑手,就算是表现得清心寡欲的周红叶也无法幸免。
曾娉娉由于此事,以身心受损静养为由被送出了京城修养,出城的那天,周红叶也是去相送的,至今人前人后,她们都是最好的手帕交。
看着曾娉娉被喂了迷药睡在车中不省人事,从此离开京城都未得知,若是醒着,除非是死都是送不走的,说曾权怜惜幼女也可见他的强硬手段。
周红叶看着被踢出局的曾娉娉一行人远去,心中并不觉得轻快,毕竟这个世界上同曾娉娉这样的对太子妃之位趋之若鹜的人如过江只鲤。
她拉着披风转身欲离去,曾幼棠却是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她。
“周姑娘。”
周红叶看着曾幼棠,这个曾娉娉引以为傲的兄长,此刻脸上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表情。
“我曾觉得你同娉娉是金兰之好,你会喜她所喜,幸她所幸。”
周红叶搅着披风领子上镶着的绒,微微吐气。
“我不太明白曾公子是什么意思。”
“娉娉至善至纯,对人太死心塌地了,谁真的对她好,谁笑里藏刀她是分辨不清的,可是作为兄长的我有辨人之能,却是没有做到及时阻止她身边的口蜜腹剑之辈,属实是我之过,才害的她有今日的狼狈。”
曾幼棠说完,看着面不改色的周红叶轻笑一声。
“不过,我想,天下才人辈出谁是前浪谁是后浪也未得知。”
周红叶顶着曾幼棠的明嘲暗讽咬着腮帮子,不吭声。曾娉娉的确是太过天真,不然自己也不好拿捏住她,不过自己的本事和别人比起来就相形见绌了。
曾幼棠的敲打她是认了,可惜,已经出手了,就没有收手的可能,那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佛杀佛了。
“还得多久到下个县城?”周邻河坐着马车坐得自己腰背都酸了,他是可以在车里躺着,但是路不好,一抖一抖的,躺也躺不好,现在的他只想赶紧到下个县城好好歇歇,不然明天他都没有精神继续上路了。
“快了,大人累了便先歇会吧。”白统领勒住缰绳,暂停了队伍,下令小憩片刻。
白统领名唤白起,是此行中,陛下指给他的这一支军队的统领,是正规军出身,为人倒是时仗义大气,听命行事,从不多言。
“成。”不光是人累,马匹也累了,放下马吃几口草也有力气上路。
周邻河坐在车辕上看着树下歇息的一众人,本来都是在京城好好地生活,现下却是跟自己背井离乡,这一路也才起头,离潼关还甚远,他们跟着自己去潼关也是辛苦了。
太阳挺热的,这如今春天来了,哪里都会慢慢热起来了吧。
周邻河正仰头从稀稀疏疏的树叶间接住破碎的阳光,好不闲散的时候这时却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伙土匪。好几十人,稀稀拉拉的一上来就给他们围得严严实实的。惊得马儿嘶鸣,扯着挂在身上的车辕差点给摔了周邻河。
这还是周邻河第一次见土匪的模样,和电视剧里描写的不一样呀?不是坦胸露乳、满脸横肉胡腮吗?这个个穿的还挺严实的,想必也是山里春寒陡峭。就是人一围上来身上散发出一股有点难闻的味道,隔老远,周邻河就闻到了他们身上的味道,像是很久没有洗澡了的那种馊味。
周邻河淡定的扫视着周围乌泱泱的这一圈人,和他想象中的有出入,看起来穿着都是最朴素的穿着,有的甚至是面黄肌瘦,这荒郊野岭的想必也不好打劫,是以日子就苦了点吧。
这不瞧还好这一瞧才发现了个了不得的事情。这群持刀拿棒的人怎么都参差不齐呀,除了为首的几个壮汉看起来魁梧点,其余的简直是人手不够老弱来凑?大的小的老的少的,这就出来打劫?不拍被打吗?他回头去看自己的队伍,随便一个马夫都比他们高大,还别说是有一支正规军的领队了。
看着他们周邻河突然起了一股戏弄的心思。
白起已经悄无声息的绕到了他身边护着,手中的刀剑已经出了鞘,时刻戒备着。他却是不以为意,这群人,看着也不像是有那个能与他们匹敌的武力值的。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为首的一个魁梧大汉,该是匪首,正说着口号时突然打了结,似乎是忘了词,稍有停顿,周邻河就迫不及待的替他们喊出了口号。
“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这方周邻河才行了好事,替他喊出了口号,只见对面的一个短小精悍的走路外八字脑袋圆圆的匪众,拿胳膊去拐身边刚才喊口号的匪首,贴着人的耳朵说起了悄悄话。你说他小声点吧,说出来的话却是大家都听到了,你说他大声吧他却是凑人家耳朵跟前说的。
“老大,遇到同行了呀。”
或许是觉得周邻河会他们的口号,是以觉得身份不一般,哪知就算他提醒了,匪首也没有当回事。
“什么同行,起开!”那匪首才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搡开人就举着刀冲着他们放下狠话。
“我劝你们识相点,赶紧交出值钱的东西来!”
