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定安?”一说起她的小字,林璟不觉就想到他捡来的那方帕子,他不由失笑,“那可是一位有意思的要紧人。”
熙宁冷冷看他一眼:“无论旁的,这一切与定安无关,你莫要再打她主意。”
林璟挑了下眉,笑意似是而非:“殿下是在担心十六帝姬呢,还是……在担心我?”
熙宁被他触动了心事,不觉是皱起眉:“休得胡言。”
林璟没趣地笑笑,方才稍正经了些:“林家确实有意要我尚帝姬。阖宫上下,最合适可不就剩下那位小殿下一人。”
熙宁一怔,险些就要脱口而出问他一句“那你呢”?
你又是如何想的。
不过熙宁面上却不显分毫,她转眸看向一旁,极违心地说了句:“若是能得助力,也不是件坏事。”
林璟嗤笑一声,作一揖,话里半真半假:“那有劳殿下帮着筹谋了。”
熙宁冷笑。
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竹哨的声音,林璟知道是有人来了,向着熙宁拱手又行一礼,方是打着折扇转身离开。
熙宁站在原地半晌,直看着林璟的身影消失,面上的厉色才退去些。
谁还不是想要的要不到,想求得求不得呢?
熙宁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才也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千秋节结束后,邵皇后愈加忙碌,一边为着熙宁的婚事,一边为着定安的笄礼,且还有历年可循的秋狩在即,也要由她准备。定安自那日后倒是不大再与熙宁碰面,一来她有意避着,那事虽同她无关,但得了真相到底像是心里堵着一块,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拆解得开;二来国礼院开了课,邵皇后又指派了教习嬷嬷给她,她忙着应对这两样,着实没有旁的功夫。
徐湘倒
是还惦念着定安。她的身子一日日重起来了,如今又越发得了帝宠,恩赏源源不断进了长乐宫,为了不在别处遭人暗算,她接着孕中身子不适为由头整日待在长乐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坤宁宫也不太常去。两人虽见不到面,徐湘却时不时派人给定安送一些好玩的小玩意儿,不是用泥垛捏出来的小人,就是自己亲手绣的荷包。大都不是贵重的,却分外讲心意,定安每每看着都不觉是发笑,专程让静竹收拾出一紫檀雕花锦盒放这些小东西。
至于谢司白亦是比往年更加忙碌起来,许是挂了国师名头的缘故。连定安都不好意思常常去打搅他。
日子骤然平静下来,前朝后宫均无大事发生。这当头有一样消息传入京中,一时间如平地惊雷,同早已死水一片的朝中掀起无数风波。
定安临镜,正向自己发上比着一支珠花,闻言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去:“你说什么?”
绿芜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重又复述一遍自己得来的消息:“殿下,那位小郡王……入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章大昭寺和大觉寺混淆了,重新改了一遍,大昭寺是宫里的,大觉寺是宫外的orz
终于写到剧情点了,想做个小调查,大家是更喜欢确认关系前的暧昧还是确认关系后的撒糖……
希望不要再沉默的大多数(捂脸)给我点参考
第50章、50
先帝时废太子倒台,京中早已是一番洗牌,如今赵敬玄入京,除了谢司白,只怕没有一家能高兴得起来。
定安听闻这事,便也顾不得午睡小憩,当即是问道:“什么时候?”
“大约一个时辰前入的城,陛下原要派人去迎的,不过小郡王借口身子不适留在了临府休养,明儿才进宫面圣。”绿芜借着这话将情况细细说了一通,话毕她压低了些声音,“现下那位人在青云轩,殿下可要去看一看?”
定安原不打算去,但想了想那毕竟是谢司白要护着的人,日后进了宫少不得要她照应,早些见一面也是好的。
定安让人去景轩门给吴用递了信儿,不多时得了回应,即是往青云轩去了。自谢赞走后,青云轩冷清不少,这一日是少见的热闹起来,除了几位小郡王赵敬玄带来的人,谢九砚也在。
短短几月未见,谢九砚又长高了些,声音也变得喑哑,破锣嗓子一般。他见了定安,笑了起来:“小殿下来得好早。”
定安问:“那位小郡王呢?”
