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邸的房间中,一时陷入沉静。
纪处讷站起身来,正欲做道别。
房门却被悄然推开。
一位身披绛红袈裟的僧人,手持着转经轮施施然走进来。
也是个李重茂熟悉的面孔,正是那日朱雀大街上跟在勃禄星身后不远处的僧人。
转经轮的动作被那僧人停下来,他双手合十弯腰,向房间中的三人分别依次见礼。
“沙门益西,见过尚论大臣与两位大唐使者。”
益西是他的法号,在吐蕃人的话语中,是具有智慧的意思。
沙门,应该就是他结合大唐的僧人习惯得来的自称。
在大唐眼中,他们是吐蕃使臣。
而在吐蕃使团自己眼中,大唐派来的接待人员,也是大唐使者。
李重茂与纪处讷当即起身回礼,同时说道:“益西大师多礼了。”
“益西大师,你不好生在房中研修佛法,贸然出来作甚?”
勃禄星一见这位益西大师,却是巍然不动,脸上平添几分嫌弃之色,就连话语中也是带着阴阳怪气的腔调。
益西不以为然,只是双手合十,轻描淡写地道:“佛法一事,岂能只依靠闭门研修一途。大唐尚有‘向壁虚造’一词,沙门又岂敢妄自夸大,企图独居房中便能知晓佛理。
尚论大臣这番话,有失偏颇。”
益西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加之同样还以颜色的语调,倒是把勃禄星气得脸色涨红。
向壁虚造,这益西倒是真懂一些。
李重茂心中轻笑。
闭门造车这个词语眼下还没有出来,向壁虚造也是和其差不多的意思。
纪处讷上前一步拱手道:“益西大师一番言语倒是颇为深刻,他日若想论些佛法,长安的慈恩寺中,某有不少熟识,倒是可以与大师交流一番。”
李重茂见纪处讷这番自作聪明的举动,心里不由得暗骂一声愚蠢!
这纪处讷真是谄媚成个习惯,也不看一下形势,张口而出,就是一番讨好的话语。
没见坐在一侧勃禄星脸色已经那般难看么。
韦皇后那一党人,最后失败的原因,除了过于急躁和误判形势外,恐怕也是因为其中有这些草包。
只知向上谄媚,不晓得着眼细微之处,考量当下局面。
都不能算是媚上欺下,可以说是连自己也欺。
“太府卿这般提议倒是不错,沙门定会好生考虑一番。”
益西听罢,也没理会勃禄星难看的脸色,微微颔首,对着纪处讷郑重说道。
眼见勃禄星脸色越来越差,手上转动骨戒的动作也加快许多。
李重茂连忙起身,不着痕迹的轻扯下纪处讷的衣角,音调升高几分,说道:“太府卿,我们眼下是不是应该将尚论大臣的国书尽快查阅后,草拟文书送去中书省呢?”
纪处讷这才回过神来,瞥见勃禄星的神色,应声说道:“大王说得有理,臣一时疏忽这遭。”
说罢,他看向勃禄星,略微躬身,“叨扰尚论大臣多时,某与大王这边先行离去,待到中书省草拟的诏令下来,某再来拜访。”
勃禄星起身回礼,但面上的难看脸色却未曾消减半分,朝着益西的方向,轻嗤一声。
对此,益西则是晃晃转经轮,面带笑意,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