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第38章
蒲光俊近来如鱼得水。
他已然从语言学校毕业,顶着高才生的光环进了政府部门做事。他的性子圆滑,适于与人交际,又有优秀的成绩和组织游行、演讲的经历,不管是同事还是上司,对这个爱国、热血的年轻人印象都很不错。
语言学校颁发奖状,蒲光俊亦受邀。
“光俊,不,现在要叫蒲监察员了。蒲监察员,你近来可是春风得意啊,不止和安然好事将近,又在财务厅混的不错,所谓情场官场两得意,就是这样了吧?”
蒲光俊笑着道:“我怎么听你的话觉得这么酸呢?莫非你还想着我的女朋友?”
安然和他们这几个靠着奖学金和助学金念书、生活的男生可不一样,她的父亲是一位银行经理,家业颇丰。
当年他们班里不少人都在追求安然,其中不乏外表比蒲光俊更英俊、家境比他好上百倍者,但最终,赢得美人芳心的还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蒲光俊。
最初安父对蒲光俊的态度模棱两可,不冷不热,但如今可不同了,蒲光俊当上了财政厅的监察员,将来前途无量,他便松了口,正式同意女儿的婚事。
周路笑道:“那可不是,我从来都没忘记过。说起来,安然怎么没来?”
“她的姑姑今天回国,来不了。”
两人笑闹几句,和他们同为语言学校第一届学生的许多校友也来了。学校是三年制,然而第三年几乎所有人都和蒲光俊一样已经开始工作,学校对此并不抗拒,甚至可以称得上支持。
蒲光俊交友广泛,和所有人都能说上两句话。
忽然有个人道:“你们知道吗,今天有一个大人物要来。”
“大人物?莫非是张大帅?”
“想你的美事去吧,张大帅这会儿正忙着呢,怎么可能来咱们学校?再说了,他要是真的要演讲,也是去东北大学。”
蒲光俊道:“别卖关子了,究竟是谁?”
那人神神秘秘道:“这还是我从房先生那儿听说的,今天要来的人,你们都认识,但绝想不到他如今的身份,他啊,如今可是大帅的干儿子!”
蒲光俊猛地想起一个人,但在心里很快否定,一个金丝雀儿而已。
“是张子冉!”
众人哗然。
“我原来看着他就和咱们不一样!”
“我说呢,他成天汽车接送,吃的穿的都是好东西,原来是大帅的干儿子。”
“想不到咱们的同学里还有这样的大人物?”
“咦,格子,房先生是怎么说的?”
格子看着他们吃惊的样子,清清嗓子,得意道:“都吓到了吧?我就说你们绝对想不到。房先生说,子冉这次回来,除了给咱们的学弟学妹颁奖之外,还要在学校设立奖学金。”
只有一个公子哥儿道:“格子,看你得意的样儿,我早就知道子冉的身份了,刚刚不说是不想你下不来台。”
说实话,他今天本来不想来的,大热天的来这儿受什么洋罪,但他二伯亲自叮嘱,一定要来,而且一定要和张子冉说几句话。
格子嘘他:“瞧你说的跟真事儿似的。”
周路拍拍蒲光俊的肩膀:“光俊,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奇怪?”
蒲光俊很快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说:“没什么,我也是一时觉得惊讶。子冉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来头居然这么大。”
众人亦有同感,连连点头。
他们都不是住在象牙塔里的大学生了,知道人脉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有一位能上达天听的同窗,这无异于是给前途加了一个可靠的保证。
周路挠挠头,“要是我爸知道了,非得乐疯了不可。”
格子“哎”了一声,说:“你们快看!”
