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说吧。”

“嗯……”而这种欲盖弥彰的举动看在朱朝阳的眼里却只能用可爱来形容。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竟然也可以用可爱来形容，但此刻的张东升在他眼里就是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套上一层‘可爱’的滤镜，他想他大概是疯了吧。

“这周末我过生日。”

朱朝阳目光殷切地看着张东升：“老师，你能来吗？”

第11章11

老师，这周末我过生日，您能来吗？

我希望这个生日，和您一起过，可以吗？

张东升想宽慰自己说这不过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邀约，但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去，这是个“陷阱”。

是的，他已经感觉到了，他正在朝着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坠落，那深渊下面是比他迄今为止所遇到的一切都更加可怕的，毁灭性的灾难。一旦他一只脚踏进去，他就真的完了。

朱朝阳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一个男人的欲望。尽管这件事是如此可笑，但张东升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经历的傻子，正因为他经历过，所以在朱朝阳起身看向他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这件事情不对劲。

而最不对劲的那个人是他自己，因为他明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踏足的禁区，是他必须恪守的道德底线，是绝对不能逾越的雷池，可是当他送走朱朝阳，将自己一个人投身在黑暗中时，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却告诉他，他完了。

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八年前，徐静因为嫌弃他不够“热情”，太过“冷淡”而抛弃了他。他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因为尽管他竭力想要弥补徐静，却始终无法在她那种厌弃失望的眼神里找到往日的激情。可是今天，他面对自己曾经的学生，而且还是一个男学生，因为他手掌的触碰，因为他目光的凝视，竟会感觉到自己整颗心，整个身体都被重新点燃了。

他在黑暗中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但朱朝阳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却仿佛在黑暗中潜伏着，像是一头觅食已久的野兽，随时可能扑上来啃咬他的血肉。

和徐静离婚后，张东升没有再动过二婚的念头。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再找一个人结婚也只会耽误别人一生，后来他索性连医院也不去了，那些苦涩的汤药治不好他，他认命了，这辈子也就这样，没有性也不是就不能活，一个人一只猫了却残生并没有什么不好。可是他没想过，从来没想过，那久违了的性冲动会是因为一个男孩。

诚然，那男孩是如此美好，八年后的重逢让他仿佛找回了年轻时的感觉，那孩子口口声声叫着他老师，又用那种敬慕而信任的眼神看着他，填补了他那荒芜一片的内心。他也许只是被迷惑了，那种意乱情迷的感觉也许只是刹那的假象，也许只要睡上一觉，到了明天醒来时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但那也是他的奢望罢了。如果人在清醒的时候还有理智可以约束道德，而在梦里则完全是一个没有边界的混沌世界。张东升的这场被夏夜的闷热包裹着的梦境里充满了活色生香的画面。他身处于那些画面之中，感到一种无地自容的羞耻却又无法抽身而出，因为梦本身就是意识的反应，往往你越抗拒，它便越紧追不舍纠缠不休。

他已然不是身处青春期的懵懂少年，不会因为看一两张碟片或者情色漫画而失控到在梦里高潮。他更加不可能会梦到和一个男人做爱的场面——至少在今天之前，他相信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同性恋。可是在那场梦里，他失控地沉沦在肉欲纠缠的旋涡里，许久未曾有过的高潮的舒爽和极致的欢愉让他在梦里彻底摒弃了羞耻之心。

他梦到了男孩年轻又健壮的身体，能清晰而真实地感受到那具身体令人着迷的力量，既危险又迷人，将他囚于身下肆意索取。在那个梦里，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女人，一个沉迷于对方强横的进入和侵犯的无耻的女人，竭力地张开双腿淫荡地迎合对方的侵犯，甚至还发出那种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声音。

那种声音，他甚至没有从徐静口中听到过，他们之间的夫妻生活干涩得就像是日常必需完成的任务，徐静永远用那种冰冷又刻薄的眼神践踏着他的自尊，久而久之连他也不知道那种快乐究竟是什么感觉。

可是在那场梦里他体会到了那种快乐。那是一种悖伦的快感，他和他曾经的学生，无耻地苟合，然后他达到了高潮，在那一瞬间他像是被欲海上汹涌的波浪推到了最高点，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和极致的快乐包裹着他。

他喘息着，心脏失速地跳动，大汗淋漓地从梦里醒来

天还未亮，窗外星子凋零，房间里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而且还弥漫着一股隐秘而暧昧的气息，他那微微鼓胀着的耳膜还发出轻微的耳鸣，视线一片模糊，仿佛从死亡里走过一遭又活了过来。