周邻河的队伍中有人生了惧意,众人聚在一起,生怕动起手来。除了白起的人,周邻河自己带着的几个周家的家丁,其余人都是花拳绣腿。好歹白统领的手下是个个硬汉,护在众人面前,毫不退缩。
周邻河拍拍膝盖,从车上跳下来,靠着车身颇为无奈道:“我又没有说不给钱,发什么火啊?”
“那你到是给啊!”匪首似是急眼了,瞧着这群人穿着就不普通,这马车一辆一辆的,定然有许多财物,若是这次能成,他们半年都不用出门了。
“你把地契给我啊,我才好给你钱是不是。”周邻河汗颜,拍拍手,一本正经的同土匪索讲买卖。
“什么地契?”这下换对方懵了,饶有疑惑的问周邻河。
周邻河摊手,作出一副很惊讶的模样。
“你不是让我留下买路财吗?我给你钱买路,你不把地契给我,我怎么证明这路是我买来的?”
土匪被他的这一操作弄糊涂了,好似是这个道理,匪首身边的人不免也发出了认可的声音。
“大哥,好像是这个理,要给地契吗?”
匪首摸着自己的脑袋,有些没有转过来,但是到底是老大,脑子转的还是比旁人快,随即眼睛一狠,一掌拍开身边问他的人。“胡说什么,我们哪里有地契?”
周邻河这一试就知道,这群人的确不怎么聪明的样子。看来,自己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拿下他们了,压根不需要担心什么。
他拿刀指着周邻河,满是不屑。
“你休要胡搅蛮缠,这路谁说要卖给你了。”
“你不卖,你让我拿买路财干什么?”周邻河也是无语了,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这群滑稽的土匪,似乎有种嫌弃的意味在里面。
又不卖的还让自个儿买,这不是讨人嫌吗。
土匪被他怼的哑口无言,结巴好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望着前前后后的人,一时拿不出主意。
“我、我、我……”
周邻河叹口气,表示自己也能无奈,走回车前。
“走了,做生意都不会做,还当什么劫匪!”
这时那方人才回过神来,朝地上啐了一口,“不是,这臭小子戏弄我们,我们是劫匪,又不是干买卖的!买什么买!”
周邻河见玩蹦了才收了玩心,拍拍白统领的肩膀正色道:
“白统领,交给你了!”
