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殊微睁开眼睛,对上头顶木质的房梁,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深处何处,脑袋一片昏沉,他缓缓撑起身子,下意识喊:“顾珩……”
顾珩……心脏猛地一缩,陷入黑暗前顾珩身上的魔气,那颗邪恶的珠子以及一双猩红的眼睛一幕幕在脑中重演。
心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密密麻麻的疼,整整十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换了种关系他都以真心相待,他也看的出来顾珩说喜欢他不是假话,但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顾珩会入魔。
下了床他眼前一黑,是被那颗魔丹震伤了还未完全恢复,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街上热闹的叫卖声交谈声传了上来,这里是仙凌宗山下的一座小城镇,也不知是昏睡了多久。
顾珩……又去了哪里?
御剑回到宗门时,一个云回峰的弟子一直在门口候着,见到沈殊微的身影远远的就叫着:“沈峰主!!”
沈殊微御剑自他身边停下,“何事?”
那小弟子看到一贯清雅超然的殊微真人面带憔悴,顿时心疼不已,不管外面怎么说,他们仙凌宗都相信不是他做的。
“掌门叫我在这候着您,让您一回来就去正殿,清源宗的长老也来了。”
沈殊微昏睡了好些天,对外界事并不知晓,虽然疑惑清源宗来人为何等他去,但也淡淡点头应了。
“顾……”那小弟子想到近来的传闻,默默把师兄两个字咽了下去,“顾珩没有和您一起回来吗?”
听到顾珩两个字,沈殊微脚步顿了一下,没有答话继续走了。
进了云回峰正殿,之见峰主宋喻之居于上座,左边时君遥晏温云庭等人,右边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带着几个弟子,应该就是清源宗的人。
沈殊微一入殿,宋喻之还未说话,那清源宗长老便走到殿中朝沈殊微道:“殊微真人可让我们好等啊。”
沈殊微目光落在他身上,淡声道:“何事?”
君遥也站了起来,走到沈殊微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薄怒看着那长老:“小殊现在回来了,张长老有事不妨直说,别耽误小殊休息。”
外面的事早已传开了,仙凌宗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么做就是摆明的要维护沈殊微。
张长老苍老松弛的皮肤扯出一个冷笑,“自然是为了我境内顾家几百口人命来的!”
没有将张长老凌人的样子放在眼里,只是他话中的意思却是让他脸色一白,如今他自然知道顾珩对顾家不可能是像他说的那样不恨了,他怕……怕顾珩又做出什么事,“顾家……怎么了?”
张长老将沈殊微的苍白的脸色看在眼里,心里更加有把握了,也就更加得意起来,仙凌宗是天下第一宗门,清源宗便是底二,修仙界既然有门派排名自然也有相互竞争,清源宗年年被仙凌宗压上一头,自然心中有怨恨,如今抓到把柄更是打压的好机会。
“殊微真人可是敢做不敢当?敢杀了顾家满门却不敢承认,这就是天下人人敬仰的殊微真人的做派吗?”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炸开,沈殊微瞳孔一缩,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敢置信。
君遥更是黑了脸,最近这些传沈殊微杀了顾家几百人的风言风语他们自然有所耳闻,但是均相信不是沈殊微做的,如今哪轮得到别人上门叫嚣,“我们小殊好好杀顾家做什么?!没有证据就别乱说!”
没想到听到君遥说证据,张长老更是兴奋了,嘴角一咧,朝身后弟子说了句什么,不一会儿几个弟子抬了一副蒙了白布的担架上来,身边还跟着个普通百姓打扮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晚上好呀
快了快了】
第四十章临渊
张长老亲自蹲下身子,迫不及待的掀开白布,指着地上尸体脖子上的一道剑痕,冷笑道:“这世上除了洛渊还有哪一把剑能留下这样的剑痕?!”
