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寒摇头道:不要装了,尽快偿还人家吧。
梁焕缓步站到他面前,眼神里藏着复杂的情绪,你又要离开了,是么?这一次,我还拦得住你么?
被他的话音感染,陈述之闭了闭眼,低下头,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没有要离开,我不会离开,永远不会。
听着这话,梁焕逐渐冷静下来。他没有道理要离开,是自己太害怕了,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想到最坏的结果。
他转身问陈岁寒:大伯,您为什么总是问我要他怎么偿还?
他这样一说,陈述之也反应过来,沉思半晌,道:爹,你编出什么我们要离开,就是为了逼问他,要我怎么报答他?
对!陈岁寒冷哼着,高声道,你帮了我们家那么多,到底图什么?我们向来清贫,没什么可给你。你有何要求,最好今日就提出来,我们不想欠你的!
陈述之觉得这个老头子一定是疯了。有人为他做事还不好,为何非要逼问意图?还编了这么个无聊的谎言。可梁焕为何连这都信?因为自己以前总想从他身边逃离?
爹,你要问事情,直接问就是了,扯个谎做什么?陈娴也在一旁不满。
听完陈岁寒的质问,梁焕低下头轻笑,好,大伯,想知道我图什么是吧,我告诉您。
这话给陈述之听见,他慌张地过去拉着他的手臂,第一反应就是说出低低的:不要
梁焕转过身来,摸了摸他的脸颊,用力一笑道:行离,你别怕。反正早晚要说的,就一次讲清楚吧。能怎么样,我们怕他么?
他是商量的语气,但陈述之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他并不想和自己商量,也没什么好商量的。
梁焕到陈岁寒那边,自己找把椅子坐下,仍旧保持着方才的笑容,大伯,您先坐,我慢慢跟您解释。
见陈岁寒坐下,梁焕也没想好慢慢解释是怎么解释,一开口就全都解释完了:我为你们做事,确实有所图,我要你儿子。
陈岁寒还在愣怔间,要他什么?要他怎样?
我要他。
浓云承不下水滴的重量,一场细雨悄然落下。
陈岁寒将这三个字咀嚼了好几遍,终于尝出了味道。
梁焕缓缓道来:你也知道我家里有些背景,你们是他的家人,你们有难处我理当照管。我不用你回报什么,原本也是举手之劳。行离已经给我很多了。
荒唐!陈岁寒蓦地起身,双眉挑起,怒气喷薄,我家还没穷到饿死,我儿子不做这种腌臜事情!
梁焕闻言轻哼一声,你做得了你儿子的主么?
陈述之在后面听得很不是滋味,感觉梁焕像在故意挑衅他一样。陈岁寒吃软不吃硬,这样跟他急只会让他愈发愤怒。
我是他老子!我怎么做不了他的主?陈岁寒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迈到陈述之面前,命令道:儿子,你跟他说,咱不做这样事情!爹还养得起你!
陈述之只得深埋着头,不知如何回应。
说啊!
接着,梁焕听见清脆的一声。转身去看时,陈述之捂着脸颊,整个人倒在木制的楼梯上。
你能耐了是吧?做了官了,有身份了,连你爹的话都敢违抗了?!
陈娴快步走过来,用不满的眼神瞪着陈岁寒,嗔道:爹,你怎么动手啊?
这一巴掌虽然狠厉,但陈岁寒本来也没多大力气,陈述之并没觉得很疼。他不禁想到被邓直打的那一下,那种身量的人打出来才叫疼。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很委屈。
不过是心里放了一个人,为何那么多人都看不惯?
陈岁寒再抬手要打时,手臂却被梁焕接住,那力道压迫他的皮肉,疼得他面容扭曲。
不许对他动手。梁焕一点点松开手上的力气,话音冰冷。
陈岁寒刚把手缩回来,又要抬脚去踹,自然也被梁焕扔了回去。
梁焕死死盯着他的双眼,我说了,不许对他动手。
好,如今我教训他都教训不得了!老头子不中用了陈岁寒重重地甩了下手臂,颤抖着手指指着他们二人,你们的事我管不了,那就让他赶紧娶亲,给我生个孙子,然后就滚出我家!
听到这话,梁焕看了一眼在楼梯上蜷成一团的陈述之,他便低低地说:我不娶亲。
陈岁寒浑身都在颤抖,他上前半步,对着梁焕吼道:你光顾着给我找老婆,怎么不给他找一个?陈家唯一的血脉被你拐了去,你倒是帮着他娶妻生子啊!
在陈岁寒的观念里,男人之间的事只是一时玩乐,并不耽误双方原本的婚姻。这个人既然要玩弄自己儿子,那就应该为他解决亲事。
陈述之沉默了许久,这会儿终于开口:他安排过,我没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
陈述之又半晌没说话。
说啊,为什么不答应?!
焦躁和着愤怒在陈岁寒心中升起,他负手在屋里踱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陈述之面前,用手指指着他,咬着牙道:你说说你,明明前程大好,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又不是过不下去了,你到底图什么?自己的声名也不要了,陈家还指望着你传宗接代
屋里的窗户都开着,雨点渐密。五月初,窗户缝里漏进一缕风,竟如冬日般凛冽。
陈述之痛苦地闭上双眼,手伸出去,自然而然就抓住了身旁梁焕的手。在难过时,不由自主地就会想向信任的人求助。
梁焕透过他冰凉的手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他轻轻回握,然后上前两步,坚决道:大伯,我不是在与你商量,这事你阻止不了,我只是来告知你一声。不管你同意与否,陈行离是我的人,一辈子都是我的,不会娶妻生子。你要传宗接代,我也给你娶老婆了,你自己再生一个就是了。
陈岁寒没听出来他的重点是传宗接代的事,而是怒吼道:你还要祸害他一辈子?就是卖身,也没有一辈子不许人娶亲的
梁焕盯着他的眼睛里似要冒出火来,他不想再吵下去,过去拉起浑身无力的陈述之,带着他往门口走,今晚你跟我回去。
走到门口,他才发现外面的雨帘已然稠密,便道:等一下,我让卢隐找辆车来。
二人挤在门口,陈述之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您回去吧,我还是在家住吧。
你疯了吗?梁焕皱着眉道,你一个人留在这,他会打死你的!
他打我原也是应该
梁焕听见这话就烦,他扶着陈述之的肩,怎么就应该了?为父当慈,你又没做错什么,他凭什么打你?
说完,他又放下手,别过头道:我不答应,无论他是你什么人,任何人都不许对你动手。
陈述之莫名心中轻颤,没再跟他争下去,随他上了车。
第二天下午,陈述之仍选择回家,却只看到陈娴一个人趴在桌上。
娴儿,爹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