“在里头和师兄说话呢。”谢九砚捻着花生豆,向上抛着吃。定安闻言也不便去打扰,就着坐在旁边,秋韵替她斟了茶。
谢九砚垂眸略略看她一眼,奇道:“总觉着小殿下变了不少。”
定安斜睨他:“哪里?”
“说不上来。”谢九砚伸了个懒腰,才将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来,“许是变成大姑娘了吧。”
定安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
“对了,这个给你。”谢九砚想起什么,顺手取出一样东西朝着定安扔过去。定安接下来,才发现是自己先前被林璟捡去的帕子。
定安不可置信,又查看一遍,确认无误后方是惊讶道:“这帕子怎么到了你手里?”
“师兄先前提了一句,昨日进城正好遇见了那人,顺手就带回来了。”这样的事由他说来简直轻巧得过分,仿佛探囊取物一般。谢九砚看向定安,“这不就是一方帕子,有什么要紧的?”
定安懒得同他解释,只将帕子折好收起:“这你就不知道了,说了你也并非能理解。”
谢九砚挑了下眉,没接着过问。
说话间里面的人终于是
出来了。定安站起身,看到谢司白身后另跟着一人在,应当就是向来只有所耳闻的小郡王赵敬玄。小郡王是位极文弱的青年,面白如玉,日光下有些纸糊一样的透明,弱不经风的,仿佛经不住任何一些的风吹雨打,不过周身有种温文尔雅的书生气在,定安过去常常听谢司白提起赵敬玄的父亲,也就是先帝时的那位废太子,如今看来赵敬玄同那位有一二分的相像。
定安先是朝着赵敬玄见了礼。按着正经辈分,赵敬玄算得上她的堂兄,但有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在,这样的称呼不容易出口,因而定安只中规中矩唤了他一声小郡王。
赵敬玄年长些,倒不避讳这个。他温和笑道:“十六妹妹。”
定安对赵敬玄还是很有好感的,尽管身负那样沉重的过往,却很难从他身上瞥见苦大仇深的怨恨。他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的,从容不迫,平易近人之中颇见雅量。纵观宫中最有望继承帝位的赵衷赵承二人,赵敬玄除了身子太过孱弱这一样不好外,反倒比他们更合适上位者的身份。赵衷谦逊有余,可惜城府太深,连定安也时时看不透他这样一个人;赵承则亲和敦厚得多,可惜天性散漫,处事优柔寡断,完全没学来静妃的杀伐果断。
赵敬玄眉眼温润,如沐春风:“我时常听先生说起你,能见一面也算是无憾。”
定安听到他对谢司白的称呼,心里稍感别扭起来。毕竟除了她以外,还少见得有人这样称呼他。
定安微扬着脸,笑盈盈道:“我能有什么好处,先生不编派我是非就是了。”
谢司白站在挑檐廊下,望着定安的眸中隐约见着些温煦,听她说这样没轻没重的话,也并不曾开口责罚。
秋韵几个司空见惯,不以为奇。赵敬玄心思敏锐,看着不觉是稍感惊奇。他笑道:“先生待妹妹当真好,如何能编排了去。倒是我不及十六妹妹一二,时常被说教,现在见之亦是自觉差远。”
定安听着这话,心下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开了似的,久不能平息。她不动声色问道:“小郡王常能见到先生吗?总是我也不见着他几面的。”
“近两年少了,一月里能见两三面都是多的,不过先生与我有旧恩,
往年曾留在汤泉山教导过一年。”赵敬玄与谢司白的年岁差不多大,话中却足见对他的敬意。
定安心里越发泛着酸,她笑着看了看谢司白:“原来是故交。”
赵敬玄身子不好,见过谢司白已是精力不济,同定安说了会儿话,便是先行告辞。谢司白让四僮之中的冬雪跟着他离开,九砚则留下待命。
赵敬玄走后,定安随着谢司白进了书房。谢司白这几日常常不在宫中,好不容易能得机会来见他,定安想多留一会儿。
谢司白有些案牍没有处理,定安不打扰他,而是敛起袖子主动替他研起磨来。谢司白知道定安性子,便也不说什么,由着她待在自己身边。
定安研着研着才漫不经心问了句:“那位小郡王……也是先生的弟子吗?”
