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好久不见,禾山。(1 / 2)

第71章 好久不见,禾山。

“司乘的功法几何我们至今还不得知, 一切发生得太快,神宫那边会尽力找到殿下所在的位置,但我有一个方法, 可以利用天规的漏洞提前得知。”

穗岁忍不住在心中轻笑。

一来笑黎岄身陷险境,他护着的神界却还要守着莫名的天规,视他境遇如不顾;二来笑这从前带头用天规戒律压着黎岄的人, 却在这时第一个站出来打破它。

阚南荀看出了穗岁所思, 便说:

“神界无人敢做他要做的事情, 我亦如此, 但至少不能看着他在这条路上走得太难。”

穗岁收了笑意,对阚南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您说。”

“我以掌刑名义,寻一由头罚你去人界护佑殿下戴罪立功, 直至他重返神界。判卷一成, 你去人界后应当就能追踪到殿下所在的位置。但按照天规,我必须封存你的一半神力,你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把殿下带回来。”

“或者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与殿下一同探明司乘与鲛魔联手所谋之事。”

阚南荀摇了摇头:“留得青山在,你们首先要平安回来。”

穗岁心头一动:“我明白了。”

说完, 她微微欠身,欲转身走出掌刑殿, 却被阚南荀喊住。

“殿下上一回去人界历劫前, 去见了一次扶桑, 您要也去见见吗?”

“不见了。”穗岁说, “殿下还在等我。”

“好, ”阚南荀颔首, “那殿下他……就拜托您了。”

穗岁背对着他, 鼻尖一红。

这样类似的话语, 姜林晖与明梧也与她说过。

唯独这一次, 她从内心深处诚恳地回了一句:“我一定……不负所托。”

她还总觉得自己对黎岄所做,已经足够算得上一句问心无愧。可原来与他为她做过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哪怕他早把一切都忘了。

离开储宫之前,姜林晖问她:“你恨我吗?”

“恨什么?”

“恨我不在最初的时候就将一切都告诉给你。”

穗岁迎着储宫外明媚的阳光,闭上双眼,感受着那温暖和煦的照耀。

她在孽海深处的时候,日日所盼不过是能正大光明地回到人界,于分明的四季里沐日浴月。

可当她梦想成真后,想要的却越来越多,已经很久没有像此刻一样单纯地闭着眼睛,只为晒晒太阳。

“禾山散尽神力,将神骨给了我之后,孽海的禁制就开始松动了,对吗?”

姜林晖:“不,如今推算起来,应当是禾山化形的那一刻就开始松动了。”

穗岁掩口轻笑:“这样看来,三界动荡在即,有我的一份原因在里面。”

难怪在她每次任性妄为的时候,姜林晖都会提醒一句,禾山不会希望看到她这样。

他为了她抛下镇压孽海的责任,来换她一个重返人界的机会,怎么可能希望看到她这样自毁呢?

“你担心我知道一切后情何以堪吧,林晖,我怎么可能因此恨你呢。”

“穗岁……”姜林晖喊了一声,却知道再多的安慰对她此刻而言都无济于事。

“他们明明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我有很多机会可以猜出来的,不过是不敢去细想罢了。”穗岁脸上连勉强的微笑也再维持不下去,“但没关系,我还有机会弥补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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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蚩尤殿的途中,几个小神官毕恭毕敬地对穗岁行礼,直到她点头后才起身离开。

穗岁发现自己竟然慢慢也习惯下神影这个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面对他人的敬意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局促不安,恨不得随时拉一个人挡在身前,不要让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当初在孽海的时候,禾山还与她说:“如果你是神族……我不会让你被围困到这一步。”

穗岁轻声笑了一下,她如今何止是不会被围困呢。

可是笑着笑着,她便觉得眼眶又酸又胀,再难自已。

他与她说过那么多话,原来一句都没有骗她。

能做的事情,禾山都已经为她做了。

他做不到的,后来又用另一个身份陪着她,实现了曾经对她的许诺。

穗岁就这样失神落魄地走了很久,在她漫无目的地走到旸谷前的时候,心口突然一紧,觉察到体内浩瀚的神力在慢慢流逝,心中便知阚南荀下的判卷已经生效,她随时都可以下人界去寻黎岄。

她已经等不及见到他了。

穗岁心中忽然有一些欣慰。

从前她站在黎岄的角度上去审视神界的时候,总是会很难压抑心中对神族的不屑,认为他替神族做了那么多,却受到了如此不公平的待遇,甚至除了姜林晖,几乎没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为他着想。

可事实并不如她想的那样,原来还有那么些人愿意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只求能给他一个平安。

他爱天下苍生,便值得被苍生所爱。

……等一下。

原本穗岁正要施法前去人界,却在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的一瞬间停下指尖动作。

黎岄他不是一个会为某一个人放弃心中大义的人,他元神所化的禾山也一定不会。

禾山可以怜她,同情她的遭遇,试图将她从苦难中拯救出来,唯独不可能为了她放下自己镇守孽海的职责,任由鲛魔威胁到人族与神族。

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但黎岄绝对不会。穗岁无比坚信这一点。

刚才阚南荀说什么来着?在下人界历劫之前,黎岄去见了扶桑。他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去见一次扶桑?阚南荀又为什么要像在暗示什么一样,隐晦地提点她这句呢?

穗岁神色明锐地看着十尺之外的旸谷,伸手挥开山,然后提起裙摆,拾级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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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

穗岁仰头看着那一望无际的茏葱,说:“您又要说在等我吗?”

“是啊。”扶桑低低地笑开,“等你来问出心中所惑。”

穗岁似乎迟疑了有顷,才出声发问:“这一切都是您安排的,对吗?”

扶桑笑而不语,等着她把话说完。

“我也实在想不出这世间还有怎样高深的术法,能超出天规寰宇准则,叫殿下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卷入人界。”穗岁说,“思来想去,唯有一样事物能做到这点,便是凌驾于世间所有生灵之上的……天道。”

微风抚过枝头,发出阵阵萧飒的响声。扶桑并未即刻作答,静谧地立于天地间,宛若一个老者,慈祥地凝视着面前这个无所畏惧的后生。

良久,它才说:“曾经有一个人也问过我同样的话。”

他说:“封存神界,任由天地混沌,万灵苦不聊生,昏暗中生出恶与乱,又延绵至今日……这一切都是您安排的,对吗?”

当时扶桑回答:“孩子,我若说是,你当何为呢?”

“为什么?”黎岄亲耳听见这惊世骇俗的答案后,神色却不见丝毫异样,“为什么给予鲛魔超出其它种族的进阶能力,允许人族生出超越天地准则外的愿力,又为什么……给我祝融神相以制衡,却不给我足够压制它的能力。”

随后,他第一次在扶桑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犹疑。

“我无法回答你……因为我还没等到我要的答案。”

黎岄注视着扶桑,似乎在思考它话中隐藏的寓意。

扶桑又说:“你又是为什么起疑呢?”

“因为,”黎岄说,“我不信天道,只相信我自己。”

“是啊,你不信我。”扶桑笑道,“所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会是得我认可的那个人。”

而如今,黎岄亲自选中的女孩,站在他当年的位置,同他一样扬起骄傲的头颅,问出了与他相同的疑惑。

“你不该来问我,孩子。”扶桑慈爱地“看”着穗岁,说,“去问问你心中真正信任并且愿意追随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