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笙眸光一闪,可尚未来得及开口,眼前人便已转过身背对着她。
“我林衍,承蒙陛下厚爱,先王信任,掌了这天策军,却不想一时不查,受奸人挑拨,犯下这不可饶恕之罪,幸而陛下宽仁,未罪及王府、夏家还有与我出生入死的众位将士,林衍自知愧对陛下,愧对先王,亦愧对诸位将士,今日,便以死谢罪!”
“衍儿,不,不要!”
腰间宝剑出鞘,在阳光下泛起一阵刺眼的寒光,下一瞬,便是漫天血雨。
半丈开外的俞笙终是迟了一步,伸出的手被淋漓的鲜血染红了衣袖,却只来得及接住那缓缓倒下的颀长身形。
“衍儿!你们快、快放开我!”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莫一抬脚便要上前,突然想到什么,忙又回身去解了身后白衣人的穴道。
俞笙瞳孔涣散地望着鲜红的血自怀中人的脖间汩汩流出,只颤抖着手按住了那一道长长的口子。
“为、为什么?”
“……”
林衍却只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正向自己踉跄跑来的白衣之人,染着淡淡笑意的眸间有歉意、有心疼,还有深深的眷恋。
终于落入了那熟悉到刻骨铭心的温柔怀抱,林衍禁不住咧开嘴角笑了起来,就像个孩子般。
可夏澜的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地砸在了林衍那张愈来愈苍白的脸上。
“澜姐姐,咱们去年酿下的青梅酒,该、该可以喝了吧”
“嗯,待我们这次回去,便可拿出来喝了,届时,我给衍儿做几道你最喜欢吃的小菜可好”
“好,澜姐姐的手艺、向、向来是这世间最好的”
“只要衍儿喜欢便好”
“澜、澜姐姐,我们说好的,每年都要摘下最新鲜、最漂亮的青梅酿酒,来年再喝,日后你、你可不能忘了”
“……好”
“那、那便好”
林衍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整个人亦开始飘飘忽忽了起来,恍若飘上了半空中。
直至唇边突然袭来一片柔软,凉凉的,香香的,竟是比梦还要美好。
林衍禁不住缓缓睁开了眼,望着那张素来漾着柔情浅笑的脸,费力地抬起手,指腹轻轻抹去颊边那滴格格不入的晶莹。
“澜姐姐,我好开、心……”
缓缓垂下的右手,无名指上的银白在晨光下泛着旖旎的血色,映衬着如玉颈间,红绳银环。
玉指轻轻抚过那秀气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有抿紧的薄唇,一寸一寸,描摹于心。
最后来到了怀中人染血的左手,轻轻将藏于袖中之物取出,微微上扬的唇角,染着一抹近乎透明的浅笑。
“澜姐姐也、好开心……”
“吁!”
前蹄高悬,一声长鸣后,惊起一阵尘土飞扬。
“不,不会的!啊!!!”
承平二十一年二月初七,圣旨下,淑妃秦氏与兵部尚书秦尚、镇军将军宁开暗中勾结,私通外敌,意欲夺宫,平南王林衍奉旨领兵入京平叛,终将逆贼拿下,但于平叛过程中平南王与先王妃皆不幸身负重伤,双双不治而亡,朕心甚痛,罢朝三日,举国同悲,以示哀悼!
承平二十一年三月初一,圣旨下,唐王俞慎平叛有功,可堪大任,自即日起,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并着主理与南靖和谈之事!
(完)
第97章番一
咿呀一声,门被从外推了开来,一个齐肩头发的女生走了进来,怀里还抱了几本书。
进去后就抬头往门后边的上铺看,果然,还在睡。
女生无语地叹了口气,上前两步,伸手就扯了扯床上人T恤的袖子。
“喂!岑南,起了!这都一点四十五了,再睡就要迟”
床上的人猛地抖了一下,吓了女生一跳,下意识便缩回了手。
“你丫的是被鬼压床了吗?!”
岑南猛地睁开眼,就看到头顶上白色的天花板,再一转头,就看到死党奇妙白眼上翻一副吊死鬼的模样,吓得她噌的一下就坐起了身。
“这、我这是在哪儿?!”
“人间!你还能上天还是下地狱不成?!”
奇妙忍不住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人回回睡觉都能睡得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鬼样子,真是服了!
岑南愣愣地抬手摸了自己的脖子,竟然什么也没有,她、她不是在云沐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死了就穿回来了吗?
“妙妙,现在、现在是什么时辰?!”
“还什么时辰,你这是古装剧看多了吧你,马上两点了,再不走上课就迟到了,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啊”
“等等妙妙,我、我睡了多久”
“你这睡一觉真是睡痴呆了啊,顶多一个小时!”,奇妙没好气地回道。
一个小时?怎、怎么可能?!难道、难道一切只是她的一个梦而已吗?!怎么可能!
“那现在是几年几月几日?”
“……你这是脑子被门挤了吧,我懒得搭理你!去上课了!”
见奇妙转身就走,岑南忙慌乱地下床,一下太着急,踩空了一节,嘭地一声就摔到了地上。
吓得刚出宿舍的奇妙忙又倒了回来,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人,几近抓狂,但还是上前将人拉了起来。
“你这明显是还没睡醒啊,行了,你还是别去上课了,我帮你请假”
“……”
奇妙走了,岑南就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寝室,还有书架上那张她和妈妈的合影,泪流满面。
她终于回来了……
可为什么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
一颗心像是被谁用力地攥进了手心,痛得几欲窒息。
之后的一个星期,岑南都请了病假,每天待在宿舍,就躺在床上睡觉。
她不信,不信那只是一场梦!