定安掩饰得很好,谢司白还是听出她语气里微妙的异样。谢司白抬眼看她,尚不曾开口,进来添茶的春日闻言先是道:“殿下不知吗?若是论起来,你还要称那位一声师兄呢。”
定安咬了下唇,垂着眼没说话,只是手上的力道不觉是加重,一圈又一圈,终于那墨条不堪负重,应声而断,连累的衣袖上也沾了些墨汁。
春日忙递来巾子,笑她:“殿下这是怎么了?”
定安神情恍惚地擦拭着袖上晕染开的墨汁,然而越擦越多。谢司白不动声色看她一眼,敛眸不语。定安心不在焉的,没留意又是将案上的茶盏打翻。她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忙是道歉,正要用染着黑墨的巾子去擦,谢司白却是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定安一愣,抬头看他。谢司白眸中冷冷清清,揣度不出旁的心思:“不必了,你今日先回去歇着吧。”
定安就这样看着他,不由地失了气力。她抽回手,笑了笑,莫名其妙说了句:“原来小郡王与先生也有师徒的情谊在。”
谢司白哪里能听不出她话里的隐讳。他微蹙了下眉,什么都没说。
定安微垂着长睫,淡漠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原以为我是独一份的。”
谢司白唤她一声:“定安。”
定安不理会他,仍是敛起袖子,就着那断掉的墨条接着研起,不咸不淡道:“结果我才是后面来的那一
个。”
谢司白拧着眉头看她:“不要使性子,你与他并不相干。”
定安却是笑起来,半真半假道:“我又如何使小性了,只许你们暗度陈仓,就不许我问一问是非好歹了吗?”
气氛一时之间是有些剑拔弩张的,定安与谢司白这样的对峙甚为罕见。秋韵顾着手里的活计一言不发,春日却是全无知觉,听得定安这样说,他笑出声来,打趣道:“殿下这话说的,这还只是弟子呢,若该日公子娶妻生子,殿下还不得闹得翻天覆地。”
春日是当真觉得好笑,倒是秋韵头大,狠狠拽了他一下。春日才发现屋里的气氛不大对劲。他停下来。
定安没有看春日,仍是定定望着谢司白,重复着他早先前同她讲过的话:“我如何敢,先生毕竟是先生,僭越不得的。”
定安说了不该说的话,谢司白如何能不知道她心思。他看着她,眸中清寂:“你也记得我是你师父?”
定安的气焰在谢司白面前就像纸糊的一般,他甚至都没说什么,她已是失尽了风度,不攻自破。
定安垂下眸,手微微有些发抖。她克制住自己,低低道了句歉,便是转身离开。春日这才后知后觉自己闯了大祸,不等谢司白说话,就忙先是找了个借口也跟着溜走。一时只剩下秋韵在。谢司白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仍盯着公文看起来,但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秋韵暗叹一声,道:“这么些年小殿下能依仗的毕竟只有公子一个人,冷不丁知道还有另外一个也被这样厚待,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谢司白语气淡漠:“正不正常,她总有天该清楚先生只能是先生。”
秋韵看了一眼谢司白,不觉有些无奈:“公子何必这样心狠。”
谢司白不语,秋韵不敢再说下去,他沉默着将手头的事打点妥当,才是离去。
定安一路红着眼回到了含章殿。
自己这点小心思算得了什么呢?从来都是先生帮她的份儿,若不是他肯费心替她筹谋,她指不定就悄无声息死在了含章殿,同她母妃没什么两样。
尽管如此开解自己,定安心里还是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闷得发慌。这感觉难受得厉害,已是很久不
曾有过的。她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但想一想又没有任何理由哭。先生待她是仁至义尽,而她所做的,连偿还他的恩情都不足够。
等回到含章殿,定安心绪才是稍稍平复下来。静竹听到声音出来迎她,原是欢欢喜喜的,但见着她后反是愣了愣。
静竹道:“殿下这是怎么了?路上碰到了什么人不成?”
定安勉为其难笑了笑:“没有,姑姑不用担心。”
静竹让司琴打水来,才同定安进了屋。
“殿下见到那位小郡王了?”
定安没吭声,半晌才道:“见到了。”
“如何?”
她语气凉凉的:“先生看中的人,自是好的,如何能差了去。”
静竹终于是听出定安从哪儿闹得脾气,她一面从妆奁取了花露来,一面笑道:“只是我听殿下这话不大高兴似的。那位小郡王惹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