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线路接通,谈紫依旧俏皮地跟温玉打招呼,“偶像,好久没联系了。”
温玉无奈地说:“你都已经走向国际了,以后你是我偶像。”
既没寒暄,也无客套,两人的对话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但他们都清楚,以后很难再有交集,这或许是最后一通电话,谈紫是来跟温玉道别的:“顾准打给我的钱,我收到了,也猜到他这个笨蛋肯定会用这种方式减轻心里的愧疚感。”
温玉打趣道:“还不是之前被你管得太紧了,连给你买礼物都算乱花钱,你就随他这一回吧。”
谈紫轻笑两声,继续说:“有劳偶像帮我给顾准带句话,我在日本过得挺好的,不用为我担心。”
温玉答应下来,转而道:“之前受过你不少照顾,往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听筒里有片刻的停顿,依稀传来谈紫沉重的呼吸,开口却毫无破绽,语气依然欢快:“那就麻烦你……替我多陪陪顾准吧。”
到了真正该分别的时候,温玉放下手里的喷壶,抬头望一眼宾州湛蓝的天空:“谈紫,希望你未来一切顺利。”
“谢谢。”谈紫笑着应声,“你也一切顺利。”
第34章
温玉和顾准成为了Jazz酒吧的常客。
大学期间,温玉鲜少来酒吧,记忆尤深的一次是大三跨年夜,他与裴泽、顾准,陈明和叶阳在这里一起等新年。裴泽会一点小提琴,本着在喜欢的人面前露一手的嘚瑟心理,自告奋勇加入舞台上的爵士乐队,面朝温玉磕磕绊绊演奏起一曲《梦中的婚礼》。
那时的陈明揽着叶阳在台下起哄:“裴少爷干脆求个婚吧。”
叶阳把剥开的橘子放进陈明手中:“你瞧瞧人家多会玩儿浪漫,我怎么眼瞎找你这么个土包子。”
耳边的旋律是温柔绵长的,动听且带着深情,陈明闲然地开口:“待会儿回宾馆我可得好好表现表现,给自己正正名。”
顾准立马接话道:“我有个朋友想听听细节,不如展开来说说?”
温玉冲台上的裴泽不停比心,侧目应和:“还挺巧,我也有这么个朋友。”
往日的温馨不再,如今物是人非,又一次听《梦中的婚礼》,不可避免多了几分伤感,温玉坐在吧台前与顾准碰杯,无名指上的戒指晕开一层冷白色的光。
不少视线露/骨地粘在温玉身上,却因这枚戒指令许多人望而却步。调酒师经常与顾准嚼舌根,询问温玉的另一半究竟是哪路神仙,为何总不现身,每当这时,顾准便把酒杯挡在他脸前,回复的模棱两可,只劝他当着温玉的面,千万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为什么不能问?”调酒师撩骚似的掀高刘海,贼眼一眯,双肘拄着台面,趁温玉去厕所的工夫,他又开始惯性八卦,“莫非……难不成是地下情?对方是个有妇之夫?”
“滚你爹的。”顾准没好气地痛骂一句,“警告你啊,别瞎诋毁我朋友。”
“想也是。”调酒师立直身子,顺手用干燥的布巾擦净玻璃杯边缘的水渍,“温玉看着就干净,不像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他疑惑地挑起半边细眉:“那我就更不明白了”
顾准任由对方自说自话,杯子里的酒又一次空了。
调酒师:“每次来接温玉的那辆途锐,总不在门口久停,生怕被别人撞见两人幽会似的,搁谁不以为有点猫腻和奸/情啊。”
顾准一条胳膊搭在椅背后面,姿态慵懒,听完调酒师的话,起初并未多想,默认对方仅仅只是温玉的朋友。
新倒入的威士忌在杯中摇晃一圈,脑袋里不停回放着“途锐”两个字,笑容逐渐消失在脸上,顾准心下不住琢磨,裴泽的途锐并不多见,会有这么巧?
