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这么说,眼尾却洇了水气,他的飞卿为了他,竟对一个青楼女子动手了。
真是太委屈卫小爷了。
“萧延。”见他神色一直在变,卫玄琅嗓音放冷:“你心里有别的事。”
他的萧延哥哥扯了这么半天,他也在心里想了几个来回,薛雍执意留在宫里,绝不会是为了景臻的事。
景臻身世都没抖搂出来,就算皇帝有心,他也立马爬不上太子的位子。
所以,薛雍并没有和他说实话。
心里起了些寒意,卫玄琅不自觉把人拉近了些,俯身看着他:“只怕是皇帝要做什么吧?”
怕不是要和陈、卫两家清算这些年的账了吧。
“小将军应该去问你的萧延哥哥。”薛雍淡笑着,一双星眸风情流转:“薛清言不知。”
卫玄琅嫌在这里停留的太久,怕外头生变,薄唇动了动道:“萧延哥哥,你先同我出宫再行计议。”
薛雍似是叹了口气,垂眸撩起他腰中玉佩:“飞卿,这同你送我的,可是一对?”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问这个,卫玄琅被他问了个愣怔,气道:“你走,还是不走?”
薛雍:“飞卿,我答应你,明天出宫。”
他走不得,京城的命数还捏在简承琮手里呢。
出了这宫门,他就要眼睁睁看着兵戈四起了。
萧家的列祖列宗不允许他藏起来躲清净。
卫玄琅:“……”
这鬼地方还要他再来一次?
薛雍轻轻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走。
一个大老爷儿们,怎么这么磨蹭,难不成还等简承琮给他们来个一锅烩。
“你以为我走得了吗?”卫玄琅觑着他,抬手缓缓取下灯罩,拨亮油灯,复又盖上。
饶是他百般谨慎,简承琮的地盘就是这么容易出入的吗。
不会。
那个哑巴小太监,说不定一回宫就知道自己被骗了,白做了给薛雍送信的,他能不告诉皇帝提防着点儿?
薛雍却是淡然道:“卫小将军今夜也不是独自前来的吧?”
这气定神闲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没有同伙的。
卫玄琅挑眉睨着他,没说话。
蓦地,外头飘起依稀灯影,黑夜被残灯冲开,二人俱是一愣。
脚步声如急雨般涌来,卫玄琅情急之中顾不上君子之礼,单手揽住薛雍的腰将人带进卧房,脚步声才缓,隐约中一声鹧鸪叫,卫玄琅眸色深了深,这是催他撤离的暗号,必是华彧那边得手了。
要撤人。
“走吧,飞卿。”
薛雍一只手捏住他的小臂,朝外头使了个眼色道,以唇语道:是皇帝来了。
卫玄琅眼中并无波澜,回道:他算个什么东西。
薛雍面色一沉:飞卿,不得放肆。
卫玄琅冷哼一声,满不在乎地朝外面睨去一眼。
薛雍见他眸中已有杀意,心胆俱惊,想也没想就抱住他,道:“飞卿,萧延哥哥求你,走吧,先离开这儿。”
卫玄琅被他一抱,就要去拔剑的手不自觉软了下来,薛雍趁势握住他手,稍一踮脚贴在他耳上道:“飞卿,陛下不过是个无实权的傀儡皇帝,你若担了弑君之罪名,恐怕是为他人开路了。而我萧家之仇,也再无缘见得天日。”
换句话说,这是要逼死他啊。
***
“清言,你睡下了吗?”不等卫玄琅开口,简承琮的声音已然传来。
说时迟那时快,薛雍只觉得被轻轻推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卫玄琅的踪影,倒是身边立着个小太监,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朝他使了个眼色:“薛公子,陛下来了。”
薛雍眯着眸子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这才披上衣衫出去:“在下尚未入睡,恭迎陛下。”
简承琮携起他的手,笑道:“朕后宫无妃,偶尔遐想,若一日三宫六院在怀,哪里还用在你房外徘徊多时不敢敲门。”
他决口不提别的事,夜风一起,玄色的金线龙袍上似乎带着一丝血腥气。
薛雍心头一跳:“陛下这可折煞我了。”
不知方才卫玄琅的来去是否都在简承琮眼皮子底下,可他来的这么凑巧……
简承琮轻睨桌上的沉香熟水:“这次进贡的沉香,还可以吗?”
他拿起来闻了闻,点头道:“比之上次的,似更香醇些。”
简承琮自顾说着话,面上瞧不出一丝异样,薛雍笑道:“陛下厚爱。”
“清言。”简承琮拿捏着他的衣袖不放:“你说说朕待你,如何?”
