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妤君不由苦笑,既如此,待外祖父到北地,连昭廷一定会催她祖孙俩探讨医术,张老太医也会看出她的医术非传自张家。
不过青出于蓝胜于蓝的事例不少。
对于连昭廷等人而言,她的医术从何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高明到治好太子。
三人又围绕蔡震元讨论了一番。
其实蔡震元一旦离开北地,他在北地能掀起的风浪便微乎其微,会使乱子的是那些扎根在北地的大户人家,比如宁家、祝家东府这种。
“是应该多安排人盯梢他们。”
连昭廷起身走到花厅的格窗前,窗外有一处小池塘,池塘里太湖石搭成形状精巧别致的小假山。
冬日池里没有荷花,水面上凝一层薄冰,透过冰面,连昭廷能看见池里游鱼的影子。
祝妤君住的院子是小张氏精心挑选的,别看与祝妤桐的挨在一块,可细论起院内布局和窗外风景,听闲居要远胜晓风院。
“六小姐搬来府邸,得添不少护院吧。”连昭廷若有所思地说道。
“护院?妤君,我来安排。”连丹玥抢着道。
“先不着急麻烦郡主,”祝妤君朝连丹玥璀然一笑,又问连昭廷,“连公子,是不是句州镖局的事办妥了。”
连昭廷颔首,“往京城的那一条线不好查,但留在北地的端掉容易,句州知府也是二皇子的人,不过他的根基和本事远不如蔡震元,所以,句州知府也可以换了。”
“皇上知道了会不会不满。”连丹玥蹙眉道,北地官员调任,一向交由京城,王府不参与。
“父王已经同意了……何况皇上不满又能如何,我们要活着……”
连昭廷夜里仍时不时地梦见大火,梦见王府倒塌的房梁。
“六小姐,当初万兴镖局成汉手下的那些兄弟,也全部找到,六小姐看看何时方便,我安排人带成汉去一趟。”
祝妤君眼睛一亮,“一会我就与成大哥说,成大哥一定高兴。”
“成汉的兄弟个个是高手,而且重情义,希望能有一两个愿意跟我。”连昭廷故作惆怅地说道。
连昭廷和连丹玥留在府里用午饭,下午连昭廷陪祝妤君一道见了成汉。
成汉激动自不必说,得祝妤君同意,决定两日后便随连昭廷的人出发去寻兄弟。
成汉不在,连昭廷和连丹玥不放心。
连昭廷再三要求,祝妤君答应成汉回来之前,让千枫在她身边保护。
事情谈完,连昭廷和连丹玥告辞回安阳城,祝妤君顾不上休息,她趁没去药铺,安排起齐仲兄妹、成汉母亲搬至西府府邸一事。
这边与齐仲商量完,那边周嬷嬷匆匆忙忙地进了花厅。
“嬷嬷怎么了?”祝妤君端起茶水喝一口润嗓子。
“六小姐,东府大太太身边的嬷嬷亲自来请,说是大少奶奶动了胎气,求六小姐过去看看。”周嬷嬷皱眉道。
东府与西府有段时日没往来了,不过大少奶奶为人和善,当初小姐在东府,会与大少奶奶说上几句话。
“动了胎气,怎么回事。”祝妤君站起身,让春桃去拿药箱。
正如周嬷嬷所想,祝妤君不待见东府大部分人,但许氏出事,她会去帮忙。
“嬷嬷没有详细说,隐约听着是让三房的人冲撞了。”
第170章冲撞
祝妤君带了春桃,周嬷嬷担心东府会为难小姐,也一定跟了去。
东、西两府府邸用高墙分开,不过两家垂花门仅隔一条小巷。
穿过小巷,祝妤君看见祝妤瑛等在垂花门外。
“六妹妹,总算将你等来了,大嫂她情况不好……”祝妤瑛焦急地说道。
祝妤君跟随祝妤瑛进院子。
有大房的人相护,没有乱七八糟的人蹿出来找麻烦。
路上祝妤瑛细说了许氏受惊吓的缘由……
东府在南院搭了暖房。
暖房种不少花花草草,又摆有桌椅。
外头冷,太太和小姐们不肯成日闷在厢房,便时不时地到暖房赏花喝茶。
许氏如今身子六个多月,胎儿稳定,大夫叮嘱她不要一直坐着,要常出去走走。
是以许氏每天早上待太阳出来天气稍暖和,会由丫鬟们陪着,从紫馨苑一路散步到暖房,略站站再回紫馨苑。
今儿一如往常,许氏到暖房发现三太太郭氏竟也出院子了。
郭氏为祝祥茂纳妾一事,大动肝火,病倒在屋子里,祝祥茂干脆当自己没这妻子。
许氏虽有些同情郭氏,可见自家婆婆每日笑容满面神清气爽,那点儿没意义的同情心也就成了欢喜。
本以为郭氏得病一整个冬日。
几日不见,郭氏苍老了十数岁,原先得意上挑的眼角耷拉下来,眼角边皱纹深深的往两侧舒张蔓延,脂粉也遮不住。
郭氏板起脸坐那里像足了怨妇。
许氏没敢多看,唤一声三婶,低头向郭氏见礼。
