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顾昭手一抖，琥珀色的茶汤顿时浇在了桌案上。

管羚儿啊呀一声，还好她坐得远，没有被滚烫的茶水溅到。

店小二如游鱼般滑步上前，粗布麻巾在桌面划过，转瞬便将狼藉收拾妥当。

顾昭讪讪地笑了笑：“大师的法号好生别致，让在下……呃，心生敬仰。”

顾昭将茶壶搁回案几，青瓷底与檀木相触，发出铛的一声重响。

他暗自收拾情绪，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

普净？

这不是关公玉泉山显圣时，为他解冤的那位得道高僧吗？

看起来有些年轻，不过关羽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还在数年之后。

那时普净应该在汜水关，然而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如此看来，这位普净大师，是个云游僧？

对于云游僧，他几乎都有了应激反应。

他眼光落在普净的包袱上，想起他那双芒鞋上沾着几星泥点。

于是顾昭试探着问道：“大师这副装扮，可是浮屠宗一脉？”

普净双手合十，澄澈的目光里透着困惑：“浮屠宗是何意？小僧从未听说。”

啊？顾昭一愣，随即恍然。

浮屠宗和慈航宗，是天竺一派在白马寺的传承。

这普净承袭的应该是中土禅脉，跟天竺僧人有所不同。

“哦，在下曾游历洛阳白马寺，蒙寺中高僧不弃，略闻些天竺佛门典故。”

他做出一副卖弄学问的样子道：“其中便有这浮屠慈航二宗。我见大师布袍芒鞋，倒是颇似那浮屠一派。”

“善哉善哉。”

普净脸上显出神往之色。

“白马寺乃我佛门圣地，小僧早就想去礼佛朝拜。”

还好你不知道我把那寺里罗汉像都给劈了。

顾昭心中腹诽了一句。

“听大师口音，不是荆州人士？”

“檀越好耳力。小僧本是河东解良人氏，为增广见闻，这才云游四海。”

河东解良！顾昭心头一震，那正是关羽的故乡。

日后普净在汜水关救助关羽时，便是以同乡为名，暗中将泗水守将卞喜的计划告知了关羽。

果然是他，这就是那位点化关羽成圣的僧人了。

普净自然不知道顾昭心中所想，继续道：“小僧游历至此，听闻刘荆州为八俊之首，本欲前往拜访。”

他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之色：“不料孙文台率兵来袭，这两家征战，死伤无数。”

普净喟叹道：“小僧本欲去战场超度亡魂，却不料发现了些异样。”

“异样？什么异样？”

听到顾昭的问话，普净的眼神中，忽然多了一丝迷惘。

“小僧诵经之时，只觉战场魂魄不似寻常游魂散漫，行动整齐划一，倒似行军一般。”

他犹豫了一下，赧然道：“小僧是初次超度士兵亡魂，不知是否军卒皆是如此。”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隔壁座上有人道：“大师有所不知，此乃阴兵借道也。”

顾昭和普净都是一愣，扭头看去，却见隔壁桌上坐着个汉子，不过三十来岁。

他正斜倚在桌案旁，两道扫帚眉随着夸张的手势上下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