“陛下待我,无话可说。”薛雍道。
简承琮负手站起,看了他一会儿道:“卫玄琅,能为朕所用否?”
薛雍:“陛下说什么?”
心猛然一沉。
“朕听说他镇国公府的长子已到晋州,不日就要回京,清言,卫玄琅很快就要成为卫府的弃子了。”简承琮道。
来日他再和桐城公主完婚,恐卫羡之更不敢倚重这个儿子了。
“在下不知。”薛雍背上已是汗流如瀑。
简承琮愈发来了精神:“清言,卫玄琅的亲信已从隐壶关悄悄回京,卫羡之却不知道,镇国公父子反目在即,卫玄琅除了朕和你,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极有信心。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继续~
第39章
薛雍撩了下眼皮,漫不经心地道:“在下对靖安将军的心思与陛下不同,在下只想与他同赴巫山,陛下说的天下大事,在下听的如在云里雾里,不甚明了。”
简承琮眯着凤眸盯着他,目光复杂的像要把人吞掉:“清言,如果朕说,如果卫玄琅愿意与朕一条心,淮王的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薛雍的心又一次揪起来,简承琮应该知道卫玄琅今夜来过了,皇帝这次,或许本就是在试探卫玄琅待他的心,只听简承琮接着道:“你若能说得动他,朕便取消桐城公主的婚约,怎样?”
诱之以情。
薛雍凝眉默然一会儿,道:“容在下想想。”
简承琮如今的心性举止完全出乎他所料,他不知道皇帝下一步要做什么,心底浮起丝丝不安。
“清言。”简承琮朝他伸出手来,见薛雍怔了下没递上自己的手,嘴角掠过一抹讪笑:“你私心在卫玄琅身上,公心还在朕这里吧?”
齐家、平天下。
薛雍抿起唇角一笑:“在下这躯破身子,也不知能残喘几日。”
简承琮望着他:“放心,有朕在,宫中御医早晚会研制出比醉春散更好的解毒药来。”
他说的这样绝对,薛雍似乎听出点弦外之音,却面不着色地道:“让陛下费心,雍不知说什么才好。”
简承琮叹了口气,起身拍拍薛雍的肩膀:“朕走了,你早些睡下吧。”
薛雍笼在袖中的指尖微颤了下:“恭送陛下。”
简承琮走的很是利索,片刻功夫,寿皇殿已寂静如初。
薛雍掩好门窗,走进内室喝了口茶道:“卫将军。”
音落,卫玄琅从梁上隐蔽处倏然而至,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走?”
薛雍:“卫小将军深夜前来幽会,自然不会丢下相好自己跑了。”
那不是卫小爷的做派。
卫玄琅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垂了眸道:“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原来他的萧延哥哥留在宫里,是怕淮王起兵“清君侧”,呵呵,果然是萧家人,只要活着心里就装着天下。
原来,皇帝想要用他来牵制淮王。
不怎么高明。
薛雍:“飞卿。”
欲言又止。
卫玄琅:“我不会帮你。”
娶你还差不多。
薛雍:“……”
卫玄琅唇角翘起添上一抹讽笑:“算盘打的不错。”
可惜他瞧不上简承琮这个人。
“飞卿你看,他说要为我解毒。”薛雍彻底不要脸了:“看在你萧延哥哥的份上,飞卿?”
一踮脚,就要贴到那好看的唇上去。
“拂绿在我手上。”卫玄琅眸子深了深道:“你出宫后,她会为你配药。”
薛雍一愣:“拂绿?”
对对,他怎么把这个人忘了。
卫小爷真难骗。
等等,你是怎么让她为你所用的,没出卖色相吧。
卫玄琅岿然不动地看着他:“在我身边你依旧能活下去。”
薛雍嗤的一声,牙被这么实在的情话给酸倒了,闪动星眸看着他:“不如今晚你我就成了好事吧?”
