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疑惑得到解决,凯瑟琳犹疑了一下,向对方询问第二个近几日颇为困扰她的问题。
——关于那天她在房间和莉迪亚对班纳特太太的讨论。
不论班纳特太太作为一个母亲有何功过,她们两个作为班纳特太太最喜欢的孩子,说来实在失职。凯瑟琳来到这时代,不是没有讨厌过班纳特太太这样不知轻重的轻浮举止,她理所当然地觉得班纳特太太不够好。可到头来她发现,她这个做女儿的,又比做母亲的好到哪儿去呢?
她希望班纳特太太做一些为女儿们找女婿外的事情,难道没有一点好叫班纳特太太不要来烦她的想法吗?
凯瑟琳感到难受。
奈特利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没有贸然开口安慰她,先回答了凯瑟琳在这件事上的疑惑。
“基蒂,既然你自己无法得到答案,为什么不像其他人寻求帮助来了解更多?”
凯瑟琳抬起头,“你这样说,叫我想起来——”
她没有接着往下说了,但她总觉得奈特利是知道她想要说谁的。
——班纳特先生。
她们的父亲,她们母亲二十多年的丈夫。
作者有话要说:【作话被吞了,卑微。】
【不敢晚上看无限流了,呜呜,白天也不敢了。】
①:摄政时代女性胸衣比较宽松,有托举胸部作用。后来维多利亚时代则更苛刻,会将整个身体都束缚住,束缚得很紧。
另,当时男性也会穿束胸衣。
②:当时长裤刚刚流行起来,很多人认为长裤非常奇怪。
第66章
凯瑟琳张了张口,喉咙没有发出声音。
在这之前,她没有想过要向班纳特先生打探。做父母的关系并不如何亲密,甚至可以说得上面和心不和。凯瑟琳以为班纳特先生了解的不会比她们更多。
但事实上,她出现了一点小差错。
班纳特先生对他二十多年来的妻子,所拥有的了解远超凯瑟琳。
他用一种打量评估的眼神观察着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女儿。
温柔美貌不如简,幽默有趣比不上伊丽莎白,就连活泼都有一个莉迪亚压她一头,凯瑟琳实在平平。这样的孩子,本不在班纳特先生欣赏的对象之列。
可她也是最叫班纳特先生意外的一个孩子。
班纳特先生与凯瑟琳隔着一张桃花心木做成的长方形书桌,年轻的少女毫不避讳的与做父亲的对视,任由班纳特先生目光在她身上转过一圈。
良久,直到书桌上的白蜡烛燃过三分之二时,班纳特先生才慢吞吞地开了口:“基蒂,你问这些是想做什么呢?”
凯瑟琳早有一套说辞来回答他,她微微歪了歪头,笑起来:“爸爸,我以为你对这些事不会感兴趣。我们希望妈妈能找到一些其他喜欢的事情,假如我们以后都离开家,我希望妈妈到时候不会过分思念我们。”
班纳特先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书桌,整整齐齐一片,只有几部常用的法律书籍叠放在桌面右上角,方便随时翻阅。那最上面的一本商业法好像吸引了他的全部目光,让他久久没有抬起头。
凯瑟琳半垂着眼睛,安静地等待一个答案。
蜡烛烧到底部时,班纳特先生慢吞吞地开口说了几句话。
凯瑟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离开书房前,她想了想,转过头对班纳特先生说:“爸爸,希望你日后也一样。”不要过分思念你的孩子。
她说这话感到难为情似的,说完就匆匆带上门头也不回地走开了。一直走到房间里,凯瑟琳才捂着胸口长长地松出一口气。
她绝不否认她对班纳特一家的感情,但她的天性让她不习惯光明正大开口承认这样的感情,即使这分明没有任何错误。凯瑟琳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为自己的别扭感到一丝苦恼。
过了几分钟,莉迪亚推门进来:“基蒂,我看到你从爸爸书房出来了!你成功了吗?”
