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TXT全集下载_47(2 / 2)

小国师 鲸久 4826 字 2023-09-04

另一边谢司白接到冬雪传来的消息,说是已救下安然无恙徐茂先生,现和九砚他们直接往定州去了。

颍州的风声越来越紧,一如谢司白所料,永平帝派人暗查颍州周边一带,早晚会查到通县。定安既无事,他也开始做起往定州转移的打算。

谢司白将这件事告给了定安,定安自然没有异议。谢司白知道她想要彻底摆脱十六帝姬的身份,走前特意命人准备了副同她体型相像的尸首,将定安身上的玉佩荷包一类东西穿戴那人身上,抛尸荒野。

定安跟着谢司白坐上了前往定州的马车。他们走后不久,永平帝手下的死士沿着“线索”很快发现了她的“尸首”,不过是具无头尸。永平帝以为是谢司白故意将定安身首异处来向他示威,遂愈加暴怒,下了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纸包不住火,十六帝姬一去普济寺便再无踪影,渐渐有消息传出,说是青云轩那位小国师临时叛变,挟持了帝姬。这也就能解释缘何宫中一场大火后,就再也见不着这位皇上身边昔日的大红人。

永平帝虽然原本就准备让定安再回不来,可死在他手上是一回事,被人半路劫了道又是另一回事。事关皇家颜面,就算是不为自己,也不能不为大魏考量。因而这件事被按下不提,当然也不准旁人提。城中坊间不少人因言获罪,才逐渐平息下这番“谣传”。

而南方仍旧未平。

彼时,京中京外各种势力早是暗潮涌动。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可其中发生的事,却足以颠覆大魏百余年来的根基。因着地势的关系,自古以来的战役中,北方比南方要占尽优势,更何况氐族早些年曾大败一场,

短短十几年的休养生息,也不至于强大到战无不克的地步。但朝廷派兵出征这样久,却迟迟难平战乱。

常言道,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战争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关乎民生社稷,眼见着税收又快不足支撑军饷,各地怨声载道,唯恐再加一层赋税到头上。京中大族亦是被朝廷打着幌子剥削不断。世家自东宫谋逆案后,与永平帝的关系一向微妙,个中关窍在于平衡,双方持力互不退让,才暂时达成了表面的平静,如今因为南方之乱,这份平衡被打破,起异心者不在少数。

永平帝也知现在不是与世家撕破脸面的时候,可冥冥中却好像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操纵着局势,他身处其间,不是进退两难,就是如履薄冰。大魏像位暮气沉沉的老者,所有昔年间潜伏暗处的弊病,在一夕之中尽数暴露出来,方才看得到盛世之下的千疮百孔。这俨然到了危及存亡的关头,若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究竟如何,所有人都在观望。

秀嵩山上,一座落败荒废多年的古寺中。

谢赞这两年云游四海,杳无音讯,没有固定的居所,常常是随心而至,神龙见首不见尾,连谢司白也找不到他。他身边仅跟着年岁不大的两个道童,成天往深山老林里跑,若不然就是寺庙古刹。两年里寻遍名山,亦见了不少旧友,正巧途径秀嵩山,便来此地落脚。

他趁夜观毕星象,捻着胡须问道:“什么时候了?”

身边小僮昏昏欲睡,听到他声音,方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许是亥时了。”

“我问你什么日子。”

小僮仍迷迷怔怔的:“过两日该十五了。”

谢赞点点头,在荒芜凉亭中起手占了一卦。小僮提着明灯上前照亮,好奇道:“这是何意?”

谢赞教导他:“上卦为离,下卦为巽,是鼎卦之象。”

小僮不懂:“应作何解?”

