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哦,他的反应可真快。安塞冷漠地想到。
“去——”随着拖长的音调,安塞踮起脚尖,让嘴唇凑近他的耳朵,他的声音温柔极了,与奥登原先听过的所有都不一样,宛如春风吹过一池清水,泛起一圈接着一圈的涟漪,下一秒,那只拽着他袖子的手突然放开了,随即向他的心口点去,他做的很隐蔽,但奥登早有准备,在半路就截住了他,他抓着安塞的两只手,那双湛蓝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还好我已经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我亲爱的丈夫,不然我非得中招不可啊。”
即使两手被困,安塞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他把下巴搁在奥登的肩膀上,让脸颊挨着对方的脖子——他总是喜欢这么做。
他问奥登:“非要这样吗?”这个姿势看不到奥登的表情,安塞便在心里慢慢地描绘出他的样子:他的微皱的眉,半闭的眼,鼻梁高挺,没有笑容,跟每一次安塞贴近他时的模样差不多。
可奥登从没选择过推开他,奥登只是让一点微弱的火苗,一点点渺小的希望,凝固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无法逃脱,然后告诉他那是星星。
“你知道了。”奥登说,就好像他早知道这一刻会到来似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费兹捷勒与弗雷德卡之间的战争早就结束了,父王派出三千个兵去帮忙,这是协议上写好的,你不必担心。”
弗雷德卡是安塞出生的地方,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与他人生的前十八年息息相关,他被弗雷德卡的雪水、蔬菜和水果养大,被冬之神祝福,即使现在远离故土,怎么可能不担心?况且姐姐现在不知道过得好不好了······想到这里,安塞下定决定,他站直了身体,对奥登说:“我想回家。”
奥登问他:“你现在不在家里吗?”
“我是说,我要回一趟弗雷德卡,我想去看看父王。”
“不可以。”奥登很干脆地拒绝了。
他们有三天没有说话,是安塞单方面地拒绝交流。为了关住他,奥登特地从神庙里请来了大祭司,让他借助四季女神的力量在寝殿周围布下结界。玛莎在换床单的时候偷偷告诉安塞,这个结界只有在抓捕穷凶极恶的逃犯时才会使用。她不敢对他说太多,抱着床单走到衣柜前面,把里面的肉色紧身裤全部挑出来,和床单混在一块儿。
屋里有三张沙发,安塞选了角落里的那一张。他侧躺在沙发上,左腿搭在右腿上面,头枕着沙发的扶手,手里的报纸看了一天也没有翻页。他的睡衣不算太长,带子被扯断了,只好松松地拢起来,随时会从身上滑落,但直到玛莎准备离开了,也依然没有等到落下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从报纸后面投到紧身裤上,就那么看了一会儿,这才问道:“他们是准备穿吗?我是说,这几条紧身裤。”
玛莎低下头看着地面,恭恭敬敬地回答:“不是的殿下,大王子殿下早就吩咐过我,说要丢掉它们,可我今天才想起来。”
“这不是奥登最爱的裤子吗?”
玛莎笑了一笑,说:“殿下,哪个贵族会喜欢这种款式呢?”
