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从没忘记过初见那日她的祈求。
穗岁自燃的那把火， 把她烧去半条命的同时，也不知到烧通了哪根脉络，十次尝试中竟然有五六次能主动唤出祝融真火， 并且不会再像前两次那样烫到自己。
美中不足的是，她也不一定能烧到她想烧的东西。
臣服了，也没完全臣服。
穗岁在姜林晖的灵药下早就好得大差不离， 但那会儿把自己当柴火烧了的壮举还是给十四“幼小”的心灵造成不可磨灭的伤痕。
于是当她自告奋勇要继续与十四进堕云台切磋的时候， 十四犹犹豫豫， 脚就像粘在地上一样， 上半身前摇后摆，怎么都往前进不了一步。
“要不，您再缓缓？诶诶走这么快……”
“十五都进去了你还磨磨蹭蹭， 有点师兄的样子吧。”八师兄一脚踢在了十四屁股上， 把他踹进堕云台，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问身边的九师弟，“他刚才是在关心十五，还是自己害怕了？”
十四确实有些害怕， 既怕自己不小心没收好灵力再让穗岁把自己炸了，又怕穗岁技艺不佳， 火星子溅到自己身上， 把他也一并送走。
于是本来“打不死就往死里打”的宗旨， 现下是彻底变了味， 成了十四对穗岁单方面的指导训练。
“看到我的手了吗？”十四把胳膊伸直， 远远地离开自己的躯体， 恨不得把右手当箭射出去， 然后对穗岁说， “十五来， 你把火往这儿打，只准往这儿打哈。”
穗岁：“……”
倒霉孩子，搁这训猴呢。
但心里腹诽管腹诽，穗岁并没有拒绝十四出自对她神相恐惧的“好意”，因为她几次尝试着按照十四的指示发出术法后，惊讶地发现这样做真的能提高她对祝融真火的掌控能力。
她的进步被十四看在眼中，比他自己取得成绩更加高兴，似乎穗岁的到来不仅让他升了个师兄的名号，还顺便过了把“小先生”的瘾。
一段时日后，十四对于自己的教导成效十分满意，也不再如一开始那样畏惧祝融真火了。
“来十五，今天玩个大的，往我脸上打。”
穗岁擡了擡眼，瞥了眼十四兴奋的神色，右手团起一簇火苗，半空中忽然调转方向，往另一个方向打去。
十四龇牙咧嘴地跳着脚，拍着屁股上的火，大喊道：“脸！是脸！你是不认识脸还是故意搞我呢！”
“抱歉，你喊十五，我没反应过来。”
十四更气了：“我喊你一个月了你今天和我说反应不过来，十五，我就喊十五怎么着……”
他止住话语，低下头看了看裆部的火焰，呆了片刻，才发出了直击云霄的尖叫声：“穗岁你要死啊——”
紧接着又是一团火往他脸上打来，十四连忙用术法去挡，再分不出功夫来叫骂。
等把上下的火都灭了，十四扯下两块袖子束在腰间，哭丧着脸道：“我记住了，以后喊你穗岁，行了吧。”
“谢谢十四师兄。”穗岁笑得一脸无害，像是刚才做出丧心病狂举动的人压根与她无关，眨了眨眼睛，对他说，“我近日对真火的驾驭能力提高了不少，师兄试试与我真的交手吧。”
“……这可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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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嗬。”姜林晖看着托着条软绵绵、看起来一根连着的骨头都不剩的手臂走进掌医堂的穗岁，忍不住发出夸张的感叹，“居然是竖着走进来的，颇有长进呢。”
“……”穗岁脸上堆着的笑恍惚间有一丝扭曲，但还是端着姿态欠了欠身，“大人是与医官们打过招呼了？”
她这一回进来一路畅通无阻，甚至沿途医官们都用有些敬畏的目光看着她，主动为她让开了通往掌医堂的路。
姜林晖皮笑肉不笑道：“阿奇——哦，就是那日你想拜托他把食盒交给我的那个医官，看起来客客气气，其实是个嗓门大的。”
“……”
“你编排我完了被殿下撞见的伟举，现在整个神农殿都知道了。”
穗岁整个人杵成根棒槌，僵硬地转过身，打算直接托着受伤的胳膊原路返回。
“不逗你了，过来吧。”姜林晖在殿前笑弯了腰。
青色灵力在穗岁的手臂上前后绕了两圈，她坐下没半炷香的功夫，软成面条的胳膊就恢复到了与十四交手之前的状况。
“神农可真是厉害。”穗岁感慨道。
姜林晖行收势的手顿了顿：“是你掌医大人厉害。”
“……”穗岁失语了会儿，才说，“我怎么觉得……大人同我刚认识的那会儿像是两个人。”
姜林晖横眼白了她一道：“十四的法术看来不仅打在你胳膊上，还闪着脑子了？你原先对我什么样子，现在怎么做到面不改色把这话说出口的？”
穗岁也笑了，松散地靠在椅背上，转了转完好如初的手腕：“说起来，我如今每日所做枯燥的就几件事，进堕云台比试，温习术法，吃饭，和睡觉……这日子真的太简单了，简单得有时我都会怀疑，是不是其实我就是生在神界，万年来都过着这样的日子，人界与孽海的事情其实只是某一日我课业习得太晚，伏案小憩时偶见的梦里蝴蝶。”
这几乎可以算是穗岁活得最轻松自在的一段时光了，她几乎很难想象人生在世，还要怎么样才能更快活一些。
“若真是如此，想来我也养不出从前的性子，大约长得会比十四更调皮一些，做起坏事来也比他想得更周到。”穗岁擡眼看着姜林晖，嘴角的笑收了收，“其实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的。”
可每当她出现这样念头的时候，穗岁就会把脑海里落了尘的过往拿出来晒晒太阳，提醒着自己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于是反反复复几次以后，穗岁才终于意识到，不是她现在的生活太过美好。
而是只要她能忘了过去，把从前种种抛在一旁，每一日都是更好的一日。
可惜她做不到。
“算了，不说这个。”穗岁漫不经心地扯开话题，“大人似乎与十四师兄比其他人更熟稔，你可知他的神相是什么？”
“嗯，算是我一个远亲侄子吧。”姜林晖挑了挑眉，“他祭神相给你看了？”
穗岁摆手：“正是因为看不到，才有些疑惑。其他师兄并未掩饰过自己的神相，说话间都会提起一二，唯独十四师兄……哪怕当日被我的祝融真火逼到绝路上，我都没见他显出神相来。”
神族的神力与神相有关，显出神相通常意味着神力尽开，亦是从神相的威严上给予对方压制，所以几乎不可能有人特意将自己的神相隐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