“鼎作鼎革解,除旧迎新意。”谢赞收起卦具,遥遥往远处望过一眼,轻声道,“是时候该回去了。”

谢司白顾念着定安舟车劳驾,慢悠悠晃了足一个多月才从水路抵达定州。

他们在船上通信不便,等下了船方才接到消息。不久前夜里生

了天狗食月的异象,之后殷河潮退,渔民们出船时打捞到一样刻着两行字的石碑。他们不识字,送到县里的秀才处,才看出上面写的是一句谶语——“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曜”。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结合之前天狗食月的异象,民间众说纷纭,觉得是天降异兆,恐将有大事发生。又不知怎的,当年废太子被人暗中诬害的说法也一并传开。永平帝先前就曾因灾荒下过罪己诏,却于事无补,如今又是战乱灾荒不断,这两样放在一处,很难不让人往深里想。

况且永平帝这些年没有什么大作为,对外懒政怠政,仍由底下人任意妄为,对内重心主要放在铲除异己者身上,除了陈白两家,还陆陆续续找理由赶尽杀绝过不少人。这样的做法本就招致诸多不满,现今谣言纷起,更是民心涣散,俱说正是君上来位不正,才使得上天降罪于大魏。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官府衙门伤透了脑筋,身为一方父母官,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方面唯恐事情捅到上面遭受责罚,另一方面又不能施压太过,毕竟连年灾荒,百姓日子都不好过,真的逼急了,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就在这乱哄哄一团糟的当头,又一件轰动朝野的消息传来。原说在林家造反时身陷大火不幸去世的小郡王赵敬玄,忽然现身定州。他手持先皇手谕。手谕称,东宫一案尚未有定数,命收回废黜旨意,再做打算。不想此谕途中被人偷梁换柱,才致使太子自缢东宫,几位皇孙也遭了毒手,仅留下赵敬玄一人,吊着一口命在汤泉山艰难活下来。

这桩桩件件都直指向京中永平帝。南方战乱未平,三洲战火又起。和氐族不同,赵敬玄起兵的理由正当而有力。如无意外,本该继承大统的应当是废太子一脉,是永平帝巧取豪夺,用下作手段拿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使得这些年来大魏频频横生枝节,灾祸不断。世家当年本就拥立废太子者众,且永平帝上位后一直致力于打压士族势力,故而赵敬玄持一纸手谕“替天行道”,各地响应无穷,尚在京中不好表态的,也暗地里做起旁的打算。

另有些深谙官场之道的世家族长,多持观望态度。要

颠覆一个政权不是一朝一夕之势,永平帝到底在位多年,拥兵自重。怕就怕小郡王手下尽是些临时聚起的乌合之众,局时战败,遭殃的仍是他们这些出头的大家。不过小郡王很快用实力打消了这些疑虑。由于事发突然,京中应顾不暇,小郡王连破三座城池,所向披靡。他手下要将相有将相,要精兵有精兵,武器补给样样不缺,可见筹谋多年,只为今朝。

民间很快有所传言,说真正的太子回来了。

这一个半月竟然发生这么多事。从造势,到起兵,行云流水,没有一个环节出差错,显然是谢司白的手笔。小郡王领兵外出,定州就成了军队的后方据点,亦是兵饷钱粮供给之处。府衙官员早撤往京中,现在是青云轩的人掌管着州城局面。

定安跟着谢司白回了白家府邸。当年抄家之后,这里便成了荒宅,因为死的人太多,周边有不少的谣传,甚或还有人说每至深夜,都听得到宅子里传出嘤嘤啼哭声,昼夜在喊冤。白家在当地的声誉一向极佳,往年间每逢灾年,他们都是第一个出来赈灾,施粥搭棚救济穷苦百姓。除此之外利民利乡的事也不少做,本地的乡学最初就是白家出资建的,意在为州县培养人才。后来白家遭难,当地人每年都会自发进行祭拜,还偷偷在庙里为他们供奉祠堂。传出这样的话,或许是他们借着鬼神之说,隐晦曲折地替白家喊冤。

宅子在或真或假的传闻中隐寂,没人买,官府出不了手,曾有几任州官想做内宅使,最后却都因各种原因不了了之。就这样年复一年,宅院不经修整,渐渐显得荒芜破败。直到事发几年后的一天,一位外地人来到定州信水县,出大笔银两买下了这座曾名噪一时的白家宅邸,出资修缮一番,才使得宅院又恢复当年的模样。由于宅邸的新主人行事低调,没有人知他名姓,甚至没有人见过他,一切文凭手据,都是托了宅邸老管家处理。直至小郡王起兵定州,他们才头一次知道这间宅子的主人姓谢,名司白。