校长和几位学校的教授急匆匆走过来,校长边走边说着些什么,房龄脸上带着笑,他平时风度翩翩,情绪内敛,很少露出这么高兴的样子。
学校的大礼堂外缓缓开过来一辆轿车,前边车门打开,下来一个高大精神的军装男人,他弯着腰拉开后面的车门。
青禾道了谢下车。
王永泽关了车门,摆摆手,轿车开走,而他则站在青禾身后,身姿笔挺,彰显著赫赫兵威。
青禾朝一行人鞠了个躬,说:“刘校长您好,各位教授你们好。”
刘校长名为刘树征,曾经是清廷官费派遣出国至日本留学的学生,他年纪已然不轻,身上还有几分风骨。
青禾很恭敬地和他说了几句话,刘校长还算满意,这个学生虽说身份地位高,但对他们这些搞教育工作的还是很有礼貌嘛。
房龄感慨道:“子冉啊,将近一年没见到你,还以为你不在奉天了呢。”
青禾与他们一起进了礼堂,蒲光俊等人在一旁看着,都很激动,但有些就难免生出酸意。明明都是一样的学生,有个当大帅的干爹果然就是不一样。
“哎,咱们啊,恐怕来不及和人套近乎咯。”
周路笑骂道:“看你酸的。对了光俊,你和他关系不是挺不错的吗?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
有个公子哥儿道:“你说的这话!我听我爸说了,大帅认下他没多久,才两三个月吧,而且也没多正式,连个酒都没摆,就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轻飘飘的一句话?”格子道:“我看不见得,要只是一句话,校长他们怎么会亲自到这儿来接?我就纳了闷了,这张子冉得爹妈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大帅都对他另眼相待?”
“你不是在做房先生的助手吗,连这都打听不出来?”
格子摇摇头:“别提了,老师的嘴比谁都严,我怎么问都问不出来。不过我想一定简单不到哪儿去。”
“宰相门前七品官啊,”公子哥儿叹道:“这几个月,张子冉的风头可大了去了。你们都知道我二伯在警察厅厅长身边做事,我听二伯母说,连厅长公子成亲,本来是请的大帅夫人,结果去的是子冉。”
蒲光俊目光沉沉的看着礼堂的入口,片刻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进去了。”
对他来说,这是很糟糕的一天。
蒲光俊起的很早,在镜子面前倒饬了许久,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西装、皮鞋,才信心满满回学校,见自己的同学们。
入职之前,他的生活着实艰难,奖学金、助学金不过是勉强支持,和有些出身不错的同学相比简直寒酸。蒲光俊心高气傲,不肯落于人后,咬紧牙关拼命学习、钻营,才终于有了今天。
但张子冉轻而易举便将他打回原形。
再努力又有什么用?他的挣扎、努力,居然还比不上一个靠男人的人!
礼堂内,校长和几位教授轮流上台讲话,说了许多对已毕业的同学的表扬,和对在校学生的鼓励。
刘校长本打算让青禾也上台,他婉拒道:“我尚无成就,怎么好在这么多优秀的同学面前演讲,校长,您还是请其他人吧。”
蒲光俊看着在一群教授之间的青禾的背影。
他不止是头发剪短了,整个人看起来也和从前不太一样。从前的子冉,内向不喜欢说话,看人时虽不至于目光躲闪但总是不太自信,像是一个一直躲在大人身后的小孩儿。
但如今他与一群年轻或不年轻的教授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坦然自若,落落大方,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一个人的变化居然能这么大。
“……光俊?光俊?”
蒲光俊回过神:“嗯?”
周路推他一把:“想什么呢?该你这个学生会会长上去演讲了。拿出你的本事来,可千万别给咱们哥几个跌份。”
蒲光俊道:“我你还信不过?”
他是在人前演讲惯了的人,习惯了出风头、成为众人目光的中心,因此就算从头至尾都在关注青禾的一举一动都没有让人觉得他心不在焉。而戳在礼堂一边的刺眼的军装让蒲光俊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愤恨。
掌声雷动。
校长和房龄说了句赞叹的话。
青禾脸上也带着微笑,他一直都觉得蒲光俊是一个有前途的人。
房龄道:“子冉,听报上说少将带兵去北边了?”
青禾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少将”是指张铮。他身边的人一贯叫张铮大少,除非在一些正式的场合,才会称呼他的军衔。
“是啊,去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房龄还记得张铮不耐烦的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告诉他自己家的孩子不用成绩有多好,在学校里安稳待着就够了。
而当年那个柔弱的少年,如今却已能在众人面前不卑不亢、坦然自若。
房龄道:“你们……可还好?”
他问的隐晦却也唐突,教青禾的两年里,房龄从来没有逾矩过,张大少的事哪里是他能窥探的?何况回国之后房龄在旁人或直白、或遮掩的谈论中知道了不少张铮当年的事,这么一尊煞神,他一个书生,除了敬而远之还有什么办法?