夜风忽地一下吹开了半敞的窗户，他感觉到自己的下身是湿润的，黏腻的，手心里满是属于自己的体液。那一刻张东升简直想哭。他不知道那是委屈恐惧还是别的什么，那种隐秘而羞耻的快感仍然流窜在他的四肢百骸之中，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当他蜷缩进被子里的时候，周遭侵袭而来的强烈气息令他更加无所遁形。

所以他是疯了吗？

张东升用被子紧紧捂住自己，恨不得在那种窒息的痛苦中就此死去。

第二天张东升破天荒地迟到了。他工作这么多年，除了和徐静闹离婚的那段日子请过几次假，他的考勤记录一直保持良好。他是那种自己熬得再苦都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但是今天却因为一场荒唐的“春梦”，他迟了整整半堂课。

“张老师啊，你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老师缺课算是很严重的教学事故，如果在学校里肯定要被处分，不过少年宫这种地方相对管理宽松一点，而且也很快就有代课老师帮他去看了堂，教科主任只是把他拉去象征性地批评了一下，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过他脸色的确是肉眼可见的难看，而且精神不振，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一样。

“可能是受凉了，今天麻烦唐老师了。”

张东升平日里就给人一种斯文弱气的感觉，今天这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显得整个人状态尤其不好，所以自然少不得被办公室的热心大姐们一番嘘寒问暖，张东升不好驳了别人的好意，只能勉力应付着。

“张老师平时一个人生活也不容易吧，要照顾好自己啊。”

“还好，都习惯了……”

“上次我跟你说的，我那个表妹……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张东升原本正在神游物外，被唐老师一句话把魂给拉了回来，巧的是这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又猝不及防震了一下，屏幕上朱朝阳那三个字让张东升精神骤然紧绷。

“什，什么表妹？”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想介绍你认识的那个，人家在市里重点中学当班主任呢，一直都没结婚，我说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第12章12

和徐静离婚后，张东升其实一直都没有考虑过再婚的问题，他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最清楚，已经耽误了徐静八年，不能再不负责任地去耽误别人。而且这段破败的婚姻已经打破了他对爱情和家庭的一切美好想象，他不想把自己再投身于第二次的冒险之中。

所以之前虽然也有同事陆陆续续给他介绍过几个相亲对象，都被他婉言拒绝，别人以为他是假清高，故作姿态挑三拣四，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再搭理这事。不过几个月前办公室的唐老师又跟他提起家里的一个未婚的表妹，据说是大龄未婚，在市里的一所重点中学当班主任，工作比张东升那是稳定多了，就是眼看着已经过了四十岁还不结婚，家里才把条件一降再降，不然怎么也不会想到要介绍给张东升。

“你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不能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吧。万一将来年纪大了，身边总要有个体己的人照顾，你说是不是？”

唐老师见张东升的态度不同以往，所以更加热情地游说他答应和表妹相亲的事。而此刻张东升的脑子里是混乱的。他根本没有把自己从昨夜那场荒唐的X梦里抽离出来。

同X恋，师生恋，乱X……他已经悲惨透顶的人生里到底还会有什么样的‘惊喜’等着他？

想到那个坐在课堂角落里，干干净净前途无限的男孩，张东升恨不得把自己一头撞死在桌角算了。

那孩子不知道这件事的可怕，你还不懂吗？

张东升被那罪恶感压迫着，浑浑噩噩地熬到了下班，朱朝阳给他发的信息还一直没有点开。在这件事上，他最无法面对的就是朱朝阳。很多事当时发生的时候他没有细想，可现在回忆起来就会发现这件事的发生并非是没有蛛丝马迹可循的，只是他太迟钝，又或者说，他太沉迷于那个孩子带给他的温暖之中，最终两人都不知不觉地越了界。

现在他想明白了，看清楚了，当务之急就应该在事情没有进一步恶化的时候，及时止损。至少对于朱朝阳来说，他原本可以无限光明的人生不应该在这里留下污点。

“那个……唐老师，您表妹的事……”

张东升知道自己这种相亲的动机可以说是无比卑劣，但是要把即将脱轨的事态拉回到正常轨道，他别无选择。

“您看能帮我安排一下吗？”

张东升说这话的时候手心里都已经攥出了汗。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背叛者，一个怯懦又卑鄙的逃兵，不敢光明正大地去解决问题，只敢利用别人来做自己的挡箭牌。

“你答应了？那好，我回去就问问她，帮你约个时间。”

唐老师的热心终于得到了回应自然是喜上眉梢，而事实上张东升在话出口的同时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不过是用一个错误去掩饰另一个错误，甚至可能会再伤害到另一个无辜的人。他觉得自己简直是无耻透了。