作者有话要说:“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曜”出自李白《古风五十九首》

这里用作谶语

第125章、125

尚留在定州看守宅邸的,除了青云轩的人,再就是当年抄家时失散的白府旧人,他们和绿芜一样,全都是谢司白这些年里陆陆续续派人寻回来的。抵达信水江岸后,老管家亲迎他们入府。这是位将近花甲之年的老人,姓林,当初事发,他不过四十开外,身处在内府大管事的位置上,何等意气风发,可惜一朝沦为阶下囚,被发配去做了苦力,五年间备受摧残,谢司白找到他时,他已经是个吊着口气的活死人,被扔在街头,靠着乞讨为生。如今谢司白虽让他回到了原位,却是瘸了一只腿,瞎了一只眼,再没有曾经白府林大管事的风度。

林管家也是多年不见谢司白了,一看到小主人改头换面,同过往截然不同,不禁是老泪纵横,当即就要在颤巍巍地躬身行礼。秋韵上前一步扶住他老人家,谢司白道:“林伯不必行此大礼。”

林管家唏嘘不已,但当着外人面,还是有所收敛。他用袖子擦干了泪,回禀道:“轿子车撵俱备下了,少爷……”

话说到这儿,林管家忽然止住。他这时才瞧见谢司白身后还跟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穿着件鹅黄衣衫,也不怕人,落落大方地站在稍靠后的位置。

林管家愣了愣:“这位是……”

定安正要回答,谢司白握着她的手,面不改色道:“我夫人。”

定安一怔,抬头看向谢司白。秋韵几个却是见怪不怪,抿唇憋着笑,略低下了头。

林管家当了真,忙忙迎身一拜:“原来是少夫人。老奴老眼昏花一时没看到,还请恕罪。”

谢司白原想让定安乘轿子,定安不想,只好要人另牵了略矮的马驹来。

谢司白又让备了帷帽,定安嫌挡视线不乐意戴,问道:“为何要我戴这种东西?”

谢司白老神在在,说起酸得倒牙的话也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你相貌出众,未免惹眼。”

这话算是变相夸赞她,定安听的又气又笑,回嘴道:“那按照此理,你也应该戴一个才是,你生得这样好看,才更是要免得招惹是非。”

她伶牙俐齿,半点不甘示弱,谢司白笑着摇摇头,随她去了。倒是旁边的林管家好

心代为解释:“少夫人误会了。定州一地向来民风彪悍,少爷是怕你吃不消,才出此策。”

他一口一个少夫人,定安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谢司白替她解围:“无碍,她不愿意就罢了。”

等上了路,定安方才知道林管家的意思。乡间的土路上,不少临近村落的孩子在沿湖玩耍,听到有车马辘辘的声音,纷纷呼朋引伴跑出来看。谢司白还好,他早习惯了这些,目不斜视,很是镇定。而定安就不一样了,她毕竟生养在深宫中,脸皮薄,着实不适应,被像围观什么稀罕物似的盯着瞧,很快害羞起来。而这些孩子自小不受束缚,野惯了,根本不怕生人,上蹿下跳像群小猴子,就这么嬉闹着跟了他们半路。

古书中的看杀卫玠原来不是子虚乌有。

等快进了闹市区,孩子们才稍稍收敛,许是走远了怕被父母责罚,方陆续散去。外头兵荒马乱,最早被攻占的定州却是一片和气。闹市街道上人来人往,沿途叫卖的商贩小摊不绝,定安很快被目不暇接的小玩意儿吸引。不过显然她和谢司白的出现才更吸引旁人。定州人好山好水好美人,美人当前,自不知矜持为何物。定安终于是受不了了,停下来主动问林管家要回帷帽戴上。

这才遮去那些毫不避讳的打量目光。

路过瓦肆,更是人头攒动,丝毫没有灾年的模样,倒比京中此时更活跃些。定安看到前面有杂耍技艺的人,兴致勃勃,颇想进去瞧一瞧。谢司白道:“刚下了水路,回去歇一歇,改日再来也不迟。”

“改日还有吗?”