青禾看着他,笑了笑,并不因为他的问题而觉得窘迫或者干脆恼怒,只是道:“先生,您放心,我们都很好。”
第39章
典礼刚一结束,学生们才稀稀落落往外走,王永泽便立刻站到青禾身边,说:“子冉少爷,咱们回去吧。”
刘树征刘校长皱起眉:“子冉啊,中午我叫人在饭店定了包间,你一定要留下,嗯?”
他做了大半辈子学问,直到中年才明白不是只要做好学问就能做好校长、搞好教育,很多时候有些人的一句话就能让他省下数个月的奔波。这公平吗?当然不公平。但规则如此,他故作清高,只会一事无成。
不等青禾说话,王永泽道:“刘校长,小少爷还有要事,来这儿都是勉强抽出的时间,实在不能再耽搁。”
他的话并不算太客气,语气显得冷硬。
刘校长脸色变了变,但见青禾没有说话,只能不尴不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笑道:“既然忙,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青禾真挚道:“校长,您是教育家,而东北乃至中国的将来都要靠有知识的年轻人,您和各位教授的工作十分重要。来之前大帅特意交代,让我代他表示对诸位的肯定和尊重。不管将来学校有什么难处,校长尽管去找我。”
他站起来,一众人也随之而起。
学生们并不敢轻易靠近这位看起来精致而和他们距离甚远的“学长”,只在远处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青禾在礼堂门口处与校长一行人分开。
司机将车开过来,王永泽去开车门,而一个急匆匆的人影从礼堂内跑向青禾。
王永泽下意识的挡在青禾面前,手拔出了枪。
蒲光俊骤然一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而眼前这个煞神目光狠戾,显然,只要他有什么异动,枪管来就会射出来一颗子弹要了他的命。
他从来没有遇上过真正的军人,在他眼中,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兵都不过是当权者手里的枪,是杀戮的工具。但真正和他们对上的时候,那种经历过生死的、在枪林弹雨中留下来的气场让蒲光俊觉得无力招架。
“我是子冉的同学,”蒲光俊心脏跳的飞快,但不肯露出惧色,说:“也是他的,朋友。”
青禾拍了拍王永泽持枪的手臂,“王哥,他确实是我的朋友。”
王永泽放下手,将枪收回枪套里,人也退后两步不打扰青禾与这个所谓的“朋友”叙旧。但他的视线还是定在蒲光俊身上,威压感极强。
“光俊,”青禾笑了一下,说:“许久不见。”
蒲光俊干巴巴道:“是啊,好久不见。……同窗两载,我以为咱们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却一点都不知道你居然是大帅的干儿子。子冉,你未免对老同学戒心太重了。”
青禾脸上的笑消失,他顿了顿,说:“光俊,你想多了。”
蒲光俊没想到自己的诘问只换来他轻飘飘的一句“想多了”,张子冉从前可不会这么和他说话,漫不经心,似乎眼前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哦,是吗。”
青禾道:“你还有别的事吗?我时间紧,不能久留。”
蒲光俊机械的摇摇头,说:“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以后不知该如何与你联络了。”
“房先生那儿有我的电话,你若有事,仍然可以打电话。”青禾朝他点点头,“我先走了。”
王永泽关上车门,自己则坐到司机旁边的位置。
蒲光俊在礼堂门口看着汽车远去。
原本还想着要和青禾搭讪的公子哥儿却没来。
“青禾,那个人看起来很眼熟啊。我想想,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青禾在后座闭着眼睛,说:“两年前同学聚会,时间晚了,他送我回府,路上遇到了两个出言不逊的日本人。那时候你已经跟在大少身边了,想来就是那天看见的。”
王永泽点点头,“我想起来了。”
晌午青禾没有回帅府,刘盟约了他一起用午饭。
青禾对刘盟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当初芳然的事,他从心底觉得刘盟是一个有担当的人,而且张铮和他的关系也不错。
刘盟将地方约在了一间私人会所。
换了从前,他是没有资格来这间会所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一蹶不振,他的职位说不上多高但已俨然为刘父寄予厚望,没有人会再拿“私生子”这个词跑到他眼前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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