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自然不听他这套说辞,抿紧下唇,将禹承舟推将了出去。
“云凛仙君?”兰汝脚步一顿,神情有些惊愕。这突降皇宫的仙君,淡漠无情的脸上分明还挂着尚未收起的笑意。
巷子深处一抹浅色骤然闪过。
兰汝见江煜许久未归,这才带了侍从来养心殿附近寻人。
见到当初苦求无果的仙君,有喜有惊,但现在终究抵不过寻江煜要紧。
他略行一礼,语气有些惶急,“仙君可有见到皇……江煜。”
“找他有何事。”禹承舟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青漓宗的弟子被强行带入皇宫,许做人妃?”
“说及此事……”兰汝一顿,摸了摸鼻尖,“还请仙君……”
禹承舟打断了他:“你当年拜师可是为了你父皇之事?此事本座已经知晓了,自会处理,仙门弟子江煜留于此地暂扮宫妃也是听了本座的指示,还请皇子自重,端正身份,再勿轻提拜师之事。”
“不是的,仙君误会了。”兰汝一挥手,侍从放下了肩头担子,满箱的金玉夺目,珠串满溢。
这几大箱子只是皇子妃封赏的冰山一角,本是要直接送去皇子府苑里,被兰汝直接拦下,一同带着来寻江煜。
“并非强抢,父皇既已下命,孤要娶青漓宗江煜为正妃。”兰汝说的底气十足,眉眼间掩不住的风发意气。
皇宫虽是人间顶峰,但比起灵气充盈的仙界实在是庸脂俗粉,不堪一提,既不能让人永驻青春,也不能助人提升修为。
兰汝守着一国之财,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穷得只剩钱了,但幸好还有钱。
“还请仙尊允许。”
禹承舟:……
他沉默不语,脸上结了厚厚一层冰霜。周遭气场迅速扩大,灵威四煞笼罩。
兰汝只听砰地几声脆响,全部箱子在身后骤然炸裂,玉石珠串流了一地,混入泥尘,漫地金灿。
“仙门不同凡界,森严戒律,不允许弟子醉心情爱之事,江煜修为尚浅,不得出师,仍未仙门弟子,自当遵循戒律。”
“不得出师?”翻译过来难道不是人被师父强行扣押了。
兰汝一顿,紧蹙眉头望向江煜的师尊,禹承舟,语气下意识加重了几分:“孤可以等,但烦请仙君明示何时可以出师。”
“何时可以出师?”禹承舟冷笑了一声,“他修为一天不敌本座,便一天不能出师。”
禹承舟修为已是修仙界峰顶,在他之上的人难寻几位,此话一出便是摆明了要难为人。兰汝摒住了呼吸,目光沉了沉,脸色有点难看。
禹承舟较他略高一些,此时俯视着他,心思蓦地一转,念了一道口诀。
由于距离足够近,江煜身上的弟子命牌微微一亮,响应法诀,不顾他的反抗,将他从晦暗的巷子深处拽了出来,直接撞到师尊背上。
禹承舟不松法诀,江煜便只能一直贴在他的身上,半寸不得离开。
江煜一抬头便对上了兰汝疑惑的目光,羞耻心迸裂,耳尖红了半截,干脆将脸埋到了师尊背上。
“皇子妃本座就先领走了。”禹承舟拂袖而过,心情大好。
第25章
禹承舟不仅在皇宫抢了人家的皇子妃,还大摇大摆占了皇子府苑。
几个院前的侍卫长剑一拦。
禹承舟挑眉回头望向兰汝。
兰汝阴沉着脸冲他们摆了摆手,他不想动武,凡人跟仙君动手成功可能性为零。在他的地盘上,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里面已经停满了更多的封赏聘礼,红绸彩缎挂满了屋梁廊下。天子家娶亲也左不过讲求一个喜字,整个院子众人忙里忙外,上上下下,一片大礼前的热闹喜庆。
只是两个当事人,一个心不在焉,一个面容铁青。
一个毛绒绒的鸟头从禹承舟的袖口中探出头来,左右望了望,欢叫了一声,扑腾着翅膀飞向那几口楠木大箱。
“金足鸟?”江煜一愣,既然师尊把它带了出来,“那齐奕师伯呢?”
