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TXT全集下载_41(2 / 2)

小国师 鲸久 4775 字 2023-09-04

定安不语。

“老实讲,我到现在都感觉好不真切,仿佛明明昨日还在因惹我阿娘生气罚做女红,一睁眼却已为人妇,为人母。”徐湘道,“不瞒你说,我对真如,原先并没有多少感情。连含烟有时都会这样讲。直至林家逼宫那日,我慌得很,心里才冒出个念头,若真被他们得了手,要死也是我死在前头,绝不会先动着真如。可也就到此为止了,你问我要再多,不剩什么。”

徐湘自己理不清,定安却是理解她的矛盾之处。徐湘毕竟和陈妃不同。陈妃当年待永平帝是有情的,后经种种,心如死灰,对人世早没了留恋,定安就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的指望。而徐湘初来时懵懵懂懂,甚至连出人头地的想法也没有,稀里糊涂成了宠妃有了孩子,偏偏在这时,她才遇到了那个会让她有所心动之人。

根源既不在徐湘亦不在真如,而在那位王颜渊王先生。

但这话没法讲清楚。

定安敛眸,徐湘也知失态,笑道:“你才回来我就同你讲这些,怪没趣儿的。”

“这不打紧。”

徐湘笑着摇摇头:“还是不说我了,讲讲你,此次南下,可有听到什么趣闻?快讲与我听听……”

时值戌时,轩阁之中灯火通明。

秋韵替着谢司白换了盏茶,正待出去,春日启门而入:“公子,御前来了消息,陛下召您觐见。”

谢司白停住笔端:“现在?”

“现在。”

宫宴刚结束不久,今日朝堂之上亦没有大事发生,挑在这个时候见他,十有□□是有关林咸的事。

谢司白心下有了思量,方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春日出去,秋韵替着谢司白更衣,谢司白问起含章殿,秋韵道:“一切都好。上午昭仪娘娘去见了小殿下,旁的也就陆续送了些体己略表心意,许是皇后娘娘提前嘱咐过,未敢叨扰。”

谢司白点了点头:“今时不同往日,盯着她的人多了,打她主意的也多了,你且小心行事,莫要让人抓到把柄。”

秋韵应下。

谢司白到乾清宫时,正逢内侍端着用过了的鳝羹出来。内侍朝着谢司白见礼,谢司白淡淡问道:“殿中可还有旁人在?”

“只有陛下,并无旁人。”

那想来是了。

永平帝端着一册书在看,谢司白进殿行礼,永平帝方才回过神。他看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的:“昭明来了。”

谢司白静等着指示。永平帝将书册合上,随手搁置案头,起身道:“此次林家谋逆一案,你立下不少功劳。”

“臣不敢当。”

“有何不敢当,赏罚分明,朕还是懂的。”永平帝说着,话锋一转,“只青云轩不入官制,给不了更多,朕知昭明不在意这些,可难保底下人不会介意。”

永平帝明着表彰,暗着敲打。这是他惯用的伎俩,谢司白习以为常。他自表一二句,才令永平帝堪堪放心。

言罢,永平帝说起正事:“林咸如何了?”

“林大人暂被羁押在大理寺,等朝审过后,拟了刑期,再移交刑部。”

永平帝略一颔首,他屈指轻敲了敲案几,沉默片刻后道:“你去安排一下,朕要见他一

面。”

这本是谢司白意料之中的事。

“这件事做得低调些,就不必让旁人知道了。”永平帝若无其事地又补了一句。

谢司白即刻命人备车,并让春日先行一步,提前打点好大理寺的往返。他办事效率极高,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便是一切协调妥当。

马车从西南角小侧门而出,宵禁时分,四下寂静,不多时,即抵大理寺天牢外。

下马车时,永平帝虚浮身形一晃,没踩实脚蹬,被在旁的谢司白险险扶住。

“不打紧。”永平帝道,“许是将才宫宴高兴,多吃了几盏酒。”

谢司白松开手,退至他身后。

天牢狱卒在前掌灯引路,拾级而下,牢狱森然,甫一进入,便有湿腐气味袭来。

林咸被关在尽头处,狱卒开了三道锁,方解大门。

林咸囚禁于此已有两月,数次提审查审耗竭他心力,已然至麻木,听到有人来,他躺在墙角,却是一动不动。

谢司白扫了眼身后的狱卒,狱卒近前,俯身探手,尚得气息。他摇了林咸两下,后者只是略略掀了掀眼皮,没有动静。

“把他叫醒。”永平帝沉声下令。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咸才倏地睁眼。仅仅两月有余,他俨然从威风堂堂的兵部尚书兼建威将军沦落至此。阶下囚的日子并不好过,明眼见着他消瘦一圈,落魄不已。

