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扶风看自己吃醋的对象居然是他的岳母大人,马上笑脸迎上,“哦,原来是陆大人啊。”接着又不自觉把眼神移向陆挽书,只是陆挽书眼里却是皇扶风从未见过的摄人寒气,好像非常不满他的突然出现。
见着这,皇扶风心里一阵窝火,语气不免有些生硬地对着陆之章道:“虽说陆大人本是爱妃的生身之母,只是这夜深人静暗地里相见,似乎有些不妥吧!”
陆挽书似乎是对他“夜深人静”一词不肯苟同,脸色阴沉的走开了,再没看皇扶风和陆之章一眼。
陆之章听了他带着明显不满的话,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却是恭敬跪下,道:“殿下恕罪,臣有罪,只是自书儿……”他似乎反应过来这样称呼有些不妥,忙改口“自皇子与皇妃大婚,臣便再未见到皇妃,实在是思儿心切,望殿□□谅臣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
言辞何为恳切委屈,皇扶风不忍软下心肠来,这才发现自己是把火气无来由地撒到无辜人身上了,马上缓和神色道:“原来如此,倒是本皇子错怪大人了。”
陆之章马上一脸惶恐,“臣不敢当!”
皇扶风又道:“也是本皇子考虑不当了,改日择一好日子,本皇子带上皇妃去拜访您。”
陆之章又是一礼,“臣惶恐。”
皇扶风和陆之章倒也是没有什么可说了,且他的心思一直在房内人的身上,就快速送走了陆之章,轻手轻脚打开了陆挽书的房间。
陆挽书此时正垂眸抬着一本书仔细阅览,完全不理会来人,只是他周围冷冽的气压让皇扶风觉着有些陌生。皇扶风瞬间收了脸上的嬉笑,缓和着语气问道:“是陆大人和你说了什么吗?”
陆挽书轻缓放下手中的书,皇扶风才发现,陆挽书脸上是一波无澜的陌生神色,散发的是皇扶风从未见过的疏远,不是从前面对自己随时可以喷火的神色,也不是面对旁人时的漠不关心,只是可怕的平静疏远。
陆挽书盯着皇扶风几秒,语气平淡道:“你走吧,就像以前一样,没事别再来找我。”
皇扶风微微怔愣了几秒,才慢慢回过神来问道:“什么意思啊,你这是要和我绝交吗?是因为我刚才对岳母大人说话没注意分寸吗?还是……”
或许是因为“岳母大人”一词彻底刺激了陆挽书,只闻“啪”地一声,陆挽书突然恶狠狠地在桌上拍了一掌,猛然起身,恶狠狠地盯着皇扶风,又是往日喷火暴躁的美人皇妃形象,见到这样的陆挽书,皇扶风有些心安,只是那压抑着怒火的冷冽声音又让他一阵心惊,“你当真不走。”
皇扶风一脸无所畏惧,挺了挺胸膛,道:“我还真就不走了!”
陆挽书没再过多言语,只是猛地拉起皇扶风的衣领,重重把他往门外一摔,啪地关上了门,皇扶风脑子一片空白,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冰冷的地上,左腿是锥心的阵痛,方才陆挽书把他往台阶下扔时,他不小心扭到了脚,拉开裤腿,脚踝肿得老高,轻轻摸上去,痛得皇扶风的眼角生生挤出泪花来。
皇扶风左摇右晃地费力起了身,一瘸一拐来到他前天晚上做过的石阶,又龇牙咧嘴地坐下,不死心地往门口张望,只是那门再也没了打开的意思,里面人熄灭了灯火,这回,皇扶风连烛火下晃动的身影也看不到了。
皇扶风闭上眼假装睡着,可久久没听到后面门响动的声音,他则会时不时睁开眼往木门上张望,盼着里面出来个人,抱起熟睡的自己,脚步平缓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期间,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乱摸乱动。
直到后来,他真的睡着了,他隐约可察觉有人正在给他披上衣服,皇扶风猛地睁开双眼,却不是一直盼望着的面孔。
杨寒总是跟在皇扶风身后的,前天晚上也是这样,这尊贵的皇子殿下也是可怜兮兮地坐在这个地方睡着了,只是不久之后那房门就打开了,他隐在暗处看得很清楚,开门那人一脸心疼地抱起地上的人,小心翼翼给他披了一件厚实的斗篷。今天也是一样的场景,他一直隐在暗处注视着这边,只是那道门,始终也没打开。
皇扶风睁开双眼,微微怔愣了几秒,看到杨寒,失望在心间蔓延。
他艰难地起了身,全身酸痛得可怕。此时天光微微放亮,他扶了扶沉重的脑袋,再看了那紧闭的木门一眼,“走吧!”声音沙哑地可怕。
皇扶风回去后,大病了一场,惹得慕无涯在床头哭了好几天,弄得动静极大,把女皇和二皇女皇舞终都引来了,只是这大皇子的皇妃,始终是未曾露脸。
大皇子的册封之礼,本来是在喧旨后第五日举行的,但考虑皇子身子有恙,往后推了三日。
在床上躺了两天之后,皇扶风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他心里烦躁,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然而这天,皇扶风得到消息,杀人狂魔李纯,就要被处以斩首之刑了。
皇扶风再也躺不下去了,慌忙起了身带着杨寒就一瘸一拐往宫外赶。
晚秋的刑场,是最忙碌的,被判秋后问斩的人,常常会在这个时段里执行。秋风萧索,寒意已经很明显,只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天气,丝毫不影响百姓们看热闹的兴致。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给这寒冷的秋天增添了许多生气。
李纯带着沉重的枷锁,接受着人们最后的审判。谩骂、侮辱、攻击已经变得理所因当,李纯无声承受着。
看到他苍白的脸上不断流淌的血迹,时不时会有人投来同情的目光,只是很快就能被人劝服着加入这声势浩大、愤慨激昂的正义队伍,这□□很久才结束,犯人终于被压到了刑场,只是已经被攻击得不成人样了,完全看不出这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在排山倒海的咒骂中,李纯表现得很平静,他看看布满乌云的天,喃喃道:“我很快就可以来见你了。”绝望的汹涌江水中,他早该死了,只是那人救了他,他那时已经被恨意蒙蔽了双眼,醒来的唯一念头就是报仇,“我要报仇!”