大概在傍晚五点多,奥登才从外面回来,虽然这几天安塞不愿意理会他,但是他依然厚着脸皮守在屋里,把强劲的肌肉和拳头大小的脑子当成关押安塞的最后一道防线。为了能有一点私人时间,午餐过后安塞故意装作胃部不适的样子,让他顶着烈日去药房配药,这才顺利的支开了他。
“抱歉,医生不在宫里,我等了好久才等到他的学徒。”他把手里的纸包放在茶几上,给安塞倒了杯水。水是刚烧开的那种,在倒出来的那一瞬间,水汽翻涌而出,“他们还给了我一块石头,不过我觉得没什么用。”
大概是水汽的缘故,奥登的声音不再那么强硬,他把药连着石头递给安塞,在看到石头的时候,安塞的眼睛一亮——他当然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小的时候,姐姐总喜欢把他带到神殿,那里不仅住着大祭司,还有医生。一个国家,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财力才能培养出很少的医生,弗雷德卡的神殿里就住着一位,那是个古板、冷淡的中年男士,接近五十岁,从未产生结婚的念头,与试管、公式和五颜六色的药剂为伴,很得父王的尊敬。与之相比,马第尔达显得先进很多,拥有三名优秀的医生,都很年轻,年龄不超过三十岁,并且愿意收徒。不巧的是,因为戴安娜公主怀孕,这三名医生被老国王一口气全派到伯格郡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安塞从小在神殿耳濡目染,不仅对冬之神满心敬畏,而且还熟悉所有的药材,对药剂和药石略知一二,一看到这块白色的石头,他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努力分辨着隐没在水汽之后的奥登的双眼,对方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别突出的表情,没有紧张,不太兴奋,伸过来的那只手也很稳。石头被放到安塞手心的时候,突然发出微弱的白光,安塞把石头拿到眼前看了两眼,露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温柔的笑。
“我怀孕了。”他对奥登说,语气很平淡,最后一个字被吐出来的时候却是微微上扬的语调,是不易察觉的、很合适的开心。
奥登呆呆地站在原地,他那愚钝的大脑才刚刚分析到“我”这个字,过了很久,可能是几百分钟吧,反正安塞已经把一杯水都喝完了,奥登才猛然惊醒,他先把还悬在半空中的手臂收回来,动作僵硬极了,安塞恍惚中听到了骨头与骨头之间摩擦所发出的那种“嘎吱嘎吱”声,接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男的吗?”
“你没看过婚前协议吗?”安塞解释道,“弗雷德卡的一小半男性同样具有生殖功能,而且比一般的女性优秀,很不巧,我属于其中。”
“那我现在是要做爸爸了吗?”奥登哽咽道,他抹了把脸,把原本还算整齐的金发揉成一个鸟窝,然后嚷嚷起来,“这必须······这值得办一个派对!我要办一个派对!”说到“派对”的时候,他甚至破了音。
那个无奈、尖锐的奥德里齐王子被孩子冲昏了头脑,又变得回原来的样子,他像只巨大的蜜蜂,顶着一头金灿灿的花蜜,在王宫各处扇着翅膀,准备在王宫最大的那座城堡里举办一场最最盛大的派对。
安塞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在奥登正对他的小腹爱不释手,恨不得凑过去听一听的时候,才状若如梦初醒般,对奥登说:“我昨天看了一本有关魔法的书,书上说结界对会影响到胎儿的成长,大型结界会导致流产。”
奥登立刻说:“我现在就去找丹尼斯,让他把结界撤了!”
在听到怀孕的消息之后,他变成以一只最听话的猎犬、一匹最强壮的骡子、一个最完美的丈夫。他说道做到,以床为起点射了出去,生怕晚一秒就失去了这个孩子,因此没等安塞起床,屋外那层麻烦的障碍物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真是是完美极了,并且安塞丝毫不介意奥登和结界一起消失。