“大人放心。”白起等周邻河坐上车,利落的拔出了剑,随手挽了漂亮的剑花。
“抓住那个臭小子这么能说会道的,给我抓回去当寨里的教书先生!”对方被周邻河玩得团团转,现在一回神来就恼羞成怒,周邻河就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
周邻河坐在车里听着对方抓自己的理由就有些莫名的好笑,还想自己回去给他们当教书先生?这土匪寨子里也有学堂?那他们怎么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这是周邻河人生中经历的第一次劫匪,但是他高估了这个社会的最底层的百姓,原以为自己会陷入怎样的绝境之中,结果最后……他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白统领把人打的落花流水。
“启程。”
周邻河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眼,这群土匪被自己带来的绳子从头捆到脚,动弹不得,嘴里也都塞上了从自己脚上脱下来的袜子,很完美的捆缚手段。
他们一个个朝车队努力的把眼睛瞪到最大,被噻住的嘴巴里吐出一些支支吾吾的不知是在求饶还是在咒骂的声音,反正不管怎样,也无济于事了。就好好待着吧。
他们潇洒而去,丢下他们独自面对恐慌。
队伍在日落之前达到了县城,他们现在需要安顿,于是径直朝客栈而去。
周邻河不忘山里的那群劫匪,可别在山里过夜,谁知道山里会有什么洪水猛兽,于是交代白起。
“通知县丞,山里有群土匪已经束手就擒,让他去捡现成的吧。”
“是。”
周邻河做了个好人,把功劳甩给了县丞去领,收服山匪,为民除害,又是一件功德。自己嘱咐众人。
“这一路还长,大家今晚都好好歇一歇,明日早些启程。”
“是。”
待大家吃饱喝足了,于是便回屋歇息,李工却是站起来就要出门,出于关心,于是周邻河问了句。
“李工,你要出去吗?”
面对周邻河的询问,他点了点头。“是,出去买几把锤子,要是越往上去,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好买得手的工具了。”
还是李工想的周到,周邻河于是就招呼众人可以出门去置办些物件。
“成,大家如有需要置办的物件,都去置办了吧。不过多带些人,小心点。”
“是,大人放心。”
白起去了后院马厩,负责喂马的伙计在给马匹喂干料,自己提了桶水去给自己的坐骑洗刷了一顿。
伙计看着白起甚是爱重自己的马匹,于是好奇的问他:“爷这马看着就是匹好马,可值不少钱了吧?”
“不值钱,只是跟在我身边多年,如同半个家人。”
“爷是从哪里来的?又去何处?看着一路舟车劳顿了的。”
“从来处来到去到处。”白起揣着心眼子,哪里就会随意就告知外人队伍的行程。
面对白起这般无趣的回答,伙计知道他是不想多说于是也就自觉地闭口不谈了。
这一路走得风风火火,离潼关也越来越近,但越近的地界越加的贫瘠,山、人都透露着一种沧桑感。前些时候还能在路上遇到行人商队,只是越走,连半个人影都不见了。
日头很晒,他们已经走了半日都没有路过一处人户,这里越是偏远,人户就越加的少。翻过了一座座山,淌过了一条条河,都不见一处人家,连口水都讨不到一口。
队伍已经很是疲倦,太阳晒得人没有了力气赶路,若是找不到人家留宿一晚,大家都得在荒郊野岭过一晚。
功夫不负有心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他们路过一片没有一丛杂草的黄土地时,隐隐约约看到了袅袅炊烟在黄沙中升起,
近了,才看到是一片黄沙满地的田垄,地里还有不少人在翻着土。
他们远远地停着,只周邻河走上去问路,那田里的人看到他们,多是停下劳作看着他们,是好奇,也是打量。周邻河上去问路时,一个个却都退后一步不愿搭理他,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直到把他让去了田里一个黑皮老者面前。
老者看着只是面相苍老,头发在脑后用布条扎着,一头的沙子,脸上似乎是饱受风霜之苦,道道皱纹似沟壑一般隆起,只是那双眼睛,全然不是这个年纪能有的精神与洞察力。
他拄着锄头,看着周邻河过来,看着他踩在自己才填起来的土沟上,看着他那一身的好衣裳扫在黄土里。
“公子是去往何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不知道是吹的还是渴的。但是这些人就他一个人会搭理自己,想来也是这群人的主心骨。
“潼关。”
老者一听要去潼关就摇摇头,叹气道:“潼关不是个好地方,公子看似矜贵,去哪里做什么?哪里可不好玩。”老者把他当成了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好心劝返。
“我是去任职的。在下周邻河,不知前辈怎么称呼?”老者眉头一挑,看着周邻河露出了探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