卫玄琅被他这么大剌剌地一撩拨,腹中像被人放了火一样,烧的他脸面通红,所幸被昏黄的灯光掩住了,他瞪了薛雍一眼道:“明天我先带你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他的萧延哥哥这些年受的刺激太大了,我明明要把你当兄长,你却非要我把你当兔儿爷,活见鬼了。
薛雍弯眸笑了下:“我等你。”
先稳住卫小爷再说。
卫玄琅点点头,一跃,再次穿入夜色之中。
这次是真的走了。
薛雍掏出帕子擦擦额上的细汗,终于能睡觉了。
***
苏慕尘接了探子密信,就到陈府别院来寻陈欢,脚步刚踏进来,迎面一少女云髻高挽,乌如墨染,鹅蛋脸,琼鼻樱口,绽唇一笑,隐隐有西子之姿,只见她满面春色,双眸迷醉,似是……
苏慕尘不敢正眼看她,连忙避让。
“阿嫱。”紧跟着一声轻唤,陈欢从女墙后头转过来,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道:“下次换我去找你。”
少女垂首,娇羞不语。
陈欢这才留意到不远处苏慕尘为了躲避他们二人,颀长的身子已钻入矮树林中,甚是滑稽。
“晋仪?”陈欢倒不觉得有什么,走过去把人拽出来道:“这是我九妹阿嫱。”
苏慕尘,字晋仪。
苏慕尘朝那女子一揖,见了礼,拉着陈欢道:“淮王府那边有消息了。”
说着,把一封密信递到陈欢手上。
陈欢拆开封缄逐字看完,哈哈大笑着把密信塞到苏慕尘手上:“淮王竟在五月天里得了风寒,真是一大奇事。”
苏慕尘从他手里接过来密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拍案道:“淮王不是个能成事的人。”
简承琮想靠他,有点所托非人啊。
陈欢闷闷不乐:“淮王往床上一趟,朝廷这盘棋又成僵局了。”
皇帝、陈家、卫家,又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还盼着淮王来个造反什么的,他好从浑水中摸条鱼,老在浅沟里当大虾米也无聊不是。
“我倒是有个主意。”苏慕尘望着阿嫱走远的身影沉吟半晌道:“可以让卫家先动起来,不过,这件事要大丞相点头方可。”
陈欢有些不耐:“我爹看见我就来气,我还是不去他老人家眼前晃悠了,这里等着,你快去献宝。”
苏慕尘呵呵一笑,拱手作揖告辞。
***
见了陈盈,他道:“慕尘来府上几年,从未为大丞相效力,着实惭愧。”
陈盈让他坐了,道:“唉,晋仪说的哪里话,有你这样的门生,我陈府的大幸,可是淮王府有消息了?”
“淮王抱病,眼下怕难有大动作。”苏慕尘道。
陈盈皱眉:“消息属实?”
“不像是装出来的。”苏慕尘回道:“咱们派去淮王府的都是万里挑一的探子,打小就为府里做事的,应当不假。”
陈盈叹道:“若过他真就这么一病,京中局势算是安稳了。”
皇帝还坐着他的龙椅,卫家还把着他的兵权,而他,则继续统领群臣,权御天下。
苏慕尘点点头:“在下以为,大丞相该做另一种准备。”
陈盈讶然:“晋仪说的是何意啊?”
“大丞相可曾想过,您与卫府若再耗个二十年呢?”苏慕尘道:“眼下不管淮王他动与不动,您得先让卫府动起来。”
淮王毕竟远在千里之外。
陈盈大约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可眼下卫府不动,老夫也急不得啊。”
卫家屹立不倒,简承琮登基后又励精图治,天下人贪图太平日子,禅位这条路眼见着是走不通了。
“陛下年近四旬而无子。”苏慕尘说到这里顿住,话头一变,道:“大丞相何不替陛下物色一子?”
陈盈大惊,忙屏退左右道:“晋仪这话,能不能细细说来?”
“大丞相试想,如果咱们府里送陛下一个儿子,卫羡之还能坐得住吗?”苏慕尘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来。
江山不知觉改了姓陈的了,他卫家难道会甘居下风。
不可能。
到时候只要把消息透漏给他,卫家,就一定会反。
卫家一反,正好入了他的彀中,此计成了,一来剪除卫家,二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承继天下大统,正是一石二鸟的妙计啊。
陈盈眉头一展:“说下去。”
“要送他儿子,得先要找个女子。咱们丞相府的九小姐,不正是待嫁之年?”苏慕尘道。
陈盈一愕:“九小姐。”
他得想想是哪个丫头。
须臾,他一拍桌子:“是她。”
五年前他在金陵遇到一名孀居的美妇人朱氏,见她花容月貌又无处可依,便纳了她,朱氏还有一个女儿阿嫱,打小就生的明眸皓齿,桃腮玉肌,这些年出落的更美艳了。
“大丞相府中既然有美人,为何不让她怀有陈姓子呢?”苏慕尘道。
等她怀孕后再许配给简承琮,生下来的孩子,自然就是陈家的血脉,只要他们陈家能保住这一血脉,不愁来日神不知鬼不觉让这江山易姓。
陈盈一拍茶几:“如此妙计,晋仪为何不早说?”
若早些年说,说不定现在陈姓之子已是太子了。
哪里还用得着他处心积虑这大半辈子,眼瞧着等不到简承琮禅让退位的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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