宋喻之从上面走下来,对着尸体上的剑痕仔细查看一番,最后于君遥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无奈,剑痕看着确实像是洛渊。
沈殊微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竟然没有一点意外,别人不知道,但是他能一眼就看出那剑痕与洛渊的区别,世上还有另一把剑能留下这样的剑痕。
他亲手送给顾珩的天琅剑。
沈殊微抿着唇不答话,宋喻之与君遥最是了解这个小师弟的性子,这般残忍的事肯定不是他下的手。
看到宋喻之还这般维护,张长老冷哼一声,示意那个普通百姓打扮的男人上前一步,“将你看到的如实说给宋掌门听听。”
“是。”那人畏畏缩缩上前一步,还回头看了一眼张长老,“小人是常年给顾府送菜的,那天一大早天不亮,小人将新鲜的蔬菜送到顾府后门,像往常一样敲门,一般敲三下就会有小厮来开门,那天敲了半天没人开门,但是见到一个穿白衣的人从屋顶上飞了出去,手上……还拿着把带血的剑,和那位有些像。”
“我发现不对劲,推门进去才发现,全死了全都死了!”说着男人还看了一眼沈殊微。
君遥看到清源宗有备而来,人证物证俱全,就想坐实沈殊微灭了顾家满门的事,脸都黑了,一双桃花眼泛着冷意,“你看清脸了吗?剑痕若是有意模仿也不是不能像洛渊,准备这么充分,谁知道是不是贼喊捉贼?”
张长老被君遥一顿说一口老血哽在心头,张嘴要说什么却被宋喻之打断了,“晏温,快带张长老下去休息。”
温和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还朝晏温使眼色,示意赶紧弄走。
晏温抿着笑道:“是。”
几个弟子半强硬的将张长老一群人带走了。
正殿里终于清净了,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宋喻之面带愁容看向沈殊微,问:“小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看那尸体上的剑痕确实像洛渊剑。”
“不是洛渊,是与洛渊同时出世的天琅。”沈殊微闭了闭眼,沙哑着声音开口,将天琅剑的事讲与他们听。
君遥听着一脸复杂,犹豫半天还是开口问:“是顾珩做的?那传言新继位的魔尊就是顾珩也是真的?”
君遥比宋喻之更清楚顾珩与沈殊微之间的事,一开始也是他向沈殊微点出顾珩的感情,十多天前魔族新一代魔尊继位,没人知道这个魔尊是从哪冒出来的,但是继位后的一些残忍手段确实传遍了玄天大陆。
就在几天前,顾家被仙凌宗的沈殊微灭门,以及心狠手辣的魔尊就是沈殊微亲手教养出来的顾珩,这两件事像是烧着的野草被有心人的风吹燃了整个大陆。
外界人人都在议论沈殊微跟顾珩一起堕了魔道,清雅高洁的仙人手上沾满了鲜血,依附清源宗的小门小派受了指使经常来仙凌宗要说法。
君遥听到这些消息震惊不已,他对沈殊微了解但却并不了解顾珩,依沈殊微对顾珩的感情,要是真的该有多伤心。
沈殊微白着脸点点头。
“我先回去了。”
宋喻之还想拉着沈殊微问些什么,被君遥阻止了,他看着沈殊微单薄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
清冷惯了的人,一旦动了情,便会亲手将心和命捧在手上送给那人,顾珩便是他的劫。
……
清峦峰上空无一人,寂静中透着几分寂寥,风将竹叶吹的飒飒响,仿佛还能看见小小的孩子拿着小木剑于竹林中练剑法,然后那孩子慢慢长大,长成高大俊朗的青年,青年收了剑对他一笑,走到他身边圈住他的腰于额间印上一吻。
“小师叔。”清朗的声音带着些独有甜腻缠绵仿佛就在耳边,带着些寒意的风吹起了散在背上的发丝,也吹散了眼前的画面。
沈殊微伸手将吹在脸色的青丝抚了下来,转过身不再看满是回忆的竹林,推开门穿过前殿,便是走过不知多少回的莲花池与木质回廊,似乎有一个比他还要高些的青年臂弯处放着一件水蓝色的风披,含着笑对他说‘我心悦你’。
他放在木质栏杆上的手捏紧,因用力显得手指泛白,艰难的扯出一个悲凉的笑,原来这地方太小也不好,处处都有以前的回忆。
十年前,他从现代来到这个陌生的大陆得以新生,那个时候以为是上天眷顾,还能得一人相伴;十年后,再次只身一人回到这里,待了十年的地方明明该是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如今却觉得更加陌生,陌生的可怕。
他终究没有踏上连着回廊的拱桥,因为他知道走过回廊后面便是两间相对的房子,他和顾珩一人一间,房子中间还有一个院子,不大,但很好看。
如今不过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竟已物是人非,不敢踏足。
清峦峰处处都是两个人的痕迹,竟无处可去。
清峦峰山顶有一笔直陡峭的悬崖,一眼望不到底,沈殊微白日里于这悬崖边立足三日,晚间于静安峰林秋雁院门外驻足三夜,未曾等一门开。
