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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苏靖寒的手循着书架,凭感觉选了一个画匣。宋祁收回视线,侧过身来,见到那打开的白色锦盒,心下慌张,立即出声道:“别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长卷已经展开,苏靖寒看到了里面的画。

画中描绘的是一幅欺凌场面,画面最前方是一个倒在地上的孩子,木簪已经歪了,头发十分凌乱,她的脸上也都是血污,眼睛青了,鼻子也在流血,她张着嘴,地上已流了一地的血,枯瘦的手臂被一只靴子踩住,掌心前方是一个吃了一半的馒头,孩子被刻意缩小了比例,周围立着的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一个个面目却是那样狰狞。

苏靖寒握紧了画轴,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样残忍的画面,无怪乎宋祁会变成现在这个性子。

那样的孩子,他们怎么下得去手,竟然下得去手!

一想到那时候的宋祁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心智还可能处于幼儿状态,苏靖寒就恨不得自己早日出现在她身边,保护她。

宋祁站在画的背面,将苏靖寒的手移开,握着画轴缓缓将画收了起来,“没事,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你会发呆,会想起这些不好的事。”

“我都不在意了,你难过又算什么。”宋祁的声音有些低沉,“你看,我以前就只能吃馒头,因为我不会下厨,所以你想对我好的话就每天做好吃的给我。”

“好,我们一起,我教你。”

苏靖寒看向那书架,白色锦盒竟是多达四个,她指了指上面的黑色匣子,问道:“那些可以看吗?”

宋祁望向她所指的地方,犹豫了一会道:“你看了可不能怕我。”

“你对我好,我怕你做什么,况且你也已经不是过去的宋祁了。”

宋祁随手拿了个锦盒下来递给苏靖寒,苏靖寒已经预见到里面画的都是些什么,她没有丝毫犹豫就展开了。

那是一幅横向画卷,主体是一幢古宅,门匾上插了一把剑,看门的两个下属已经倒在血泊中,古宅前是一个提着剑的女子,脸上有一道标志性的疤痕,血液流到剑尖处,将滴未滴,她的身上有好几个血窟窿,一身白衣被血染出一道道红色,她的眼睛采用了深红色颜料来绘,看着很是瘆人,她屈起左手食指擦拭自己唇边的血迹,这般动作让人很难不注意到她唇边的笑,古宅内的情景大多被她挡住了,只依稀看见血液溅到了窗棂上,留下长长的血痕,除了古宅,周边的街道也入了画,摊贩一个都没有,只有打翻在地的竹筛和洒落一地的豆子。

宋祁没有去看画里的内容,那些画里面是她报仇的场景,充斥着血腥,那里的宋祁是极其不堪的,她看苏靖寒的眼中没有厌弃和畏惧,这才放下心。

宋祁将白色盒子全都拿了下来,用软布擦拭,将里面的画卷取出展开,“你过来看这个。”

苏靖寒以为还是宋祁惨痛的经历,深吸了几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凑过去看。

主体是一间屋子,人物有五个,一个半人半鬼的被钉在墙上,肩膀松松垮垮的,而在墙后,三个女人围着锅炉,锅里有好些肉,看不明白是什么,而地上放着的胎盘和脐带,隐隐暗示着什么。作为目击者的宋祁,只在画面中露出了半个肩膀。

苏靖寒看得心惊,历史书中一笔带过的历史,背后却是如此残忍的画面。

“以前读书的时候,你总说我历史好,回回都拿一百分,除却亲身经历的因素,还有一部分,是因我看了许多史料。我见过人世间最悲惨的画面,见过朝代覆灭,外族入侵,我活在这世上,需得活个明白,那些历史不能忘记,唯有看多了史料,才能知道时局变动的原因,才能清楚认识到,我现在生活在怎样的世界。”

宋祁打开第二个画轴,画了个小男孩,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包袱,他背对着太阳站着,身后是一片错落的屋子。

“怎么和阿离长得一样?”

“不一样,只是我碰到他的时候,心里想着阿离,待我回头去画他的容貌,却发现我只能画出阿离的容貌,于是便用此代替了。”

“饿殍载途,白骨盈野,我不是当初那个人人拥护的靖远世子,对此我毫无扭转之力,我只能给他一时庇护,我将他送到一个革.命村,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

宋祁说话不急不缓,苏靖寒听故事入了迷,由亲历者讲述出来的故事很能吸引人,她安安静静听着,一直听到深夜。

第二日吃过早饭,苏靖寒便又跑书房去了,“阿祁,你这里还有什么宝贝?”

宋祁从她的半成品里擡起头来,“昨天你摔碎了一间医馆。”

“什么!”苏靖寒一脸心疼,不就摔碎了一个瓷碗吗。

“你现在缺钱?这里的摆件都可以卖。”

“我开开眼界。”

苏靖寒踩着凳子在书架顶部翻找着,将一堆杂物搬开,她看到了一个黑木匣子,上面铺满了厚厚一层灰,小心将它拿下来,苏靖寒拧了块布将盒子表面擦干了,宋祁也不在意苏靖寒到底找到了什么宝贝,依旧沉浸在她的画作中。

盒子并没有上锁,苏靖寒将盒子打开,首先看到了一个无名信封,她拿出信纸将它展开了。

(藏物于此,未想仍是为卿所见。是何故引卿来寻?)

苏靖寒转身拿着信纸朝宋祁喊道:“她给你的信。”

闻言宋祁立即放下了笔,一闪身就将信拿了去。

(藏物于此,未想仍是为卿所见。是何故引卿来寻?感念旧事,抑或是家中来客?如是后者,吾心甚慰。

幼时,吾曾教导卿,不可执着太过,吾往世上一遭,潇洒自如,不必感念。枉卿自诩腹有诗书,却参不透人事,堪堪为情所苦,愚也,呆也!

匆匆一别,尚未嘱咐分明,甚是忧心,惜卿世上飘零,可得温饱?可得住所?可有人做伴?可得欢笑?

卿定然忘却吾所嘱所咐,放不下,忘不得。痴儿!

也罢,得卿感念,特以重礼相馈,只盼卿有所悟,往事不可追也。

庭有松柏,移步前往,定慰汝心。

——为姐,青松笔。)

短短的一封信,宋祁看了良久,心觉委屈愤恨,但又小心翼翼地把信收了回去,她回到桌上提起了笔。

(寻物来此,未想你竟又嗔骂于我,我为臣,为君,何曾有过愚笨,念你之切,有何过矣。

由我视之,愚笨者非我也!知我心性仍说无妄之言劝导,岂非白费气力?

我长你百岁,乃你之长辈,岂可妄言长姐!且当世有何长姐如你这般,背信弃义,留我一人孤苦。我食糟糠,宿茅屋,曳敝履,为庶子所欺,你在何方?

当在不在,毁诺欺我,何言长姐!若再不见你,日书三百行,字字诛心,定扰你不得安宁!

你之罪过,罄竹难书!

——为师,宋祁笔。)

苏靖寒默默瞧她奋笔疾书,大略看了一下信的意思,不免觉得好笑,“你怎的如此幼稚?”

“哪里幼稚了!明明是她骗我,我把媳妇带回来了,她也没回来。”

宋祁折好信,将两封信都放在一处,“我倒要看看,你给我留了什么。”

后院种了许多的树,宋祁去柴房拿了个锄子过来,在离松柏不远的地方开始锄地,她下手都会有所保留,生怕将地下的东西砸坏,日头渐渐上来,宋祁才挖了个深坑,中午都没有收获,背上倒是被汗浸湿了。

苏靖寒站在一边道:“你休息会,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