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回到巨鲸号时,恰见那道黑影融入海雾,月光明亮,却照不亮船头岩武眼底翻涌的墨色。
......
此后数日风平浪静,直至月蜕岛在望,许虎回来的时候衣襟结着暗红血痂。
“爹!”
许九玄扑来时,他慌忙用袖口遮住腕上新添的刀疤。
父子相拥的影子,倒比往日短了半截。
不多时,晨雾散尽,翡翠色岛屿撞进众人眼帘。
不见天桓岛嶙峋礁岩,唯有田畴阡陌如棋盘铺展,防风林似翠环箍住沃土。
码头早已人声鼎沸,渔娘鬓边绢花与商贾玉扳指交相辉映,乌篷船挤得近海密不透风。
忽有眼尖者瞥见船帆上狰狞血渍,惊得手中菜篮翻落,萝卜青菜洒了一地。
码头上飘着海风,却掩不住岛民喉头滚动,他们盯着船队货舱的眼神,活像沙漠旅人望见绿洲。
毕竟这月蜕岛上千亩菜畦和人畜全仗着天影船队运来的淡水续命。
“怎的少了两艘?”有老农攥紧扁担,忧心忡忡。
绸衫粮商捻着八字须笑道:“海上讨生活的,少几艘船算得甚?”
话虽如此,他却悄悄将同行的女儿往身后拽了拽。
船刚停稳,岩武的铁靴已踏碎满地猜疑。
“绿柳酒楼摆三日流水席。”他解下染血大氅扔给许虎,护腕下露出半截绷带。
“告诉弟兄们,把压箱底的陈酿都抬出来吧。”
许虎领命时踉跄半步,那夜黑骷老巢燃起的冲天火光,至今仍在梦中灼他肺腑。
“镇海司若来问罪...”他忍不住附耳低语。
岩武轻抚腰间刀鞘,冷笑道:“何须忧心?别说那厮未必敢公然与崔使君抗衡,纵使当真寻衅,我等握其通寇铁证,亦足以令其投鼠忌器。”
船上最金贵的货物当属青影河淡水,水质清甜富含矿质,专供果蔬庄稼灌溉。
月蜕岛人烟比天桓岛稀疏,七成淡水都浇了田地,余下货舱堆着布匹杂货,还有浮世船城没销完的妖兽肉。
景澜卸货时留心观察,本该押解的海寇始终不见踪迹。
按规矩,擒获海盗须交镇海司领赏,眼下这般情形,要么人还锁在暗舱,要么早喂了鲨鱼。
想起前日头船突然离队,许虎虽说是去捕捞珍稀海鱼,可那海寇原就关在头船底舱。
此事蹊跷得很。
“莫不是审出了要命的内情,或是贪图那掩息符碑?”景澜摩挲腰间四海瓶暗忖。
不过此物于他不过鸡肋,避息术修到精深处比这符箓强了不知凡几。
抬眼西望,天际雷云翻涌如墨,雷暴区环抱整片璇玉海朝的海域,恍若黑龙盘踞海天交界处。
与龙蚀海沟相似,雷暴区方圆数十里连片鱼鳞都不见飘浮。
传闻古往今来有不少豪杰闯雷暴,却没半个人回来传信,不知是葬身惊涛骇浪,还是当真穿越到另一方天地,这些逸闻倒成了农夫们佐酒的谈资。
不过市井流传着一桩三十年前旧事,陈氏商行少东痴迷雷暴奇观,但此人不学莽夫硬闯,反取轻舟系铁索,满载活鱼驶入雷区,待舟行百丈拽绳回收后,舱中鱼群竟活蹦乱跳!
于是这陈公子携带三十死士再探雷暴区,立血誓必返报信,但终究去而不返。
景澜暗自猜测,这雷暴或是上古遗阵作祟,但眼下他修为尚浅,此等凶险之地绝非现在所能窥探。
关于海寇去向,众船员虽心中生疑却也没有多问,许九玄倒是问过其父,反被许虎瞪了一眼,厉声呵斥莫问因果。
这小子学舌时,连许虎脖颈青筋暴起的模样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景澜懒得理会这些弯绕,他还未曾上岸就瞧见岛屿西南处桅杆林立,不少船只停在那处。
“莫非是有什么珍稀海产?”他对那地方倒挺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