禹承舟瞥了他一眼,似是不悦他提起此人,“他受鬼域影响,心神纷扰,回宗门内闭关了。”
他们说话之间,金足鸟仗着身小溜进了箱子缝隙,等宫人们再打开之时,全部傻了眼。箱中哪还有金玉珠宝,箱底躺了只神情安然餍足的金色绒团。
“这鸟……”江煜过去一瞧,有点哭笑不得,“贪财好色让它全占了。”
金足鸟乃是未成形的神兽,以金银为食,放眼整个修仙界和凡间,能收养他的除了傅怀肃恐怕只有兰汝了。
侍从大惊失色想要拎它出来,却被兰汝拦住了。
“没关系。”兰汝转头注视着江煜,轻轻一笑,“既是皇子妃带来的小宠,便任它吃就好。”
想吃多少有多少!
禹承舟冷哼一声,将金足鸟与江煜拎回了屋,紧闭屋门。只闻这鸟打出了长长的一声饱嗝,金光一闪,化作了萧萧肃肃一清秀男子,乌发披散,眉间自有风情流转。
金足鸟许是吃饱喝足,灵力充足,这次化形竟不需要将江煜再变成鸟身。他仍身着江煜的素道袍,俯身之间,衣襟前一片风光。
江煜简直对这鸟产生了心理阴影,取下自己的狐裘赶紧给他披上。
禹承舟满意地扬了扬唇,这便是他带金足鸟来的目的,即使老皇帝一事需要有人当诱饵,他也舍不得放江煜以身涉险。
金足鸟替代江煜试着穿上了火红的嫁衣,皇子正妃等同公主规格,霞披羽裳改成男子格制,绣上了云霞五彩,百鸟齐鸣的图腾,凤冠高矗,金玉生姿,云钗摇曳,无数乌丝挽起,露出了世无其二的那抹眉眼。
连江煜看着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都不禁为之眼前一亮,禹承舟倚在一旁,对金足鸟貌似神不似的绝艳一笑了之,再无他感。
兰汝驻足窗边,眼瞧着里面佳人顾盼生姿,巧笑着望向禹承舟的方向。他眼底划过一丝晦暗,抿了抿唇,攥紧手中的红豆耳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没有看到,在他走后,金足鸟急着摘了凤冠,抱在怀中,对着它大流口水,吃完翡翠又吃玉石。
一口一个嘎嘣脆!
问鸿嗅到了江煜的气息,从里间走了出来,他看着突然冒出的两个一模一样的主人,怔忡半晌。
他动作一闪,飞速撩开金足鸟的披肩,眼睛眯了眯,那里没有他刚留下的印痕。
金足鸟与问鸿同属灵妖一类,它被问鸿身上重重的血腥气骇得不轻,尖鸣一声,往禹承舟的方向躲过去。
“主人。”他勾唇一笑,又缠上了真正的江煜,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极了。
“咬痕是你留的?”禹承舟起身逼近。
问鸿警惕地躬着身,戒备地望着他。神识还未恢复,他记不得禹承舟是主人,只觉此人的气息万分熟悉,像是最近刚刚遇到过。
“你是,昨……”
他话还未说完,一道金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击落在一旁地上。那是召唤灵剑的法诀,剑灵闻此法诀都必须立即服从,变回剑形。
问鸿在金光中挣扎着,看了看江煜又看了看禹承舟,有些迷茫又好似明白了什么,咬了咬唇。
但他仍不肯承认禹承舟是主人,誓死不从召唤!