她怀疑地问。
凯瑟琳点了点头,把班纳特先生说的那一番话对莉迪亚转述了一遍。莉迪亚讶然地眨了眨明媚的眼睛,“我真的完全不知道,妈妈原来向往过这些。”
“现在知道也是来得及的。”
两姐妹从做丈夫的那得知了答案,都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原来班纳特太太年轻的时候居然想过要向她的父亲一样成为一名律师。
“完全看不出来。”凯瑟琳双手撑着床边,朝莉迪亚摇摇头,“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再问一下吧。”
“问一下菲利普斯姨妈?或者加德纳舅舅?”这是莉迪亚能想到的嘴标准的答案。
凯瑟琳屈指敲了敲自己的膝盖,“为什么我们不主动问一问妈妈呢?莉迪亚。”
这是从和奈特利的交谈中得到的想法,无论旁人再怎么了解一个人,了解的也只会是那个人的某一个时段,要真正知晓一个人的想法,恐怕没有比当事人更清楚了的吧?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主意,只是不够直接的性格让她没办法向班纳特太太直接开口。莉迪亚则是完全没有想到还可以直接询问。
莉迪亚缓缓回过神:“那我现在就去问——”
凯瑟琳没有阻止她,目送她提着裙摆“咚咚”跑下楼梯。
莉迪亚想要从班纳特太太那儿得到什么轻而易举,她马上就和凯瑟琳分享了真正的标准答案。
班纳特太太已经不再想当一名律师,但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想要做什么——或许是嫁女儿。莉迪亚难得敏锐了一回,她对凯瑟琳说:“我觉得妈妈可能想做和我一样的事情。毕竟我是最像妈妈的!”
凯瑟琳听后沉思了小半晌,难得主动地找了一回班纳特太太。对女儿这样关心她,班纳特太太有些受宠若惊似的,没坐一会儿视线总是忍不住往四周瞄。
凯瑟琳对莉迪亚说:“亲爱的,你愿意花点儿时间教一教妈妈你新学的刺绣手艺吗?”
莉迪亚欣然同意。
这对从来关系最亲密的母女便重新腻在一块儿。
莫名被未婚妻抛下的布莱特苦等了好几天才搞清楚始作俑者,居然又是凯瑟琳。他忍不住向达西抱怨:“班纳特先生什么时候才愿意将他这位掌珠也交付出去?我已经不堪忍受了——比起她们一家,我反而才像多余的那个。”
达西毫不客气地回应:“你亲自问凯瑟琳小姐,就能得到一个准确的回答。你的抱怨只会无济于事。”
布莱特哼了一声:“我为班纳特太太配置了一种缓解头疼的药物——做手术的风险太高。这将会改变我的境况。”
他信誓旦旦地说。
班纳特一家果然都很喜欢布莱特的这份心意——对她们家来说,这可比金银珠宝还实用些。简忍不住对此流露几分感激:“这下我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眉目温柔,结婚后这样的气质越发突出。
凯瑟琳知道简会这样说,是因为她即将和丈夫搬往伦敦的新家,从此离开朗博恩。
简从此不再属于朗博恩。
玛丽已经提着箱子乘上马车离开了,下一次回来或许是圣诞节。莉迪亚也迟早会和布莱特结婚,虽然他们早决定好在朗博恩定居,和班纳特夫妇做邻居,可到底也算分开了。伊丽莎白对达西也隐隐有几分意愿——凯瑟琳有时候倒宁愿她一点儿也不对达西动心。
想到将来的局面,凯瑟琳心底多少有些失落。
她以为自己早做好了一个人的准备,但事到临头又突然发现她的准备并不是特别周全。
简看明白了这个小妹妹的心思,她温柔地摸了摸凯瑟琳柔顺的头发:“基蒂,这是不能够避免的,所有人都注定分开,然后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如果你为此感到难过,你可以和我一块儿去伦敦。我和伦纳德商量,想在伦敦开一家慈善孤儿院。他很快要去英格兰北面处理一些生意,我会竭力打理这一家孤儿院。你看,即使是最亲密的夫妻,也不是总是待在一块的。”
“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去开孤儿院?”凯瑟琳没纠结“分离”的痛苦,她疑惑地看向简。这无疑是她的主意,伦纳德一点儿都不像热衷慈善的商人。
“因为上一次去伦敦时,我在街角看到那些可怜的孩子们。我很难受。”简温柔地回答她,“我很乐意为他们做点什么。”
“也是你和莉迪亚提醒了我,我可以做出一点儿事情。伦纳德也非常支持我。”简说到这个名字唇边露出一丝不一样的微笑,“我不像你们一样有很多的想法很追求,但这也是我喜欢的。我喜欢家庭,也喜欢孩子,像你喜欢写作莉迪亚喜欢设计一样。”
凯瑟琳干巴巴地说:“……这很好不是吗?”
“所以基蒂,你要和我们一块儿去伦敦吗?”