张东升带着这种沮丧，落魄，自我厌弃的心情离开了办公室，外面的喧嚣依旧，走廊上都是下课后年轻而雀跃的身影，他身处于其中越发地感觉自己的格格不入。

而就在他魂不守舍地被人群推搡着往前走时，一声‘老师’猝不及防地从喧闹的人群里传来。张东升茫然地一抬头，一眼就看到站在走廊尽头处的那个穿着白衬衣的年轻人。

他无法形容那一刻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朱朝阳，美好得让他几乎不敢触碰。

“老师！”

他越是美好，就越让张东升自惭形秽。在看到他朝着自己走来的时候，张东升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

悬崖前的幻象再美，踏错一步也是万劫不复。他没有飞蛾扑火的勇气，他早就没有那种勇气了。

他没有，可是朱朝阳却有。

他走上来，几乎毫不避讳地一把拉住了张东升的手。不得不说年轻人这种如狼似虎般的气势一上来就把张东升好不容易蓄起的准备全力抵抗的意志给吞噬了，他踉踉跄跄地被朱朝阳拉到一边，手腕被攥的死紧挣都挣不开，最后不得不失态地冲着他吼了一声：“放开！”

当然，他也就只剩下吼这一声的气势了。吼完之后立刻又气势不足地低声道：“有什么话你好好说……”

“老师今天很忙吗？”

朱朝阳的语气倒是一如往常般温和，只不过隐隐透着点兴师问罪的味道。当然，只是不回短信也不至于就到了被‘问罪’的地步，但张东升到底还是心虚，没什么底气地说道：“是有点忙……下午有课……”

“那下课后呢？”

张东升还没想好说辞，正犹豫着该怎么找个借口脱身，这时办公室的一群老师们刚好路过，看到他和朱朝阳站在教室门口就顺口打了个招呼：“又有学生来看你啊，张老师人缘真好。”

张东升虚虚地笑了笑，朱朝阳也顺势往他身边凑了凑，两人的身体一挨上张东升就立刻紧绷起来，可是又不便表现得太明显，只能任由朱朝阳紧贴着自己。

“张老师今天身体不舒服，回去要多休息啊。”

听到这话，朱朝阳立刻转身看向张东升：“老师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张东升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可朱朝阳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不等他反应就贴上了他的额头。

“没事，就是有点中暑吧……”

张东升站在墙角，身后已是退无可退，撇开头想躲开朱朝阳的手时反而更加给人一种欲拒还迎的错觉，至少在朱朝阳眼里，想躲又躲不开的张老师实在是很欠欺负的样子。

“这样的话我先送老师回家吧。”

听到回家那两个字，张东升立刻又紧张起来。他实在不想再继续和朱朝阳共处一室，不然他怕自己在这种精神状态下难免要失态。可是现在要说晚上有事加班也显得太虚伪了，总之现在就是被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

“老师？”

朱朝阳更近一步，逼得张东升整个后背都贴在了墙壁上。此刻走廊上的学生和老师都已经离开，张东升更加陷入一种‘孤立无援’的境地，而朱朝阳也像是温顺的羔羊脱掉了伪装一样，又一次露出了昨夜里在客厅时两人对视的那种眼神。

那种危险的，炽烈的，仿佛对视间就能感觉自己被吞噬的压迫感让张东升的后背迅速生出了一层热汗。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内心深处那隐秘的，不可见人的渴望，已经被朱朝阳亲手点燃了。

第13章13

因为不敢再把朱朝阳往家里带，但是又狠不下心去强硬拒绝对方，结果就是最终还是答应了陪朱朝阳一起逛海滩夜市——据说是有一家旧书店在那里摆摊，朱朝阳想找一本1901年出版的笛卡尔传记，因为年代久远，连学校的图书馆都找不到，所以他才想到要去旧书店转一转。

这个理由实在让张东升无从拒绝,况且比起回家，还是跟朱朝阳一起逛夜市更‘安全’一点。

海滩夜市其实离张东升的住处不远，不过他平时也没有什么心情来逛夜市，更何况看着别人一家三口或者成双成对幸福美满的样子，越发显得自己形单影只得可怜。

人生往往就是这样，有的路越走越宽，有的路越走越窄。有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走进了逼仄不通的死胡同里，再也绕不出去。其实如果不是朱朝阳的突然闯入，张东升的余生恐怕也会如此，既然已无路可走便索性画地为牢。

gu903();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办法继续躲进那个自我封闭的角落里，朱朝阳一手将他拉出了牢笼，让他又一次对外面的世界生出了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