可无论她怎么睡,睡多久,醒来依然还是白色的天花板,铁制的栏杆,咸咸的眼泪。
奇妙吓坏了,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
岑南只是摇头,可眼角的泪却是怎么止也止不住。
奇妙问她究竟怎么了,可她只是沉默不语,奇妙也生气了,毕竟从上大学的第一天起,她们就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可奇妙生气归生气,心还是软的,到了饭点还是打好饭送过来。
这一天中午,又到了饭点。
宿舍的门又在同一时间被推了开来,而岑南依旧是一点反应也没有,面向着墙壁躺着,虽然闭着眼睛,脑袋却清醒着。
“南儿”
身体猛地一颤,泪也跟着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岑难用力咬着下嘴唇,缓缓回过头,便看到了自己曾经日思夜想的妈妈,依然是一头黑发,并没有变白。
心里很开心,可眼泪却是更加肆意汹涌了起来。
“南儿,怎么了,告诉妈妈”
妈妈的声音也很好听、很温柔,就像那个曾经萦绕在耳边整整十二年、可醒来却发现不过存在了一个小时的声音。
看着只是紧紧拽着自己的手无声流眼泪的女儿,康琪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到大便懂事的让人心疼,很少哭闹,长大以后更是从来没在她面前掉过眼泪,如今却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伤心成这个模样,就连妙儿她都不知道。
“南儿不哭,妈妈在,妈妈在这儿呢”
岑南一直都没说话,只是一直抱着她妈的手流眼泪。
康琪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一直不停地轻声安慰她。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后,岑南终于止了眼泪,康琪就以自己还没吃午饭为由,哄着她下来洗漱一下然后一起出去吃点东西。
半个小时后,母女俩出了宿舍,之后一直往校门口走。
一路上,岑南都没有说话,康琪也没有说话,只是用右手搂着岑南的肩膀。
两人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后,刚好看见一家火锅店,康琪就偏头问岑南要不要吃火锅。
谁料还不等她开口呢,岑南便又迅速红了眼眶。
“南儿?”
岑南拼命压下汹涌的泪意,撇开头,“妈,我们去吃点别的吧”。
“……好,听你的,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最后选了一家港式茶餐厅,两个人在靠窗边角落的一桌坐了下来。
康琪点了吃的,而岑南就一直呆呆地看着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
“南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你还有妈妈”
“……”
过了好一会儿后,岑南终于转过头,红肿着双眼看着对面的康琪。
“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岑南的声音很轻,可康琪还是听清楚了,但她不明白的是,喜欢上一个人不是应该开心吗?为什么女儿看着却是这么的伤心还有绝望呢?
莫不是女儿喜欢上的人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还是说,康琪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沉默片刻后,伸手轻轻握住了岑南放在桌面上的右手。
“只要南儿你喜欢,无论是谁,妈妈也都喜欢”
“可、可是她不见了……”
泪一滴一滴滚落而下,砸在了康琪的手背上,她只能更加用力的握紧了掌心中颤抖的手。
“她去了哪里?你可以去找她啊,或者你告诉妈妈,妈妈帮你一起找”
岑南却只是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着声音道,“我、找不到她了……”。
“……”
当天晚上,岑南也没回宿舍,和她妈妈一起住在了校外的酒店里。
进了房间洗完澡岑南就上床睡了,什么也没说。
康琪洗完澡上床后,侧过了身子轻轻将背对着她的岑南抱进了怀里。
康琪知道,她还没睡。
黑暗中,岑南缓缓睁开眼,看着月光穿透窗帘散落在房间里,只觉心口堵得难受,就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吐不出来,却又咽不下去。
身后的妈妈只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似乎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妈”
“嗯?”
“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看很好看,又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她的名字叫夏澜……”
这一夜,岑南跟她妈妈说了夏澜,说了她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却唯独没有说,这一切,或许只是一场梦。
因为她不信,那样的铭心刻骨,仅仅只是黄粱一梦。
康琪在学校陪了岑南一个星期后,就被岑南催促着回去了。
康琪知道,女儿看着虽比她刚来的那会儿好了很多,但心里始终还是放不下,又怎么能放得下呢?
那是和自己灵魂相契的人啊,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遇上这样的人。
女儿是幸运的,遇上了这样一个人,可她又是不幸的,遇上了却又失去了。
得而复失,噬骨剜心之痛。
人若死了,便会没了执念。
可人若活着,就会有许多的欲念。
就像现在的岑南,她想要再见到那个白衣人儿,再看见她漾着浅浅笑意的脸,再听到她柔声细语的轻唤她“南儿”或者“衍儿”。
可她拼尽全力,抓住的却只有回忆。
“上课了”
奇妙又来叫岑南上课了,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气岑南,但终究还是心疼多一些。
“嗯”
岑南扯了一抹淡淡的笑出来,抓起背包就跟着奇妙走了。
一路上,岑南都没有说话,只奇妙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上节课老师说了,这次的课要讲酒,古代的酒文化”
“嗯,不知道有没有酒给我们喝一下”
奇妙皱眉侧头,“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岑南目视着前方,喃喃道,“其实,青梅酒挺好喝的”,宛若风在轻声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