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犹可追

刘美玲翻找出户口簿，同时她还拿出一张银行卡，一并递给高蓉蓉：

“考大学要不少钱，这些钱你先花着，不够你就给妈打电话，妈帮你凑。”

“不用，我自己可以——这次我是真的长大了。” 高蓉蓉笑着摇摇头，拒绝了刘美玲的好意。她愿意与过去和解，愿意原谅母亲，但这不代表她准备重新接纳这个家，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又何必再回去？

高蓉蓉接过户口簿，从中取出属于自己的那一页，之后将其余的全部归还给了刘美玲。

刘美玲目光呆滞地看着高蓉蓉，高蓉蓉这是要彻底离开她吗……

上一次，大概是十年前吧？高蓉蓉离家出走，最后灰头土脸地跑回了家。

那时刘美玲曾动摇过，她第一次对丈夫的理念产生怀疑，这样真的对吗？但在高民宏的一番说教下，她的怀疑没有任何结果，她仍在助纣为虐，然后她失去了一个女儿、又一个女儿……

她终于醒悟过来，可是一晃眼，曾经那个将将及肩的小怂包已经长得比母亲都高了，而且还有了爱人，那孩子对她说：我长大了。

是啊，她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啊——

高蓉蓉这次回来不是为了寻求庇护，对方不再需要她了。

她醒来的太晚了……

刘美玲低下头，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求高蓉蓉留下，但她心里实在舍不得，所以只能默默垂泪。

“别哭了……”高蓉蓉试图安慰母亲，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刘美玲用力抹了把泪，哽咽着说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没事，蓉蓉你去吧！虽然……你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但只要你回来，家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只要你需要，妈……我都会想尽办法帮你。”

“妈你想什么呢？等我稳定下来，有空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真的吗？”刘美玲大喜过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真的吗……我还以为……以为你不要妈妈了……”

“怎么会？你永远都是我妈妈呀！”高蓉蓉犹豫了一下，主动伸手抱住母亲，刘美玲靠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好半天才平复过来。

高蓉蓉和林燕声陪刘美玲多聊了会儿天，等到太阳开始西斜才说要走了。

刘美玲依依不舍：“不能明天再走吗？马上天就黑了……”

高蓉蓉笑了笑，现在才刚刚四点钟，离天黑还早呢，但她并没有点破母亲的借口，只是解释说自己明天一大早就要去教育局办事，今晚必须赶回安山市区里。

刘美玲知道高考报名的事很重要，便没有再多做挽留，但她牵着高蓉蓉的手不放，说要送她到村口车站，高容山和高容土自然也跟着去了。

一家人浩浩荡荡往村口走，路上引来了不少目光，有嘲笑的、有怜悯的、还有单纯凑热闹的，但不论哪种她们都没有理会，任由别人议论猜测。

刘美玲一路上都在叮嘱高蓉蓉照顾好自己，说天气冷了要多穿衣服，说再忙也要按时吃饭，说有空记得打电话常联系，到了地方给她来个消息……高蓉蓉一一应下。

走到车站就离分别不远了，高蓉蓉终于开口问：“我爸那边你们怎么办？”

“你不用操心这个。”刘美玲宽慰高蓉蓉，高容土在一旁附和：“蓉蓉你安心忙你的，家里的事有我们呢，我不会让他欺负妈妈的。”

高蓉蓉笑着点了点头，莫名地放下心来，高容土今天的表现着实令她意外。

高容土只比她大一岁，小时候家里四个兄弟姐妹中，他俩的关系最亲近，性子都很活泼淘气，经常一起偷偷跑出去玩。因为高蓉蓉是女孩儿而且是妹妹，每次他们被发现，高民宏都会直接揍高容土，渐渐地高容土变得老实懦弱，高蓉蓉倒是越来越大胆叛逆了。

客车从远处缓缓驶来，高蓉蓉和母亲哥哥们道别，刘美玲忍不住又流下眼泪，高蓉蓉也眼眶发热，但是人生在世终有一别，只能各自珍重，默默等待下一次的见面。

坐车离开后，高蓉蓉安静地靠在林燕声肩头，和母亲分别时她强忍着没哭，车子走远后她却流下两行泪，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但就是怎么也忍不住。

林燕声揽着高蓉蓉的肩默默陪在对方身边，刚才听刘美玲讲了很多过往的事，她终于明白高蓉蓉为何总是督促她好好吃饭，仿佛有种执念似的，那是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高蓉蓉从来都吃不饱。高蓉蓉觉浅容易被惊醒是因为有心理阴影，还有那卑微又压抑的性子，都是来自从前的不幸……

林燕声很心疼高蓉蓉，但满打满算她们也才认识半年，长年累月的创伤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治愈的。

不过，她们未来的时间很长，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哪怕一辈子，林燕声都愿意陪高蓉蓉一起“疗伤”。新的经历会慢慢取代旧的记忆，林燕声相信，只要用心呵护，再深的伤口也总有一天会愈合，长出新的皮肤，一切恢复如初。

天黑前她们到了安山，高蓉蓉带林燕声和裴修言吃了当地的特色菜。吃过晚饭三人找了家酒店住下，高蓉蓉缓过神来，给刘美玲发消息报了平安，同时她也给郭英子发去消息，说家里的事已经顺利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