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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春色 遥舟无据 4751 字 2023-09-04

“所以,絮絮,我将你寻了回来。”

絮絮不解,某眼中全是疑惑,崔恕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大公子,大小姐,外头风大,咱们进去再叙话。”

自新帝登基,崔家因有从龙之功,而今已经大不同从前了。

一路上絮絮没少听崔恕唧唧歪歪,像是硬塞似的想把崔家这些年的近况全灌进絮絮的脑子里。

高门显贵的世家嫡女,自然不像世人想的那般只知春花秋月。

絮絮是崔家嫡女,未出阁前的一言一行,皆是崔家门风。而从前风云莫测的朝堂局势,分庭抗礼的宁王与废帝,絮絮虽在闺围,可一样瞧得很清楚。

所以那时薛辞说要去扬州,絮絮才会如此欢喜。

先前在府门外,地处僻静,是以显得门庭冷落了些,可进里一看俱是春意盎然,假山亭石,江南有的新鲜,此处莫不具全。

爹爹喜欢江南人的作派,倒是不稀奇,只是絮絮不曾想到,如今战事不过初歇,崔宅便大兴土木,动了好大的工程,且不说银子,便是人力物力,那也有的烦扰。

这雕梁画栋的精致,倒平白惹得人生叹。

“爹爹倒是将宁王的毛摸得够顺。”

从前叫着宁王叫惯了,她们扬州那儿离京畿又远,而今新朝初立,好些百姓们都还未从旧朝中脱出来,是以私底下仍是叫着宁王和陛下。

宁王自然是新帝,可陛下却只是一个废帝了。

就连祖宗祠堂亦进不去。

絮絮想起容璟那张脸,忽然想到容璟向废帝行后人礼,以香火好生供着废帝的牌位的场景,不由得笑了。

容璟那样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瞧不上的人骑在自己头上。

他篡了废帝的位,又哪会大度到将废帝迎进宗庙,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他怎么做得到。

第4章爹爹

“大小姐慎言,而今是陛下了。”崔恕更正她。

絮絮冷哼一声,却也懒得同崔恕再辩驳什么,为了自己同阿蒙的安宁,她情愿悄悄地烂在扬州城,一辈子不为人发觉。

崔演一直自己转着轮椅的轮子向前,待行到一片竹林处,却悄悄偃了动作,地面上划过“沙沙”的声音,风吹竹叶,呜呜咽咽的,像小孩儿啼哭。

幼时学书,薛辞做她的先生,总爱同她讲一些寻常夫子不会讲的志怪杂谈。

有一篇叫湘妃竹。

传闻上古尧有二女,一曰娥皇,一曰女英,同嫁与舜。

后舜寿终去世,娥皇女英无力回天,在寻夫途中投水而亡,死前泪洒在沿岸的翠竹上,泪痕不褪,那翠竹自此称为湘妃竹。

湘妃竹最是忠贞之物。

絮絮也喜欢,所以少年时差使爹爹在自家的庭院,四处都种上了湘妃竹。

崔演停下来,先是静了一会,不过一会,他借着崔恕的手臂,挣扎着要从轮椅上站起来,絮絮手握成了拳,还没等撑住崔演摇摇欲坠的身子,他自个儿便一个猛子扎在地上,双膝碰在鹅卵石小路上,“碰”得一声脆响,絮絮听着都觉着疼。

“絮絮,进宫去吧,只有你能救崔氏。陛下一直都不曾忘记你。”

眼前的湘妃竹似乎也在笑话她。

絮絮拧着眉,嗓音颤抖,忽而笑道:“哥哥你说什么胡话呢,容......陛下与我有什么干系?”

崔演攥着她的裙摆,先是用了好大的力气,而后倒慢慢松开了,昂首便要去搭絮絮的双手:“只有你一个人看不明白,兰音。”

他唇边蔓延出一个苦笑,锥帽因方才的动作而掉落在地上,然后露出一张同絮絮一模一样,但苍白到像鬼一样的脸。

“不可能,不可能!”她疯了一般跑开。

上穷碧落下至黄泉,崔兰音,此生此世,我都不会放过你。

崔兰音,我不会放过你。

“容璟你这个疯子!崔演,你也疯了,你们都疯了!”这世道疯得厉害,只有她一个人,还清醒着。

絮絮奔跑间碰倒一个侍女端着的铜盆,热水泼到那侍女身上,惊得她高呼痛意,水花四溅到裙摆上、地上,万物若鬼魅,伸出手,恨不得将絮絮撕扯得粉碎。

絮絮把手扣在脑袋上,想要隔绝一切侵蚀而来的幻像。

她循着记忆,想要逃离。

“阿蒙,我的阿蒙。”她回头去找崔恕,想要求他和哥哥把阿蒙还给自己。

却碰见了久不见面的父亲。

翠兰音和崔演,是崔奉最爱的嫡子女。

可他们一个个的,全都忤逆了他。

“兰音,你会同意的。”一如当年。

“爹爹,可不可以不嫁给薛辞?”

“你不是很喜欢他吗,怎么不愿意了?”

