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顾昭话音落地,整座罗汉堂骤然陷入死寂。
供桌上的长明灯焰猛地一颤,火苗蜷缩,如同受惊的蛇信。
三十二尊金身罗汉的影子随着火光晃动在四壁疯狂扭动,好似挣脱枷锁的幽冥恶鬼,张牙舞爪地爬满经幡。
窸窣的袈裟摩擦声中,竺法安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攥紧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檀越……莫要戏言。”
老僧的嗓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经筒里艰难转动。
“戏言?”顾昭冷笑一声,苍岚刀骤然出鞘。
刀光如雪,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直劈向左首那尊扶冠罗汉的金身。
寒光乍现。清越的龙吟划破死寂,众人尚未来得及惊呼,左首罗汉的金身已自眉心裂作两半。
簌簌剥落的漆皮下,青白面庞自泥胎裂隙中浮凸。怒目圆睁的尸首正与对面罗汉的莲台宝相森然对视。
“好个普渡众生的佛国净土!”
顾昭反手振落刀锋碎屑,霜刃映得他眸中星火灼灼逼人。
“李少府天下楷模,骸骨却被镇在此处,受这邪阵侵蚀。大师每日晨钟暮鼓时,可曾听见这忠魂呐喊的声响?”
竺法安浑浊的瞳孔中倒映着李膺的尸首,喉结艰难滚动,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佛号。
“这……”
顾昭身形如电,苍岚刀划破凝滞的空气。万千金漆应声剥落,在殿内掀起一场金色的骤雨。
范滂的断指自降龙罗汉掌心坠落,在青砖上敲出清越回响。
荀昱染血的襦衫缠绕着伏虎罗汉的獠牙,血色浸透了金漆。
杜密怒睁的双目恰好嵌进长眉罗汉的笑纹,死不瞑目。
魏朗残破的玉冠卡在探手罗汉指间,碎玉折射出凄冷的光。
泥块坠地声里,三十二具泥胎轰然龟裂。
斜照进罗汉堂的日光,将党锢英魂的虚影烙在斑驳的地面上,恰与静坐罗汉垂目悲悯之姿两相对望。
“老僧……着实不知。”
白马寺住持的嗓音仿佛枯木遭铁锯反复磨挫,沙哑的声线中凝着难以吞咽的砂砾。
冷寿光望着罗汉堂檐角垂挂的铜铃,喟然长叹。
“不想佛门清净地竟蒙此劫,大师德行,冷某愿以项上人头作保。然白马寺清誉系于此案,大师不可不慎。”
竺法安低诵佛号,向冷寿光深施一礼。他正要说话,却听罗汉堂外脚步声响。
他眉头一皱,沉声喝道:“是谁?”
“师伯,大将军特遣羽林军相请。”
门外沙弥话音未落,顾昭已瞥见回廊尽头,有武士身着玄甲,青光闪动。
顾昭闻言一愣,大将军?难道是何进?他看向竺法安,此人与何进还有来往?
竺法安闭目调息,额间皱纹渐次舒展:“大将军可曾说明何事?”
转瞬之间,他的声线竟恢复成大雄宝殿的梁柱般沉浑厚重,方才的惊惶竟似从未存在。
“听闻羽林军中突发疫病,折损甚众。大将军想请方丈主持禳灾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