这一日,日落星显,夜幕降临繁星点缀,他自清峦峰离开,于静安峰林秋雁门前跪下。
“师姐,对不起。”
“顾珩做下那种事,是我没教好,我自他十岁开始带他,与他相伴十年,竟不知他心中所苦所求,才让他变成现在的模样,是我的错。”
“如今他已犯下错事,仙魔两界都视他为仇敌,他固然有罪,但我不忍他一错再错也不忍他将来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我要下山去找他,将他带回来,与他一起给师姐赔罪,只求师姐留他性命,我……带他离开,不再回来。”
白色身影于院门前沙砾地上长跪不起,一头青丝披散在背上,天空黑幕上星星闪烁,只有风儿吹动树叶的声音,连一只鸟鸣也没有,寂静的让人心中沉闷。
“玄天修真界剑修第一大能,名动天下的殊微真人如今可真是大出风头啊。”未见人影,只听见邪肆的声音自寂静的夜空中响起,但静安峰上的人全部就像陷入沉睡一样,没有一点动静。
沈殊微眼神一寒,站了起来,冷声道:“出来。”
一个全身被黑袍包裹隐于黑夜中的人影出现在沈殊微面前,那人身后跟着一人竟然是临渊。
沈殊微蹙眉道:“二师兄?”
心里大致明白这黑袍人应该就是没见过几面的玉坤峰峰主柳隋。
临渊一贯温润如玉的面容阴沉如水,没有回应他。
柳隋一把将头上的兜帽扯了下来,脸上血红色的裂纹在月光下看着十分骇人,“我的好师侄,学澜渊剑法配洛渊神剑,惹得修真界多少人为之敬仰,可如今不仅发狂屠普通修仙世家满门,还养出了杀人如麻的魔界尊主,可真是厉害的狠。”
“不知外界所传你与原先的师侄如今的魔尊有见不得人的私情可也是真的?”
阴邪的声音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将他心上欲盖弥彰蒙上去的布砍的粉碎,露出里面流着血的伤疤,这么多天他不愿想不敢想的事情一幕幕被人强赛进脑中,眼前一阵发蒙,像是有人在拉扯他的神经,沈殊微握拳的指甲狠狠刺进掌心,鲜血顺着惨白的指尖滴落下来。
掌心的刺痛让他从恶魇中挣脱出来,他勉强稳住心神,眼中恢复清明,只是多日心中积压的郁结让他心中更是一沉。
“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哈哈哈哈…”柳隋仰头大笑,过大的幅度使他脸上裂纹变大,露出里面的血肉,像是地狱里最恶的鬼。
“你看看你做的事,你养出来的好师侄,杀了多少修真人士残害了多少普通百姓,你还有脸活下去吗?”
“不如将你的身体交给我!”说着自宽大的黑袍袖中伸出长着尖锐指甲的手,向沈殊微袭去。
那些话像是能够蛊惑人心,被施了术似的不断往他心里钻,企图扰乱他的心神,他皱着眉狠狠的摇摇头,像是要把那些被挑起的思绪给抛走,睁眼柳隋的厉爪已经到了眼前,他眼中一冷,召出洛渊与柳隋缠斗在一起。
柳隋与清芜仙尊同辈,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但沈殊微在他手下并没有被压制,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分出心神看了一下静安峰的动静。
他与柳隋在外面闹出这么大响动,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就连林秋雁也没听到一样,只怕是被动了手脚。
几招之下,柳隋被沈殊微剑气震开差点撞到墙上,他用手擦掉嘴角的血迹,眼中阴邪一闪而过,再次飞身上去。
“你看看你做出来的好事,你还有脸面对宗门先祖吗?”
“你师尊清芜知道你与男子有私情还会认你吗?那人还是你的师侄啊!”
“你杀了顾家几百口人,你手上沾满了鲜血,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你不想活下去,也没脸活下去是吗?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
我……杀了顾家人……
我对不起师尊……
我不想活了……
像是有什么人不断在他耳边低声呢喃着这些话,沈殊微清冷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遥远的地方仿佛有人在喊他,一声一声像是一道剑光破开他眼前的迷雾……
“小殊……”
“小殊……不要听他说话!!”
“不要听!”
那道剑光已经近到眼前,只要再近一点便能彻底撕开迷雾,却是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更浓厚的雾气一拥而上,眼中再也看不到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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