郭氏淬了毒般的视线落在许氏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最初她计划在得到五房家产前,不让大房有孙子。
现在五房将家产全部带走,大房的孙子眼见也要出生了……唯独她一人走了背运……
许氏害怕郭氏的目光,准备离开,不想刚回身就看见三叔新纳的妾室郭惜容进来。
许氏在庭院里见过郭惜容几次,年纪比她还小一岁。
郭惜容性子柔顺,虽为庶出,可比之郭氏更加知书达理。
祝祥茂夜夜搂着可人儿,庆幸当初弄错了。
祝祥茂对郭惜容疼爱有加,买蝈蝈的钱都省下一部分,只为给郭惜容添首饰裳裙。
郭惜容向许氏道好,看见郭氏,面上现出恐惧。
妾室瞧见主母,岂能转身就走。
郭惜容低眉顺眼地到郭氏跟前见礼。
这二人见面必然分外眼红。
许氏由嬷嬷扶着,抬脚要跨出暖房门槛时,后面传来一声惨叫。
不知那二人先才说了什么,许氏回头见郭惜容身上被泼了一杯热茶,手背也烫红一块。
郭惜容的丫鬟自然护主子,结果郭氏身边的于嬷嬷直接扇了丫鬟一巴掌。
眨眼郭氏伸手去挠郭惜容的脸,郭惜容虽哭得厉害,可闪躲起来仍灵敏。
暖房里闹起来,许氏走不是,不走也不是。
此刻换做是祝妤君或者祝妤桐,早一走了之,毕竟三房的人漫说打架,便是将暖房烧了也与她们无关,偏偏许氏是个软性子。
许氏要丫鬟去劝架,她顶个大肚子行动不便不敢太靠前。
这时郭氏不知怎么的,似乎抬手欲打郭惜容,结果自个儿身体虚弱,一下没站稳踉跄着往前扑几步……扑空也罢,偏偏撞到许氏……
祝妤瑛叹气道:“本不敢去找妹妹,可大嫂肚子痛了一天……原先一直替大嫂把脉的蒋郎中去了妹妹药铺,我们也请不到了,换其他郎中来,开的保胎药皆不见效。”
“三姐在说宝庆堂大夫不如延仁药铺的?”祝妤君好笑,她这三姐,看似柔柔弱弱从不主动招惹她,可背后小动作和言语上膈应却不少。
蒋郎中在安阳城新开的一家延仁药铺里坐诊,与此同时,蒋郎中见另外两家新药铺没郎中,还介绍了人过来,祝妤君试过品行,没问题都留下了。
五位郎中常一起切磋医术、研究疑难病患,祝妤君也毫不吝惜地写下不少病症、药方供五人学习。
“呵呵,妹妹说笑了。”祝妤瑛干笑。
到了紫馨院,祝明蕴在廊下焦急的来来回回走不停,其身边有一位眼生的郎中无奈叹气。
看见祝妤君,祝明蕴迎上前,“六妹妹,快救救你大嫂。”
东府的人虽觉不可思议,可也不得不承认祝妤君的医术有些深不可测。
“大哥先别担心,大伯娘呢?”祝妤君走上长廊。
“娘她一直在厢房里守着。”祝明蕴声音发紧,他一开始亦在房里陪伴,可许氏下身见血后,他就被赶了出来。
“好,我先看看。”
丫鬟带祝妤君进许氏厢房,祝妤瑛则停在廊下。
未出阁的姑娘与有小产危险的孕妇接触不吉利,当然祝妤君是大夫,不必讲究。
“君儿!”董氏从椅子上站起来。
听见声音许氏费力地扭过头,她额头不断地沁出汗珠,密密叠叠的。
在看见祝妤君的那一刻,原本已痛到恍惚的双眼亮了起来。
从六妹妹替她把脉,笃定地告诉她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开始,她就莫名地信任六妹妹。
祝妤君见情况确实危急,顾不上与董氏见礼,直接上前替许氏诊脉。
万幸许氏一直在喝她开的保胎药,胎儿稳固,被那样一撞还能留住。
祝妤君取出一颗药丸令许氏含舌下,又写一张方子交给董氏,让吩咐人马上熬药,最后开始替许氏行针。
半个时辰后,许氏明显感觉腹部坠痛减轻,再服下新熬好的药,整个人暖融融的,除了困倦,不适感完全消退。
“六妹妹,谢谢你。”许氏感激地说道,声音尚显虚弱。
“大嫂安心睡一觉,睡醒便完全没事了。”祝妤君握了握许氏的手。
许氏眼皮子打架似的,心里一放松立即睡着了。
“君儿,她……”董氏还想喂许氏喝些粥。
“先才大嫂含的药丸有安神作用,大约睡三个时辰会醒,到时伯娘再吩咐厨房准备吃食,一会我写张新的安胎方子,只要不再出现像今日这样的意外,大嫂便不会有事。”祝妤君说道。
“真不知该怎么感谢……”董氏揉着巾帕,“君儿可着急回去?若不急,留下来陪大伯娘用一顿饭,大伯娘有事与君儿说。”
第171章权衡
祝妤君答应留下用饭。
今天郭氏撞倒许氏,非但没有道歉,还一脸幸灾乐祸,祝祥茂也没来过问,倒是郭惜容愧疚地在紫馨院外站了许久。
大房和三房怎可能一条心。
董氏提到了郭家,又问祝妤君同郡主关系,话里话外暗示祝妤君不要与王府来往太密切。