谢司白看向林管家,林管家忙答道:“有的。初一十五,一月出两次摊,赶上庙会临近的乡镇也会来人,局时好看的好玩的就更多了,少夫人不必介怀。”

谢司白也道:“我们会在这里留很长一段时间,不急,慢慢来。”

他用的是“我们”。

定安笑了,遂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她同谢司白小声说:“我喜欢这里。”

谢司白轻笑着看她一眼。

过了闹市,路上行人愈来愈少。又行一段路,才见得白家大宅。

谢司白虽然花了重金修缮,但到底不及当年。且没了人,这里不过空宅一

座,再大也只是显得荒凉。也无外乎旁人会将这里称为鬼宅。现在还好些,青云轩来了不少人,稍稍得以填补空缺。

林伯不知道谢司白还带着这么一个小尾巴,况且他听谢司白的语气,只以为小少爷在京中成了婚,真当他们是一对夫妇,故而理所当然安排在一处院落。

“这是少爷小时住的地方。”林伯待定安很热心,积极为她介绍着周围,“少爷常在那头的书斋温习功课。这后面连着一道竹林,里面有凉亭,少爷会跟着王教头在那儿习武。小少爷和他关系好,嚷着要去看他阿兄,少爷逗他玩,就给了他把剑,那剑沉得哟,小少爷小胳膊小腿,抱着剑就沿着台阶滚了下来……”

讲着讲着,林伯不觉提起过去的往事,等话说完后,他才反应过来,忙道:“是老奴糊涂了。好端端没头没脑讲起这些。”

好在谢司白不计较。他温和道:“无碍。林伯忙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剩下的交给小辈做就好。”

林管家确实年纪大了,又有旧疾,喜悦之情褪去后,已是精力不济。他也不和谢司白客气,谢过恩,方是退下。

绿芜司琴去了偏房收拾。林伯怕他们水路上吃不好,一早命灶上温着吃食,等他们一歇下,就派人送了过来。定州不仅风土人情同京中不一样,食物的口味更是大相径庭,相比之下更偏甜一些。

定安将下船前刚用过膳,还不是很饿,动过两筷子就吃不下了。下人收拾走,剩下她和谢司白在明堂。定安托着脸,才装作漫不经意问他:“为何要说我是你夫人。”

谢司白垂眸,眸中隐含着笑意,反问她:“难道不是吗?”

定安耳垂微微发烫,轻轻哼了一声,假装研究手里的杯盏,不看他:“当然不是,要想娶我,哪能这么轻易。”

“好。”谢司白从善如流,陪着她做戏,“夫人想要什么,我都允你。只要夫人肯嫁给我,一切好商量。”

定安被他逗笑了:“那容我想一想,改日再答复你好了。”

玩笑归玩笑,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谢司白安排定安住在明间,他自己则在一墙之隔的次间。

定安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小郡王会合

?”

“我并不准备去找他们。”

定安愣了愣,有些喜出望外:“那你也和我一样留在这里?”

谢司白颔首:“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定安一直以为他把她送到定州后,就会前往出发去找赵敬玄,所以尚在水路时,她迟迟没有过问过他之后的打算。

诚如谢司白所言,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战争的胜负,除了在战场之内,更在战场之外,很大程度取决于后方能不能耗得起。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正在此理。如今的局面,乍看之下是小郡王占得先手,但整个大魏的赋税钱粮都由永平帝把控,时间再拖得久一点,会不会扭转局势尚未可知。

而谢司白要做的,就是保住后方根本。

他安顿好定安,当天下午就往府衙去了,京中外派的官员走得匆忙,户籍名册一应留在府衙里,青云轩的人在头一天进驻,便首先将这些东西整理出来,只等着谢司白接手。

谢司白本就是定州人,有了名册,便是对整个定州的形势更加清楚。各个县的百姓数量,营生景况,徭役赋税,理得明明白白,也好为日后的统筹安排做准备。

谢司白忙得脱不开身,定安在他府上却是清闲。林伯十分喜欢这位小少夫人,虽然秋韵已将真相告给他,林伯还是乐意这样称呼定安,他知道这不过是早晚的事。小主人不容易,这么多年来一步一步如履薄冰,林伯不在京中,但也清楚发生过什么,谢司白能敞开心扉接纳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实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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