“那车是蓝色的吗?”顾准问。裴泽当初选的温玉最喜欢的月亮蓝,稀有款式中的稀有色。
“对啊。”调酒师随口回答,“月亮蓝色。”
巧合必然存在,只是浮升的酒劲儿不断加重顾准的疑虑,等温玉回到吧台,顾准对他的行为多留了几分意。十点左右,温玉看一眼手机,转身背起座椅上的包:“我该回家了。”
“哦。”顾准托着下巴侧过脑袋,状似无意地挥挥手,“拜拜,晚安。”
盯着温玉前脚刚迈出酒吧,顾准立即回身抖开搭放在椅背的西服外套,调酒师“哎”地扬起一嗓子:“瞧你这架势,是要去捉/奸吗?带我一个呗,我今儿下班早。”
顾准懒得和他耍嘴斗贫,争分夺秒从后门离开,跑去对面的停车场,摁亮自己的那台宾利。
改装发动机轰出一记闷响,绕去酒吧正门,途锐早已没了踪影,顾准倒不在意,他知道温玉家的位置,于是选一条近路在高架上久违地飙了趟车,赶在对方回来之前熄灭头灯,隐藏在三号楼前的停车位里。
处在密闭的空间内,顾准越发觉得调酒师的话不对劲,温玉性格虽然温和,但除了裴泽,从不与人过分亲近,一次两次接送回家不足为奇,什么样的朋友能坚持“每晚”?
握住方向盘的手不禁溢出些湿汗,顾准一颗心提至嗓子眼儿,难不成温玉有了新的恋人?这怎么可能呢?!正焦虑着,杏藜园门口晃过刺目的灯光,他偏头望去,果然是辆眼熟的蓝色途锐。
一双眼睛狐疑地阖成一条缝儿,顾准死死地盯住驾驶位上的人。
途锐缓停在单元楼前,温玉推门下车,霍岚跟上他,勾掉的口罩兜在下颌,此时的角度正背对顾准:“我擅自熬了鸡汤,没放盐,想着你睡前可以喝一点,暖胃的。”
温玉与他间隔一小段距离,往肩上提了提包带,乖顺地点头:“谢谢,你快回家休息吧。”
霍岚不舍地看着他:“明早我送你去上班。”
温玉道:“好,我起床后给你打电话。”
见温玉杵在原地未动,霍岚问:“还不上去?”
私心想再多看两眼霍岚的脸,温玉抿唇说:“你先走吧。”
知晓温玉的心思,霍岚自然愿意接受他更多的注视,只是在转身时,两个人谁也没料到,寂静的氛围里突兀地乍起一抹熟悉的嗓音,清楚地在喊:“裴泽?!”
温玉慌乱地循声望去,后背霎时漫出一片冷汗。
顾准关上车门,彻底瞧清了霍岚的面容,如同过电般的麻意从尾椎骨笔直窜向脑顶,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颤颤巍巍地呼着气,捏紧拳头反复呢喃:“不、不可能的啊……怎么可能呢……”
霍岚神色漠然地掩上口罩,丝毫不为所动,他懒散地将手插/进衣兜内,眼里依然只有温玉。
顾准惊慌失措地跑上前,抬起的手却悬在半空,他与裴泽是最好的兄弟,即便周围有夜色遮掩,身形气质,举止神态,哪怕仅有微乎其微的不同,他也能迅速分辨出来——眼前的人根本不是裴泽!
惊慌陡然变为惊恐,几乎是出于本能,顾准下意识把温玉拉向自己身后,语气敌意分明:“你是谁?”
温玉从顾准握住他手臂的力道中感觉出他的恐惧,紧接着听见下一句问话:“你接近温玉究竟有什么目的?”