他没有再提起回国的事,把贝莉卡的信藏在衣柜最里面,把父王的信全部撕掉,埋在奥登新搬来的放在门口的花盆里。安塞就是这样把属于弗雷德卡的所有蛛丝马迹全部掩埋了,可他还是不可抑制的在七月三号那天晚上梦见原来的事。这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梦见母亲,也是最清晰的一次。
在母后活着的时候,他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其实印象并不太深,他对母后的记忆也仅仅停留在她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生命垂危的样子。那个时候的母后因为生病骨瘦如柴,终年穿着一件暗红色的睡裙,且父亲只允许他在傍晚去母后的房间,因此属于母后的回忆总是黯淡的,没有强烈的阳光,也没有太多人,所有的仆人都在餐厅里忙碌,凄清与热闹仅仅一墙之隔。
在探望完母后之后,姐姐会带着他去餐厅用餐,弗雷德卡的菜单很单一,父王坐在最里头的那个位置,领着所有的儿女念感恩词,最后开始用餐。
但这不是安塞今天晚上的梦里的内容。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想想儿子怎么脱身
第21章错误恭维
五月份的时候,王后兴冲冲地发出不少请柬,邀请王城里所有的贵族太太们到她的花园赏花。作为她大儿子的丈夫,安塞理所当然地收到了邀请函。
除了婚礼之外,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社交活动,在赏花会的前一天晚上,他早早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好把植物图鉴翻出来,坐在沙发上仔细研究,直到被半夜突然醒来的奥登抓个正着才被迫放下书,在床上躺下。
他一觉睡到赏花会的前一个小时,奥登早就换好衣服了,头发也整理过,正坐在床边的躺椅上看报纸,十分悠闲。这对结婚并不久的小夫妻以“该不该叫醒疲惫的丈夫”为议题进行一场激烈的辩论,期间还伴随几次肢体冲突,最终踩着点赴约。
直到那个时候,当安塞坐在花园里的一张小桌子旁,把白瓷杯子从铺着粉格子桌布的桌子上拿起来的时候,才终于看到那些从未见过的花。凳子旁边生长着几簇花瓣整齐的白色野菊,它们分布在柔软的绿色草地上,再远一些是一整片玫瑰丛,火红的玫瑰开得正盛,有不少贵妇人正站在那儿聊天。王后把头发散在背后,换上一件红色的长裙,罩衫是半透明的,镶满了水钻。
在梦里的时候,他又一次看到王后的花园,周围的墙壁被刷成白色,上面长满了野蔷薇,但只有藤蔓,没有开花。花园里空空如也,没有花田,就连草坪也没有,被厚实的雪所覆盖,与王宫外面随便哪一处平地差不多。安塞几乎没有去过弗雷德卡的花园,最多透过走廊的某间窗子朝外望上一眼,在视网膜中留下短暂的一点带着衰败气息的影子。梦里的花园也有亭子,亭子四周也有铃铛,安塞站在这里,便知道一切都是梦。
母后是在他想明白这里是假的的时候才出现的,安塞很轻易地就看见了那张疲倦的脸。她很年轻,看上去只有不到十八九岁,眉间藏着深刻的忧愁,嘴唇很白,和安塞的一模一样。
雪无声无息地下了起来,安塞看见风把四角的铃铛吹得晃来晃去,可他没有听到一点声音。然后贝莉卡出现了,她穿着一条夏天才会穿的红裙子,袖子的花边卡在肘关节的后方,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在白而单调的雪地中,宛如一道伤痕。
他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清贝莉卡的脸了,他的姐姐站的那么远,他想要跑过去,可他动不了。
“那么我走啦。”母后突然说,声音轻快极了,安塞转过头的时候,看见她的脸与自己六岁的那一整年,她躺在床上的模样重叠。
安塞在七岁的时候失去母亲,距离他的生日仅剩两天。他在生日的这一天换上黑色西装,在父王、姐姐和一个陌生女人身后跌跌撞撞地跟了一路,因为人太多没有来得及看到母后的最后一面,没有吻到母后的脸颊,也没有把花放在母后的枕边。
可父王依然坚持在每一年为他过生日,他总是热衷于为每一个孩子过生日,——父王称其为“伟大的公平”。
