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的声音陡然低沉了起来，如苍虬盘石，一时间，仿佛旁边卖炊饼的梆子声都变成了沙场战鼓的余韵。

“道长知道大劫将近，他猛然睁开双眼，看向沙漠与天际的交界处。一点黑影腾云驾雾，向东而来。无边无际的黑雾，伴随着隆隆的风雷之声，一瞬间就笼罩了整个城头。”

楚翔旁边，被一个汉子抱在手中的小姑娘，害怕的捂上了耳朵。她爹倒是全没在意，仍在全神贯注的听着故事。

“锵的一声，道长拔剑出鞘！”

说书人的声音忽然拔高，如裂帛惊雷，吓得捂耳朵的小姑娘哇的哭了出来，整个人都趴进了她爹的怀中。

“就拔剑这一声，各位，您就知道这道长的功力有多高。那长剑金光耀眼，宛似在这遍野黄沙之中，祭起了一轮红日。道长身随剑起，飞在空中，朗声大喝道：‘孽畜，哪里走！’”

“好！”人群里有个小伙子忍不住喝彩，却被周围听众嗔怪的目光一阵扫射。

“无边无际的黑雾没有半分停留，向青衣道长滚滚而来，那黑雾之中，有两点血红的光亮时隐时现，好似两个巨型的灯笼。道长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金光从他手中长剑射出，登时便将那黑雾驱散。只见黑雾之中……”

众人正听到热闹处，却见那说书人忽然住口不说，从地上拿起了一个笸箩，冲着众人作了个罗圈揖。

“小的路过长安城，从早晨到现在都是水米没打牙。知道长安城里各位老爷夫人都是乐善好施之人，只求您施舍个一枚两枚，小的吃饱了，才有力气给您说后半段。”

围观众人登时一阵大哗，纷纷指责他关键时刻断章，不当人子。

只是要听故事，便只好掏钱，这说书人说得确实不错，故事又是新的故事，故此不一会儿，笸箩之中便堆起来几十枚五铢钱。

楚翔也自扔了几枚进去，那说书人见所得颇多，不由得眉开眼笑，继续道：

“那黑雾之中，您猜是什么？不瞒您说，是一条硕大无比的青色巨蛇，两点金灯便是他的眼睛，单单一个蛇头，便有数十丈方圆，整个蛇身显露出来的部分更是已达百丈，就这，还有大半身子在黑雾之中。”

接下来的故事，他说的更是天花乱坠，不外乎道长大发神威，剑招法术如何神奇，将那巨大的蛇妖打得招架不住，最终被道长一剑斩下蛇头，替人世间除了这个妖孽。

这一回书，说得荡气回肠，围观众人听得也是心惊动魄，听到最后道长降妖成功，均是大出了一口长气，有那手敞的，又赏了说书人不少钱。

楚翔听得有趣，也觉心满意足，见他这回书说完，正要离去，忽听身后有人长叹一声。

虽然只是一声叹息，但听在楚翔耳中，却好似瞬间经历了种种变故，那一声叹息之中，有伤心，有愤怒，有无奈，有后悔，似乎包含了无数感情。

她倏然回身，却只见到一个背影，青懒衣泼墨般铺展，随风飘荡。

歪斜的白藤冠下散着几缕银丝，似乎年岁已高。

老者以藜杖点地，一瘸一拐地走着，背影瘦似嶙峋老松。

楚翔稍一眨眼，那抹青影便化作松烟墨色，散入了苍茫的暮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