江煜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他从未见过剑灵与自己主人交手。
修长的白玉剑身犹如闪电直冲禹承舟眉心而去。禹承舟是剑修,眼下没有武器只是淡漠地负手而立,挥出一道结界去挡,结界反弹了问鸿的攻击,几次下来,将它击落在地。
温润细腻的剑身上落了几道刮痕,地上的灰尘扑落了它的光,不再似禹承舟精心呵护时的剔透无暇。
问鸿落到了江煜身边,不死心地蹭了蹭江煜的手臂,委屈虚弱地落在了江煜身后,远远地躲开禹承舟。
禹承舟遥遥俯视了它一眼,不为所动。
问鸿本为烈剑,当初打磨驯服之时便足足经过四十九次挫败才肯认主,这点实在算不上什么。
江煜咬了咬唇,还是怜惜极了,俯身将它轻轻地捧了起来,吹了吹落尘,语气不免有些责怪,“问鸿神识错乱,师尊同他计较些什么,还是先治病为重。”
“治疗神识错乱的病症,须进入识海探查。”禹承舟一挑眉,单手接过了问鸿。
识海?
江煜闻声一哆嗦,脸色立刻暗了下去。昨夜便是这间厢房这张床铺,他被魔修死死压制,侵入识海……
禹承舟凝神闭目,分出一丝神魂探入其中,剑灵的识海中,一片火海腾跃的深渊,里面有一个瘦弱的身影虚弱地跪坐在地……
他突然睁眼,转头凝视着江煜,“你要看看吗,问鸿的识海。”
江煜顿了顿,望了望安稳沉睡的问鸿剑,严肃地摇了摇头,“识海是私密之物,你是他的主人,我与他非亲非故,不经过他的同意是不会随意冒犯的。”末了,他又小声嘟囔着补充一句,“幻境也是私密之物……”
他们自见面以来便默契地跳过了幻境之事,但江煜始终难以直视禹承舟,仿佛下一刻师尊就会欺身过来,一脸厌恶疏远地逼问自己肖想他多久了。
幻境反射人心底执念,它即是铁证,江煜根本争辩不清,心虚无比。面对曾在幻境中亲昵无比,相拥而眠的师尊,他连一句“我没有”都说不出口,软弱无力地像是在自欺欺人。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
“放心,我没看……”禹承舟深吸一口气,又缓缓闭上了眼,渐渐深入识海,睫羽投下阴影一片。
“我也会耐心等待你的同意。”
第26章
潭面清澈如镜,禹承舟那时就在岸边,默默注视着潭底,瞳孔微微收缩。
他当然看到了那个幻境,看到自己用大氅将青年紧紧包裹,看到青年是如何羞涩又可爱地扑到自己怀中,甚至看到染着火光血色的结局。
但他不想承认,也不吝啬于撒一个小谎。
因为现在的江煜已经足够惧他了。
禹承舟明白了,逗江煜固然有趣,可过度的羞耻感带给江煜的只会是更多的防备心,抵触心。他还不想把到嘴的徒弟就这样赶跑。
等江煜真正接纳了,再去好好解决也不迟。
漫长人生中的云凛仙君第一次知道了耐心为何物。
“怎么样?”
禹承舟探入识海实在太久了,半个时辰过去了,江煜不禁有些焦急地催促着。
禹承舟睁眼凝视着他,沉默不语,半晌解开了问鸿身上的召唤咒。
问鸿甫一变回人形,好似从噩梦中惊醒,一个扑身将江煜压翻在床,眼底满是惊愕悲痛和四起的杀意,“……主人,我在。”
“这是还病得不轻呢。”江煜有些无奈地向后缩身。
禹承舟不得不施了道束缚咒,将问鸿锁在床铺上,“这些时日让他陪着你也好,你没有神兵,他虽暂时灵力虚弱,尚未恢复,但也足以护你周全。”
问鸿的识海中又暗又冷,那里藏匿的小小人影并不是禹承舟。
他顿了一下,余光停留在江煜身上,用他听不见的音量轻声低喃,“解铃还须系铃人。”
“云凛仙君!”