永平帝心也不是铁打的,这些年林咸虽与他离心离德,到底还是当年的情谊在。他稍错开眼,不忍直视他如今面貌。

谢司白命人备了座,便是退下,仅留君臣二人于此。

林咸早等这一天多时,他不妄想能得皇上宽赦,毕竟这样的罪行,最不为帝王所容。

但永平帝肯来见他,意味着折磨终于到头。

“……陛下。”林咸哆哆嗦嗦地躬身一拜。

“虚礼免了罢。”

林咸却是长跪不起,永平帝见状也不劝他,只道:“朕今日来,是送你最后一程。你是朕潜邸时就跟在身边的人,虽罪无可恕,但该走还是要让你体面些走。”

林咸心下明了。他当然知道永平帝不会这么好心,所谓“体面”,不过是同他做最后一笔交易。

饶是如此,林咸还是顺着他的话:“谢陛下大恩。”

永平帝嗯了一声,觑着他开门见山:“昔年之案,你手里握着的东西,怕是不少。”

林咸替永平帝做了这么多年的事,要握有把柄,不是件难事。他是将死之人,要说也无用,可永平帝生性多疑,还是不肯放心。

林咸低着头:“要说有,全藏在画舫之中,画舫焚毁那一日,已是悉数殆尽。”

永平帝面色阴晴不定,显然不信他。

林咸紧抿着唇不愿再说。永平帝摸摸手上的扳指,徐徐出声:“林祁那孩子也算朕看着长大的。你虽暂将他送往别处,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朕一心要他的命,不是不可为。”

林咸咬着牙。

永平帝抬眼:“但只要你肯言明,朕同你担保,永生永世不再追究他去向。林家留后与否,皆在你一念之间。”

林咸等的就是他这一句保证,他是孑然一身,再无翻身的余地,留着那些东西没什么用,若能最后换林祁一命,已算物尽其用。

“陛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自是信得过。”林咸叩首,“罪臣还留有当年的两份文书,藏匿于城郊宅子暗格之处。”

闻言,永平帝脸色方是好转:“没了?”

“没了。”

“当真?”

“当真。”

永平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见无异状,才彻底放下心。

“起来吧,最后一面,不必再顾虚礼。”永平帝道。

林咸这才起身。

“你扪心自问,朕这些年可曾有亏欠你,亏欠静妃的地方?”事发这样久,永平帝才有机会问出这一句。

林咸热泪盈眶,无颜面圣:“是罪臣不知好歹。”

“当年你为我出生入死,几遭身陷囹圄,自救不得,我从不曾忘。”讲起当年的事,永平帝稍缓和下神色,但须臾,便又一脸的冷意,“可是你!欺上罔下,一手遮天,竟不顾朕如此。想想你这些年所做的事,可有一件是能对得起朕,对得起天下众生?”

林咸不敢言语。

永平帝指着他鼻子好一通骂,直至将自己心头这些年积压的怨气发泄完才停下。林咸一夕之间变得好生苍老,佝偻着背,头仿似沉得抬不起来,万钧之力压在他背上,不堪负重。

永平帝心底自有怜悯,但同时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快感在。他叹了一口气,忽然就索然寡味。他不想再去看他:“如今再提这些也是晚了,若你不曾骗朕,朕答应你的事自是会作数。”

林咸再拜。

这一次永平帝没叫他起身:“朕会让人赐你一杯鸩酒,你体体面面地自行了断,毕竟身首异处的场面不好看,就当是这些年你同我最后的情分。”

第107章、107

林咸叩首恭送,永平帝却再没回头看他一眼。

将剩下的事交托给谢司白后,永平帝就先离开。长夜的路不好走,谢司白站在原地一路目送马车远去,方才收回视线。

春日将一早备下的毒酒端来,谢司白命人留守天牢外。

牢狱底端阴风阵阵,悬挂两侧的火把也随风摇曳,映出诡谲奇异的幽光。林咸倚墙坐在地上,垂着头,枯草一般的乱发遮住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春日将托盏放下,退在栅门外,身形隐在暗处。

一时之间仿佛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林咸慢慢抬头,火光映在谢司白身上,忽明忽暗。林咸头一次见他那年,他才十五六岁,跟着谢赞入了宫。那时的他还很不成气候,有着谢赞在旁,任凭是谁也注意不到还有他这么一个人。一晃七八年过去,少年的青涩之气尽褪,初见锋芒,有时想想,竟像是隔了很久。

“动手吧。”林咸嘴唇翕动,眼神空洞麻木,已然是接受注定的命运。

谢司白却未动,他噙着一抹笑,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狼狈落魄的死囚,眼眸深处是不见底的冷漠:“真想不到,林大人竟也有这一日。”

闻言林咸眼中才泛起几分波澜,他咬牙切齿:“你是什么东西,我林咸再不济,也曾有过万人之上的光景。区区青云轩,连官制都不入,替他做尽腌臜事,却是走狗都算不上,也胆敢讲这样的话!”