只是长的像吗?顾准在心里否定这一猜测,从发型到衣着,所开车辆,以及这张整容过的脸,压根找不出一丝破绽——他在模仿裴泽。
越发难以相信看到的事实,就在顾准打算进一步质问时,温玉开口搅破僵局:“你先回去吧,让我和顾准谈谈。”
温玉用力拦下暴躁的顾准,咬牙道:“别管这件事,行吗?”
请求的意味明显,可此时的顾准实在难以从惊愕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听温玉的口吻,显然是知晓对方的身份,他抬手挡在两人中间,直直盯住温玉,沉声问:“他到底是谁。”
温玉拧紧眉心,面露难色:“顾准,我有分寸。”
“你……”顾准呼吸不畅地抓住温玉肩膀,五指仍在不停施力,他深喘两口气说,“你有分寸,那个人有吗?他在模仿裴泽对吧?什么人可以牺牲自我做到这一步?你不可能不知道,他他妈对你居心叵测!”
温玉偏过脑袋望着顾准身后的花坛,躲开他审视的眼神,眉间的痕迹凝重。停顿良久,他难受地小声坦白:“我也一样对他居心叵测。”
话音落下,顾准松开温玉,右手捏拳挡了下嘴,仰头平复过快的心率。太荒唐了,他暂且跳过温玉不愿正面回答的问题,几番权衡和犹豫后,艰难地启唇:“你是和他……在一起了吗?”
半张脸埋进围巾,温玉低垂视线落寞地立在黑暗中:“我不会背叛裴泽。”
时间在无声的空白里悄然流逝,灯下闪现几片晶莹的雪花,温玉抬起通红的眼睛望向顾准,失色地笑了笑:“我只是不够勇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35章
顾准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裴泽”的存在,尽管为了温玉,他愿意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可每每想起,总让顾准不寒而栗,暂且不论这人身份,单就这一行为来讲,便知他对温玉的感情绝非称得上正常。
顾准把空了的玻璃杯推向调酒师,扭头去看温玉,酒吧的暖色灯光笼罩在他身上,阴郁的眼神被垂下的长睫遮掩,侧脸线条瘦削,他过得并不算好。
顾准不禁生出担忧,温玉恐怕根本没考虑过,能否从这种错位的感情中安全抽身,又或者,他打算一辈子都陷在里面,不愿再做挣扎。
事实上,温玉从未以积极的状态面对已经发生的一切,他的选择只会加深加重对裴泽的思念,时间一长,他甚至会将现实与记忆混淆,分不清“当下拥有”和“曾经发生”,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你怎么能……”顾准到底还是没憋住躁乱的情绪,踌躇地问出口,“把那样的人留在身边呢?”
“你知道他是何居心吗?你认识他、了解他、相信他吗?”顾准接过酒杯,仰头一口饮尽,喉咙里顿时火辣辣的,“你不……害怕吗?”
温玉:“可那是裴泽。”
顾准:“那怎么可能是裴泽!”