“不。”凯瑟琳没有多加思考的拒绝了,虽然她对简的提议有一点动心,但她绝不会愚蠢到打扰一对新婚夫妇的生活。她做出轻松的模样,朝简耸了耸肩,“我不打扰你们。简,我也很乐意现在做一些我自己的事情,比如完成我的新作品,比如去看一看——”学校的进度。
凯瑟琳说到这及时闭上了嘴,她朝简无辜地笑了笑,“好吧,它现在还是一个秘密,我现在得保守它。我很希望有一天能够向你们公开这个秘密。”
凯瑟琳的眼睛重新亮起来,谈到这个,她眼底的神采完全遮挡不住。简为她高兴,“当然会的,基蒂,我相信你。”
凯瑟琳把头埋在简的怀中。
“简,你太好了。”
简和伦纳德去往伦敦后,朗博恩的这户人家又少了一位成员。凯瑟琳还是没忍住朝她还没有离开的朋友感叹了一番。
“……我想我亲爱的姐妹们,很快就要全部离开我了。”
奈特利停下脚步,说:“但她们始终会是你的亲人。”
他犹疑了一秒钟,短暂得叫凯瑟琳没有一点发觉,很快补充第二句话,“就像我始终都是你的朋友一样。”
“我们都会一直陪伴着你。”
凯瑟琳转过头去看他,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一句——
“可是你也早晚会结婚的。”
第67章
假如强调逻辑,做不做朋友与奈特利结婚与否是没有关系。可是凯瑟琳却将它们扯上了联系。
凯瑟琳:“……”
她低着眼睛,盯着裙摆划过处的一朵颤巍巍的花,专注得仿佛她再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奈特利有点儿无奈。
他不赞同凯瑟琳逃避的态度,可他也不能毫无顾忌地逼问她内心的想法。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凯瑟琳以为这件事将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时,奈特利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基蒂,你为什么会认为,在我和人结婚之后,我们就无法继续成为朋友?”
这是十分直接的追问了。
凯瑟琳眼睛往四周瞥,四处是空旷的土地,河流的水声混着夏日的虫鸣,葱翠的灌木掩映在不远处。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让她转移注意力的。
凯瑟琳咬了下唇,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她知道她非得回答这个问题不可。
她定了定心神,在心中一边思考着措辞一边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知奈特利。
“我一向都将你看作我最重要的朋友。先生,您知道您对我来说意义绝非寻常,假如没有您的帮助,我或许很难顺利做到这一步。”凯瑟琳理了理自己的思绪,仰着头对奈特利说:“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无法确定这段友谊在你开始自己的生活后还是否依然如故。”
凯瑟琳的担忧很明白。
即便奈特利现在没有要和谁结婚的打算,但他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这放在社会上是十足古怪的新闻。奈特利结婚之后他的注意力必定会转移给他的妻子孩子,作为一个朋友,尤其是一位女性朋友,在加上如今绅士贵族们爱好养情人的风气,很难让别人不以为他们之间有些不可告人的关系。
即使她自己能够不在乎流言蜚语,但她绝不愿意教奈特利将来的妻子也有这样的想法。
这是世俗意义上的理由,在凯瑟琳心中,还有一点不能够告知别人,她自己也无法弄得清清楚楚的理由。她没办法用某几个词汇来描绘自己的心情,但她就是潜意识地觉得,似乎只要奈特利和人结了婚,爱上了谁,她就再没办法和他把这段友谊继续下去。
这样荒谬自私的想法凯瑟琳不能够告知任何人。
“基蒂,我珍视我们之间的情谊。”奈特利的声音少见地有些严肃,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某件事产生这样大相径庭的看法。“我有不少的朋友,即使哪一天我和我喜欢的人结了婚,我的朋友依旧是我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基蒂,难道你要说假如你会因为你要和谁结婚,就彻底抛弃你的朋友们吗?”
“这不一样。”凯瑟琳摇了摇头,她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原因,因为她是如此坚信她自己将不会走进一段婚姻。如果她哪天将要和一个人结婚,那一定是她爱得那个人无法自拔。凯瑟琳不认为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出现。
她甚至敢发誓,这时代里许多自持绅士贵族身份的人的品德还比不上她的朋友。她无法忍受靠祖先荣光荫庇,终日游戏作乐的浪荡子弟一辈子。
奈特利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基蒂,我不能探知你内心的所有想法,因此我只能将我的想法告知你。我将你视为我最珍贵的、终身的朋友,我对你的友谊不会因任何事情的变化而受到影响。你所担心着的事未必会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但我肯定,我的朋友是我现在的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凯瑟琳想说你怎么敢这样轻易保证日后的事情呢?但是她马上又忍不住想,像她这样对一份真挚的友谊都保持怀疑,哪里能够配得起他的真诚?
她想了很多话,但最后一句都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地压下了所有激烈的感情。
gu903();“我们走的有些远了,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