那人微微怔愣了一秒,居然笑着回答他了,“好!我帮你。”那人帮他给全庄人都下了药,自己再杀了那些人,真的太过容易了。
那人现在已经死了,他也没活着的必要了,这种生死追随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已经不想去追究了。其实,他一直都知道,那人一定不简单,且手上必定沾过不少的血,只是,他身上的污点,能少一点就少一点吧。
午时已到,判官一声令下,刽子手饮了一大碗酒,大概也没吞到肚里,全吐到那锋利的剑刃上,也不知有没有醉,只是不乏有些踉跄,脸色也是涨得通红,不过手起刀落,极为利索,那染满鲜血的头颅就落到了地上,那头颅上的乱发被利刃切断,原来被乱发遮挡住的恶魔面庞,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其实,那只是一个面孔稚嫩的孩子啊。
皇扶风赶到刑场的时候,那里已经围满了人,把里面的犯人和判官围的水泄不通,他拖着那多灾多难的左腿在充斥着汗臭味的人堆中穿行着,还被人踩了好几次脚,他根本来不及叫痛,也不在乎后面人的骂娘声,只是一直拼了命地往里面挤。终于看到那高大粗壮的刽子手时,他手里的大刀已经落下,鲜血正好从无头的躯干中喷涌而出,喷溅到地上,没有弄脏任何人的衣袖,地上掉落的,是一个微笑的稚嫩瘦小的面容。
人们惊呼一声,似乎看得尽了兴,那拥挤的人群瞬间哄散开来。
皇扶风失神望着地上沾满鲜血和尘土的稚嫩脸庞,瘫软跌坐在地上,这时才发现,脚上的疼痛已经难以再忽视了,或许真的是太痛了,他忍不住大喊出声,他以为声音已经足够响亮了,只是还是被淹没在了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
刑场上已经没有人了,李纯的尸身也已经被收走了,天边闪过一抹光亮,接着是响亮的轰隆声,这场秋雨来得很突然,一点点冲刷着那大片的血迹,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点红。
皇扶风呆呆跌坐在刑场上,前生,自己也是这样被人判刑死去的,只是他自己都阻止不了自己的错误,都拯救不了自己,还能再拯救谁。
没有人理解他在为谁而伤心,也不会有人上前去安慰他,因为所有人都觉得,那杀人恶魔,死有余辜!
杨寒就静静陪着他在雨中伫立,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直到一把伞悄无声息地遮在皇扶风的头顶。
第29章耍酒疯
临街的医馆里,因着突降大雨,没了往日的忙碌,沈画骨送走了直直盯着他入了神的女顾客,端了碗药就平稳放到桌上。
桌旁的皇扶风浑身湿透,还有些失神,眼神飘忽不定。
沈画骨自寻州归来后,皇扶风真的就放他离开了,他从前的医馆也重新开张营业了,他的人生慢慢重回自己的轨道,只是刑场上,他又遇到了那个仗势欺人的跋扈皇子。
沈画骨把冒着热气的药汤推到皇扶风跟前,脸上不可一世的傲气很神奇地没有表现出来,道:“把药汤喝了,别着凉了。”
皇扶风飘忽的眼神终于聚焦了起来,只是并未落到那碗药上,直直盯在沈画骨身上,道:“有酒吗?”