扬高的音量吸引来更多人的注目,顾准撇嘴扫一眼周围,长叹口气,弯下背脊放低姿态,对温玉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吼你的。”
温玉无所谓地摇摇头,用一句话解答顾准更多的疑虑:“你不是我,我只能得过且过。”
十点整,温玉收到霍岚的微信,起身与顾准道别。陈明的飞机于明天傍晚四点五十左右抵达宾州,他与顾准约定好前去接机的时间,而后三人将一同出席叶阳儿子的满月宴。
途锐停稳在三号楼下,霍岚双手搭着方向盘,见温玉面色凝重,极尽温柔地说:“别多想,我们的事不需要外人理解,快回家吧,早点睡觉。”
温玉一时没有回应,右手食指反复摩挲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停顿片刻,他轻声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霍岚知晓温玉的心思,违心地撒了谎,“今天的订单客户比较急,一直在赶时间,去接你之前才刚忙完。”
“中午还剩一碗米饭。”温玉想再多看几眼霍岚,于是挽留道,“要是不嫌弃,我做个蛋炒饭给你。”
锥心的思念总是突如其来,尤其在深夜,情绪很容易反复无常,以前温玉被迫独自承受,一个人痛苦地排解,消化,可一次比一次更严重,更绝望,直到他有了霍岚这颗解药,也渐渐习惯了这种荒唐的慰藉。
温玉清楚这是在纵容自己就此懦弱下去,兴许一辈子都戒不掉霍岚的陪伴,但正如霍岚所言,偌大的世界只剩他们彼此能够相偎取暖,那就让“活着”这件事,稍微变得轻松些吧。
掏出钥匙拧动门锁,推门的刹那,一股熟悉的花香扑鼻,温玉疑惑地抬手摁开灯,亮起的视野里,餐桌上的玻璃花瓶中插满了一大捧色泽鲜艳的红玫瑰。
他愣在原地木讷地卸下肩上的包,把疑虑丢给身后的霍岚。
“今天是情人节。”霍岚摘掉口罩,解释,“趁着你跟朋友去酒吧,思来想去,还是订了束玫瑰,让家里多些能使你舒心的颜色。”
霍岚第一次在温玉面前表现出拘谨和腼腆,他摸摸鼻尖儿,接着说:“虽然我没立场送你花,但仍旧希望能在你生命里延续这个节日。”
面前的红色鲜明耀眼,温玉注意到花瓶旁边还放着一张做工精致的贺卡,他忐忑地走过去,指尖微颤着翻开,里面写着与裴泽笔迹截然不同的一行文字:温玉,愿你每天都能多一点快乐。
等待良久,桌旁的人仍然没有任何反应,霍岚不由得焦虑起来,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正懊悔着,温玉突然开口:“可我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
失落的心情一瞬触底反弹,温玉转过身,在霍岚毫不掩饰的惊喜神色中继续道:“或者,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答应你。”
温玉与霍岚对视片刻,不再多言,他脱掉外套挽高衣袖,进厨房开火热锅。没几分钟,四溢的饭香漫向客厅,浓浓的烟火气逐渐填满两人之间的距离。
温玉把蛋炒饭盛出锅,端着碗又从冰箱拿出一罐饮料,然后放到霍岚手边,示意自己回卧室读书。
摊开书本摁亮矮几上的台灯,温玉放松身体陷进窗前的懒人沙发里,认真阅读。没翻两页,耳边响起脚步声,温玉抬眼发现霍岚正斜倚着门框,目光灼灼。
“要走了吗?”温玉问。
霍岚答非所问:“我可以现在向你要礼物吗?”
见温玉点头,霍岚说:“我想牵一下你的手。”
冷白灯光与素水的月色交叠在地面,话音落下,霍岚走向温玉,曲膝蹲在他身前。
右手被炙热的一双大手包裹,掌心的温度滚烫,温玉任由霍岚十指交握,严丝合缝地覆住每一寸皮肤。
亲密的接触在无声的氛围中酿出些许暧/昧的意味,久了,温玉指尖轻微蜷缩,霍岚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舍地松开,起身道:“早点休息。”
“你也是。”温玉重新把视线移回书本,“晚安。”
第二天没有拍摄任务,温玉一直睡到正午才起床,晚上的满月宴免不了喝酒,他往胃里填充些温和的流食,给顾准和陈明备了几包醒酒茶。
告知完霍岚今日的行程安排,顾准的电话如约而至,温玉拎包下楼,踏出单元门,厚重的阴云遮挡住微亮的天色,风中裹夹着纷飞的雪花,他拢紧身上的羽绒服,快走两步钻进宾利。
顾准一身名牌服饰,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发动车子驶出杏藜园,周末的路况相较工作日稍好些,温玉低头查看航班动态,陈明的飞机将准时到达。
gu903();车内温度攀升,顾准关小热风,望一眼阴沉的天空,紧了紧握住方向盘的手,突兀地挑起话头:“你说,叶阳真的放下陈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