其实还是想再多看一眼的,想看看母亲,想看看姐姐,可是弗雷德卡的城堡里是根本不可以有“想念”这个词出现的,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被强迫着不断向前走。国王说要前进,大家便恍恍惚惚地朝前走;国王说要竞争,所有人便挤破了头也要挤到最前面,可怜而愚蠢的驴无法摆脱磨坊主的抽打,只能不断朝前奔跑,筋疲力竭、疲于奔命。那些老的、瘦的、残的,一旦失去其使用价值,便立刻被抛弃,化为一捧红土,被冰冷的雪覆盖。
新月如勾,悬挂在高而深远的墨色的天空中央,两头很尖,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尖锐。以之为中心,过分柔和的光线穿透落地窗,照亮了窗前那张地毯的一角。透过窗户,能看到外头的小花园,植物失去颜色,变成黑漆漆的一团,树像剪影,被一点绵软的春风吹得晃起来,连带着地上的影子一块舞动。对面的建筑高低起伏,窗子都是暗着的,会客室被女仆收拾过了,与别的建筑融为一体,月光被窗户反射到地上。再远是更多的宫殿,有的住着人,有的空着。然后是围绕着宫殿的贵族的房屋,附近有些小店,二楼住着点的主人,最后是城郊,是别的城镇,都逃不开马第尔达的国土。
家在很远很远的远方,想起来的时候只能看一看月亮。
房间里安静极了,奥登大概是在宴会上没有回来,反正安塞可以确定他不在,并且不会在短时间内赶回房间。就在今天的早些时候,王后陛下派人邀请他到花园喝茶,起初他以为这只是王后陛下的心血来潮,便随意挑了一套礼服——选的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那些贵妇人的最爱。他戴着一顶柔软的遮阳帽,在上午九点半的时候准时到达花园,没有特地带礼物,在心里猜测今天要品的茶。
这一次王后陛下没有在花园里忙活,亭子里的桌上不仅摆着一壶茶,还有一整个蛋糕。王后坐在亭子里,就在她的右手边,坐着一位褐色短发、蓝色眼睛的年轻男士,鉴于他的长相有五分与奥登相似,安塞只用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王后面容舒展,眼睛弯成两道弧线,溢满的笑意如同两条小溪,从她那美丽的眼眸中涓流而出。她说:“安塞,这是奥登最小的那个弟弟,他叫乔治,乔,这是你大哥的新婚丈夫,安斯艾尔,来自弗雷德卡,是那里的十四王子。”
被介绍的两人站起来,相互行礼。
早在结婚之前,安塞就已经从弗雷德卡的王后那儿听到过马第尔达王国统治者的族谱,从曼德尔一世到奥登并没有经历太多生命的更迭——现在距离曼德拉一世过世不过十年,一世膝下只育有一个孩子,那便是奥登的父亲,亚恒·曼德拉二世,这位英明的国王与王后恩爱有加,一共有四个孩子,分别是大儿子奥德里齐、二儿子西泽、三儿子乔治,以及最小的女儿戴安娜。这其中西泽王子从小便崇拜大祭祀,一成年便做了大祭祀的学徒,四处游历,很少归家;小女儿戴安娜早早嫁人,也不在王宫里。
眼前这位乔治王子拥有一张英气勃勃的端庄的脸蛋,一双温和的眼睛,鼻子酷似他的哥哥,既直又挺,嘴唇偏厚,双手很整齐的交叠在桌面上。他的目光在安塞的额头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转回王后身上。
王后把一杯热茶递给安塞,讲起以乔治为主角的兄弟三人小时候的趣事,但是安塞并没有仔细听,只有在王后讲到奥登那一部分的时候才会点点头,表示他有在听。
在此期间,乔治时不时地会插几句话,无论他讲什么王后都会露出愉悦的笑容,但他们并没有忽略安塞,当他们交谈的时候,目光依然会时不时地放在安塞身上,一种恰到好处的关注。
他们没有聊太久,一个女仆拎着裙边跑到王后身旁,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安塞隐约听到“枯萎”“迹象”等几个模糊的字眼,这个时候他已经渐渐放松了下来,双腿交叠,靠在椅背上,两只手搭在大腿上,右手叠在左手上面,只有在王后的花园和卧室里他才会使用这种坐姿,这里使他感到放松。
王后对侍女做了个手势,站起身来,她戴上了放在一旁的帽子。
“我有点事要处理,一会儿就回来。”她的声音带着些歉意,看向自己的小儿子,“乔,你刚从外面回来,一定有很多趣事想和安塞哥哥聊一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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