“君儿,大伯娘知晓你心地善良,有本事,大伯娘也是真心疼你……不管怎样,你年纪还小,世间险恶尚且不知,尤其是达官贵人的那些权益算计,君儿尽量别沾惹……郡主与我们身份不同,君儿若得空,不如常寻你三姐玩乐。”
郭氏一番话祝妤君虽不认同,可心里挺感激,大伯娘不希望她与王府走太近,以免将来王府败了,她成为王府倒塌废墟下的游魂。
不过大伯娘不知晓,北地与王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祝妤君感激一笑,似没听懂董氏所言,稚气地说道:“大伯娘放心,郡主人很好,从不介意孩儿身份,对了,孩儿有在郡主跟前替大房解释,大伯父和大伯娘对王府从来没有冒犯之心,二公子、郡主知晓你们是被三房连累。”
董氏一愣,王府没怪罪大房,那是不是意味他们不用仰郭家鼻息。
可据说王府最引以为傲的军队都被渗透了,与京城比,王府哪里有胜算。
祝妤君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含着怒气,“三伯父和三伯娘的品性大伯娘也了解,孩儿一家就是被他们逼走的,待到大伯父和三伯父分家那一天,若三房依附了郭家壮大,大房能分到什么。”
董氏心突突跳,祝妤君怎么一下就说中她的担心。
“天黑了,孩儿该回去了,大伯娘有想到什么,可以随时遣人来西府。”
祝妤君在给董氏选择,王府、郭家,董氏会知道权衡利弊。
祝妤君虽在东府里安插了人,但是主子们关上门来商量的事情,无法第一时间知道。
在二皇子和王府的对弈中郭家颇关键,而与郭家息息相关的祝家东府里又有不少豁口。
祝妤君起身告辞,“大伯娘可以不必让外人知晓孩儿今日来过。”
董氏没有仔细琢磨祝妤君这句话的意思。
送走祝妤君,董氏去看望媳妇。
长子也在厢房。
祝明蕴从祝妤君被董氏带去用晚饭起,就一直陪着许氏。
董氏看着性子纯良的长子和长媳,眉眼笼上愁绪。
东府宅院她管,外面产业夫君奔波,到头来可能全在替三房做嫁衣。
老太太已明说三房除了每年的一千两银零花外,每月再添两百两,老太太担心祝祥茂在郭家跟前没有面子。
思及此,董氏不免怨恨,那祝祥茂要什么面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夫君连最简单的事情都不敢交给祝祥茂,生怕好端端的又被糟蹋。
……
许氏胎象重新稳定,董氏没来得及庆幸,就被祝老太太叫去一顿骂。
“北地最好的大夫几乎都在我们宝庆堂,你倒好,自家大夫不请,去请那没良心的丫头,丢宝庆堂的脸不说,你想害死我重孙子吗?”
祝老太太生气道:“且等着,明儿你请六丫头过府一事必会传遍安阳城,到时宝庆堂还如何开下去!”
董氏惊讶地看祝老太太,老太太不去责怪险些害死她孙儿的郭氏,不关心孙媳妇的情况,张口先责备她?
祝老太太愈发严厉,“当初我将内宅交给你,是因为你遇事沉稳不慌乱,不会斤斤计较,懂得以大局为重,但是今日你真令我失望……还有你弟妹病倒这许多日,你也不去探望……”
董氏低下头,旁人看不见她的冷笑,她此刻才反应过来,六丫头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比较,老太太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自从西府分出去,老太爷和老太太又接连被吓晕几次后,骨子里劣根性渐渐显露出来,贪婪自私,又胆小又沉不住气。
那郭氏身体忽然好转到能出来走动,老太太还处处维护替她说话,大约是郭氏身上又冒出什么好处了。
“娘教训的是,媳妇正准备吩咐大夫将药铺里上好的老参送去三房,给弟妹补身子,还交代了下人,今日府里发生事情不许传出来,以此保全宝庆堂和弟妹的名声。”
董氏抬起头,重新露出恭顺的神情,“其实媳妇之所以请六丫头来,并非是不信自家医馆,是因为六丫头为女医,许氏见了血,自是请女医方便些。”
祝老太太斜眼看董氏,大儿媳妇被她搓揉得没有一点脾性。
她年纪大,繁琐事没精力管,但内宅真正的实权仍握在她手里,董氏像只木偶,她指东不敢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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