这厢暂时解决了问鸿,兰汝又在外面叩门。
禹承舟一开门,兰汝拜身下去。他身后又跟着一堆宝箱,这次盛的不再是庸俗金玉,而是修仙界上等的法器宝物。这些所谓的仙君同款都是兰汝费心收集来的,养魂丹,蛟龙之蜕,归元秘籍,贵且珍稀。
江煜乍舌,又不免心中激动,这就是原书中著名的兰汝重金拜师一章吗。
他捧出了一碗小瓜子躲在暗处观戏,谁料一个没抓住,被金足鸟找到机会扑去了外间。
在金子和禹承舟之间,金足鸟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作为一只有高追求的好.色之鸟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心爱的雄鸟被别人占了去。
“本座不收徒。”禹承舟的语气如当年一般淡漠无情。
“孤不拜仙君。”兰汝微微一转身,冲着金足鸟的方向拜了下去,“孤想拜江煜为师,特奉法器宝物万件,还请仙君允命。”
在兰汝眼里,娶亲之事是父母之命,须征得江煜的师尊同意,拜师一事当然也需要。
“孤想过了,方才是孤唐突了,孤会先拜师,认真求仙问道,等孤修为配得上江煜师尊的那一天,孤再……”
兰汝一抬头,火红的嫁衣轻羽一甩,扑到了仙君的怀里,佳人面容羞赧可爱,一个劲地往禹承舟的胸膛上蹭。而有此佳人在怀,仙君眼中分明盛满了不耐烦与躁怒。
门砰地一声在他面前阖上了,这次禹承舟亲自施加了结界,从外面再也打不开。
只留得兰汝和无数珍宝伫立门前。
他怔忡半晌,脑中思绪纷杂作一团,怒火腾起,自丹田烧至心肺。
仙君是永世不化的冰山,高高在上,他珍惜的人儿在仙君那里根本一文不值。这种被绝对忽视的感觉兰汝明明也是品尝过的。
既然如此,他便要让江煜从苦海中解脱出来,穿了他的嫁衣,便生生世世都是他的人!
红豆耳珰的尖刺蓦地没进了他的掌肉,一小滴鲜血兀自落地。
门甫一阖上,禹承舟便推开了金足鸟,他实在讨厌身体接触,哪怕是顶着江煜面容的小灵兽也不行。
江煜方才瓜吃到一半,莫名躺枪喜当师,上扬的嘴角一点点落了下去,默默摸了摸鼻尖。
“是我小瞧徒弟了。”禹承舟幽幽叹了口气,瞥了瞥他,轻飘飘地叫了一句,“江煜师尊。”
这一声叫得江煜霞色爬上脸畔,身体紧绷了起来,眼神四处乱瞟,神情尴尬极了。
“江煜师尊的这双手回去教我练剑画符吧。”
禹承舟背着手,一小步一小步逼近。
“这嘴,教我念诀诵经吧。”
江煜不自觉的退后之间,被顶到了美人榻旁。
“江煜师尊还擅长什么?”禹承舟俯身看着他。
“教教我。”
实在有趣,看着那张脸明明红到了耳朵尖,却还在努力维持着平日的镇定,睫羽扑闪个不停,却还在努力抑制着紊乱的呼吸。
“师尊……”江煜抬眼对上了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地回应道,“我也不收徒。”
禹承舟皱眉愣了半秒,方才意识到这孩子是当真在回他话。他努力忍住笑意,“嗯,你也不收徒么,那换我教你。”
问鸿在一旁看着两人的距离一点点变小,又急又气,双眼通红。他拼命挣扎也解不开束缚咒,只得将怒火发泄在无辜的床榻帏幕之上,锦绸被撕成了无数布条,轻绒四处飞散。
gu903();问鸿死死地凝望着江煜,面色低沉,声音沙哑极了:“灵妖的咬痕即是契约,主人印了我的咬痕便生生世世是我的契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