沈画骨想着他身体不适合饮酒,刚想张口说没有,只是皇扶风马上又道:“没有便罢了,我出去喝。”
沈画骨无奈把医馆关了,领着皇扶风往医馆后的小院领去,爽快取了三大坛子的竹叶青,皇扶风就开始不要命地往肚里灌,沈画骨和杨寒也被拉着一起喝了几杯,酒过三巡,皇扶风和沈画骨都醉了,两人开始一个劲地说胡话。
沈画骨举杯大呼:“金盆盛酒竹叶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皇扶风抢先高呼:“好个一颠一狂,你一颠,我一狂。”接着两人互搂着对方的肩膀,互叫着什么“一颠兄”什么“一狂兄”,可有得唯一清醒的杨寒忙活的了。
把酒给喝完了,两个酒鬼在地上抱作一团,开始撕打起来,都毫不留情地给对方好几拳,似是打累了,两人终于在地上不做动弹,自顾自地开始喃喃自语。
皇扶风道:“为什么我都死了,还能记得前世的东西……”
沈画骨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一个人……”
他们争着想把心里话说给对方,却没有一个人听进对方的话。
……
天色渐暗,杨寒终于在宫门关上前把皇扶风带回了宫里。
只是皇扶风似乎还没闹腾够,完全不理会任何人的劝阻,嚷嚷着要喝酒,众侍女劝阻无果,又给他端来一壶酒,可他还是没闹够,又开始嚷嚷着要见陆挽书,锦瑟无奈派人去请,陆挽书却未答应要过来。
只是陆挽书不来,皇扶风就更着急了,拖着一瘸一拐的残腿往陆挽书那边赶,任何人也拦不住。
锦瑟走后,陆挽书再也无心看手中的书,来到了院中,坐在了皇扶风之前坐过的石阶上,不知想着什么出了神。只是没过多久,就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混着某人含混不清的酒后胡话,陆挽书立即起了身,回到房中迅速把门关上。
皇扶风再见到陆挽书的时候,他正一脸悠闲地看着书,皇扶风这人的酒品因着陆挽书的反应变得更差了。
皇扶风的所有委屈和怒气趁着酒气就发泄而出,指着陆挽书就喝道:“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我不稀罕,你这样的男人我一抓一大把,我要休了你,找一个比你好看的。”
皇扶风的话脱口而出,锦瑟是想拦也拦不住,只是皇扶风的话还是略显孩子气了,可还是把陆挽书气的脸色发黑,额上的青筋暴起,握着书的手也微微有些蜷曲。
锦瑟想上前为皇扶风辩护一下,“大皇子是醉了,您……”只是话未说完,锦瑟已经被陆挽书喷火的眼神逼得闭上了嘴。
陆挽书只说了俩个字“出去。”
锦瑟同情地看了皇扶风一眼,带着其他婢女小厮退出了房间。
皇扶风因为陆挽书生硬的两个字竟然不自觉地闭了嘴,两眼水汽汪汪的看着陆挽书,陆挽书又生硬道:“你还不走!”
皇扶风这回是真的哭了。陆挽书好像更加烦躁了,把手中的书“啪”地关上,赫然站起身,压着火气大声道:“你不是要休了我去找更美的人吗,怎么还不去!”
皇扶风这回真的压不住自己的哭声了,他真的好委屈,他不管不顾地上前死死抱住陆挽书的纤细腰肢,无论陆挽书怎么把他往外推,陆挽书又是恼怒呵斥:“放手!”
可皇扶风哪里肯松手,“不放!死都不放!”
陆挽书似乎放弃了掰开皇扶风缠在自己腰肢上的手,压着声音道:“那你不去找你的美人了?”
皇扶风还在死死抱着陆挽书,哽咽着道:“不去了,谁都没有你美。”
陆挽书的火气似乎稍有缓解,声音略微放得有些柔和,“你放开!”
只是皇扶风还是死死不肯松开,委屈道:“你别赶我走。”
陆挽书扶额,叹了口气,想着自己跟个酒鬼置什么气,不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道:“我不赶你走,放开!”
皇扶风犹豫了好久,还是在陆挽书耐心耗尽之前松了手,扑闪着氤氲湿气的眼看着陆挽书。
看着这可怜巴巴的皇扶风,陆挽书不忍软下心肠来,口气放得有些柔和,道:“你累吗?”
陆挽书的声音很温柔,许是因为酒劲上来了,皇扶风忽然觉着很晕,加上这无厘头的问题就更加晕了,乖巧点了点头,陆挽书又道:“那你到榻上睡。”
皇扶风因着酒意反射弧有些长,反应慢了些,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只觉着自己一阵眩晕,就被人稳稳抱了起来,是和那天晚上一样的感觉,抱着自己的人一脸温柔,走得很慢、很慢,只是一切像梦一样虚无。
gu903();陆挽书轻轻把皇扶风放到榻上,给他盖上被子,就起身打算走开,只是皇扶风一看他要走,马上一掀被子,从床上坐起,紧紧拉住陆挽书的手,有些慌张地道:“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