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不信我。”
“我不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人,可是哪怕您不是仙使,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灵力的人,我也愿意信您。”
与仙使相处的时候,穗岁确信他就是禾山,因而放任自己对他们的相似之处无尽沉沦下去;后来在神界与黎岄朝夕相伴,她却时时刻刻警醒着自己,不要因为某一些偶然相似的地方混淆了黎岄与禾山。
时至今日,穗岁终于在这滔天的痛苦中承认了过去不敢面对的一件事。
她在那无数的一瞬间都对他们有过杂念。
她极力否认着,强迫着自己,也伤害着他,只为了在心中守住一份真挚的、不沾有任何污点的感情,用来留给她记忆里不敢触碰的人。
是她眼拙。
原来她爱上的每一片破碎灵魂,从来归于一处。
—
穗岁落到人界的时候,正身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周边人贴着人,一股脑儿地往前推挤着,伸头探脑张望远处的告示板,没有人意识到身边忽然多出了一个外表看起来十分娇弱的女子。
“挤什么呀,到底在看什么东西?”
“是那位从不露面的瑞王,第一次这样大张旗鼓地张贴寻人启事,挂了黄金万两,还做主能免一年的愿力进贡,谁不想能率先寻到此人呢!”
“一年?啧你挡着我了,我也要看看!”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道:“爹爹,我怎么觉得瑞王找的这个人……和皇仙大人寻的那个女子有些像呀?”
原本有些嘈杂的推嚷、议论声顿时小了下去。
“你别说……虽然神韵看起来不太一样,但是五官还真的有些相似。”
“不可能吧?听说这些年都是瑞王殿下私下替皇仙大人处决不肯上缴愿力的流民,倘若真是同一个人,他们二位怎么可能用着不同的画像分别寻人呢?”
“说的也是。仔细看看……也没有那么像吧?”
说话的几个男子长得有些魁梧,将穗岁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她开了灵识才越过众人看清告示栏上张贴的两张画像。
确实都是她。
可两张画像差别有些大。
王宫那张画的是她在慎海边的装扮,将她的眼睛与唇画得十分细致,可整体却不够协调,像是作画者只在匆匆一瞥里对这两个部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余都靠着零星记忆随意补全。
而另一张瑞王那边发布的,仔细看去五官都有些模糊,但只要是与穗岁日常相处过的人,绝对一眼就能看得出画的是她。
穗岁虽早就从姜林晖那边听闻王宫中人在找她,可方才从几个路人的谈话中,才知道原来要找她的人是那位皇仙符行霈。
他寻她做什么?
当初黎岄历劫归去的时候,姜林晖分明消去了慎海边所有村民对仙使与穗岁的记忆,难道是有漏网之鱼向皇仙禀报了她私自撺掇李芙逃离的事?
可皇仙在人族势力庞大,怎么可能非要纠结于小小的李芙身上呢?
而且……这个瑞王又是谁?从前她在人界的时候,所待的村庄离王城太远,根本不曾听说过这号人物。
穗岁皱了皱眉,没想通其中关键。
可当务之急要先找到黎岄,再与他共同筹谋。
按照阚南荀的说法,她下人界后定会受判卷约束在黎岄身侧——难道他就在这人群之中?
穗岁警惕地擡起头,环顾四周。
黎岄的身量与样貌都太过出挑,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辨别出来,可是她看了许久,都未找到任何线索。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挤出人群,打算去一个高处再细细观察周遭景象。
可是穗岁才退了出来,便被两个禁兵拦住了去路。
其中个子更高挑的男子眯着一双狭长的狐貍眼,手上拿着张画卷,仔细地与她比对着。
“好啊,终于让我逮着了。”
穗岁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装得不慌不忙:“这位大人在说什么,民女听不明白。”
旁边另一个禁兵看了看穗岁,又看了看画卷,不确定道:“确实有些不像。”
他们手上拿的是王城发出的画像,那上面记录的是穗岁在慎海边的模样,纵使五官上没有太多变化,可她现如今周身的气质与装扮均与“小渔村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民”相去甚远。
穗岁在赌他们心中的一丝疑虑。
可没想那人轻蔑地笑了一声:“管她的,宁可错杀一万,先带回去再说。”
穗岁正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去探一下皇仙的底再与黎岄汇合的可能性,却见不远处又走来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身上的袍子十分朴素,却打理得一丝不茍,走起路来十分端庄稳重,对着那两位禁兵不卑不亢地行礼道:“二位爷,我家主子也正在寻找此人。”
“滚,也不看看我们是给谁办案,管你们主子是谁……王,王爷!”
话没说完,他朝着中年人背后的马车看了一眼,忽然间跪倒在地上。
“那我现在,可以把这位姑娘带走了吗?”
两名禁兵对视一眼,回答道:“皇仙寻此女已半年有余,瑞王殿下为何突然要与皇仙大人作对呢?”
“哦?这倒是有趣。”穗岁忍不住在一旁插话,“小女出身不高,却也读过一些书,从未听闻堂堂王爷要对陛下以外的人忍让的道理。”
“放肆,不得对皇仙大人无礼!来人,把这个不知好歹的……”
“咳咳。”那中年人清了清嗓子,打断了禁兵的斥责,“我家王爷替皇仙大人南下,路遇暴/民起/义,落水后昏迷七日有余,前天方才转醒,说梦中曾多次见到此女,想来是福星恩泽,便作了画像,要答谢救命恩人。”
穗岁:“……”
什么东西?她是不是也在做梦,还没醒过来?
这说辞实在太过荒唐,禁兵一愣:“那,王爷既然都开口了,下官自该听令,只是皇仙大人那边……”
“我们王爷自然会同皇仙大人说明的。”
“是。”
随后,那中年男子对着穗岁微微欠身:“姑娘,请吧。”
尽管是这位穗岁一无所知的“瑞王”让自己从那两名禁兵手中脱身,穗岁却并未放松心中的警惕,在中年人替她撩开马车的车帘请她入内的时候,穗岁缩在宽袖中的手上悄悄团起一道灵力,随时用以脱身。
可当她看到车厢内静坐于深处的人时,精心筑起的壁垒顷刻间变得不堪一击。
那男子身着华丽的月白色缎袍,肩膀很宽,或许如那中年管家所言大病初愈,人看起来十分单薄。
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绑在脑后,散下三两簇青丝垂于塌上。
人界正值晚春,凉意退尽,又未至酷暑时分,最是舒适的气候,可穗岁进来的片刻功夫所掀起的风就引得他连声咳嗽。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精致的银色面具,遮去了四分之三的容貌。
穗岁却一眼认出了他是谁。
瑞王好不容易停下咳嗽,一只手轻轻地按着胸口,这才擡头看向眼前陡然贴近的女子。
她说:“好久不见,禾山。”
然后穗岁伸出颤抖的右手,将他脸上的面具轻轻摘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回头可能要修一下
人界故事不长,需要交代一下剧情逻辑~
不是新切片,是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