林咸骂得难听,谢司白却不为所动。他笑了笑,四两拨千斤:“走狗的名号,晚辈自是不敢与前辈相争。”

林咸攥紧了拳头:“你!”

谢司白风轻云淡:“我今日,除了送前辈一程,还要清算清算这些年我们之间的旧账。”

林咸哈哈笑了两声,笑里带着恨意:“我自来没有同你们青云轩过不去,一直都是你同我过不去,我林咸落拓至此,有你青云轩一大半的功劳,竖子当道,你还有脸同我讲?!”

“不错,前辈至此,多半皆是青云轩所为。”谢司白笑道,“当年你同氐族有所来往,是我托人引荐的。若不然,前辈与氐族打了多年的仗,早是生死之敌,他们的人如何心甘情愿听任前辈差遣

?”

林咸原本指的是谢司白查办他多年罪证一事,却不想他一出口竟是这样一桩惊天秘闻。

林咸大惊,一口气吊上来:“你……”

谢司白垂下眸,接着道:“国库也是我故意让人在你面前放出了漏子。我原以为要很费一番功夫才能让前辈上钩,却不想前辈这些年胃口大得很,一见着银子竟是命也不顾了。还有画舫与逼宫一事……”

谢司白笑着看他:“那应当是茂先生的功劳。”

徐茂也是他的人!

一阵头晕目眩,林咸差点当场被气昏过去。他指着谢司白:“你我何冤何愁?如此费尽心思,竟是多年布下的局!”

“这句话前辈该问自己才是。”谢司白敛了笑,冷冷觑着他,“十二年前我曾同你说过,只要我还活着,总有一天,必在你身上讨要回我曾失去的东西。”

十二年前?十二年前!

东宫谋逆案,陈白两家人。

只有一个可能。

林咸不可置信:“你,你是白家的那个……”

“前辈好记性。既如此,应当还记着,我阿姐是如何死在你手里,而我又是如何被你送去了教坊司。”谢司白说这话眉头都不皱一下,火光照在他面容,摇曳中晦暗不明,宛若地狱归来的修罗,却浑身不染血迹。

林咸当然还记得,十二年前是他带兵去抄了陈白二府,白家当属世家首位,他们姐弟是如白相一般风流倜傥的美人胚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未再见过一个能在相貌上比过他们的人。白家的女儿,正当最好的年纪,死在他和手下人身下。至于那个小孩子,他将他带回府中,原想仔细调.教过留在身边,却被陈妃向皇上求情开恩,林咸一气之下,索性将他送往了教坊司中任人折辱。再后来那孩子死讯传来,他还为此感叹一番,觉得可惜,不多久就忘在了脑后。

林咸死死盯着谢司白的脸,那个白家的孩子生得极美,比现在的谢司白还要好看,且两者的气质更是天差地别,林咸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任何相似的地方。

谢司白看出他心思,似笑非笑:“不换一张脸,怎好进京面圣。”

林咸说不出话来。他平生作恶多端,早不知愧疚二字为何物,亦不信天道轮

回,只道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他冷声道:“你苦心谋划这么些年,究竟为的是什么?”

林咸还有点脑子在,知道若是谢司白只为他一人而来,根本不必费这么些工夫,他一定是想要在他身上得到什么。

“我想要的,大人已经替我得到了。”谢司白慢慢道,“中山王曾言,当年先皇后悔废太子,曾下过一道旨意,命收回成令,但那道圣旨却是被人半路劫去偷梁换柱,致使东宫太子命丧九泉,先皇一直清楚是谁的人悖逆此大德,但既已被得手,恐江山不稳,才只好隐忍不发。”

林咸瞪大了眼睛。

谢司白稍稍近身:“我知当年是陛下派你做了这件事。陛下以为你早已将先皇手谕付之一炬,而你唯恐落得走狗烹的境地,故而偷偷私留下来,这些年一直放在身边,悉心保管。”

事情一件件都被谢司白说了中,林咸隐有不好的预感。

“纵使……纵使你知道了又若何?手谕藏在何处我连徐老三也没有告诉过,那会随着我的死成为永远的秘密,你就算知晓,也得不到!”他已是强弩之末,却硬是挺着口气。

谢司白把着酒盏,笑他:“谁说我得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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