絮絮挠着头,想了想:“只是觉得女儿还太小,不想早早的嫁为人妇,薛辞哥哥是很好,可我说不明白,倘若可以晚一些的话,女儿想晚一些再谈婚论嫁。”

可她还是在十四岁的时候嫁给了薛辞。

“兰音,你最听爹爹的话了。”

娘因怀了双生子伤了根本,后来又怀了弟弟,可却在生弟弟的时候难产早亡,母子俱损。

她和哥哥,在十岁的时候失去了娘。

爹爹好似就是从那时起,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看着她和哥哥时,既怜爱又疯狂。

他常挂在口中的:“这世上只有权力与你终身为伴,什么天长地久,都是骗人的。”

娘死后,爹爹又纳了几房妻妾,他辛苦耕耘,总算有了收获,兰音和哥哥也多了好几个弟弟妹妹。

可爹爹告诉她:“只有你和阿演才是爹的心头肉,只有你们才是。”他这般说,絮絮便也信了。

三个年头未见到爹爹,他倒似返老还童般,青春更盛了。

兰音出嫁得早,即便为人妇五年再回来,也不过十九之龄。

而爹爹,今岁才三十六。

春秋鼎盛,风华正茂,举手投足间还留着曾经的清河第一郎君的风度,彼时多少妙龄女儿为了一睹爹爹容貌而终日躲在茶楼雅间翘首以望。

她唇齿打颤,唤了一声:“爹爹。”

崔奉透过絮絮的眼,似乎看见了另一个女子。

她眉目宁静,掩唇笑着道:“崔郎,我煮了茶来。”

可终不是她。是兰音啊。

“兰音,你总是要回来的。”只要薛辞死了,你终是要回来的。

“可是我回来,哥哥就要死了,是不是。”并非是‘哥哥要死了,所以才将她带回来’而是‘她回来了,哥哥就得死。’

崔奉不晓得自己这个女儿是怎样理解的,可这样理解来,却也是没错。

崔演的确是在撑着一口气等她。

过去半年中,流水的游医、御医,纷沓而至,又灰溜溜地叹气而去,都说崔演是胎里带来的病,药石罔灵,人间再留不住崔家的大公子了。

大夫们一个个的,自顾自的摇头,崔奉握着拳看着病榻上的儿子,眼前之景与数年前之景竟重叠起来。

而现在,兰音就在他面前。

他还有寄望。

无论是兰音还是崔演,无论是哪一个活着,都好,他要送他们往最高处去。

崔奉松开拳头,想去扶絮絮的肩,却不期然的被絮絮躲了过去。

她以一种仇视的目光看着他。

“爹爹明白,你该恨我。可我没有杀薛辞,也从来未曾为难过你们,除了那一回。”虽然嘴上说着要与絮絮恩断义绝,可私下里知晓哥哥的徇私行为,却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爹爹想你和你哥哥做人上人。”你明不明白。

“这世上没什么一成不变的,薛家会倒,薛辞的爱会变,只有握到手的荣华富贵,能伴你终身,我答应过你娘,要让你一辈子无忧无虑,可兰音,爹爹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絮絮的肩膀松了松。

崔奉再搭上去,由轻到重,由虚到实,最后握在手里。

“兰音,回来吧,为了你哥哥。”

为了哥哥,真的是为了哥哥吗?

“兰音,我活不长了,以后崔家只有你了。”

只有你同阿演,才是爹爹的心头肉。

从前与现在混合在一起,颠倒了昼夜,颠倒了晨昏,混乱了一切,不知是真是假。

哥哥自湘妃竹后转来,崔恕推着轮椅,两个人隐在阴影下,哥哥的锥帽捏在手里。

絮絮听见自己说:“我是谁。”

崔兰音。清河崔氏的嫡长女。

“我是崔兰音,于十四岁嫁予薛家长子薛辞,而今是薛氏,我丈夫尸骨未寒,爹爹,还有哥哥——”她转头轻瞥了一眼崔演,目光似有万钧重。

“竟想将我送入禁中以媚君王。”她轻嗤。

“还是个篡位窃国的乱臣贼子。”

目光转回到崔奉面上。

“是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

一个出嫁女,再作为礼物献入宫中,古今未闻的怪谈!

况且,她同容璟,已有五年不曾相见。

五年的光阴,再怎样深厚的情义都应当泯灭了。

何况是容璟。

“兰音,薛辞......”崔演神色怪异:“谁告诉你薛辞死了?”

“他说过,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万水千山也来寻我。”薛辞从不说谎。

“其实......”崔演似要说什么,却被崔奉截住了话头。

“兰音,不管如何,爹爹希望你能答应,毕竟如今的你并非一个人。”

薛氏一族怕是已悉数倾覆,上百年的薛姓,也许就还剩阿蒙这么一个独苗,爹爹疼惜女儿不至于伤了絮絮的性命。

可阿蒙,却是不一定了。

“爹爹听闻你为薛辞生了一个孩子。”

絮絮惊愕地抬头看崔奉,他目色复杂,带了些威胁的意味。

从前他可以狠心断了父女情,如今自然也可以狠心做些别的,比如掐断阿蒙的脖子。

他们母子俩的命不过是砂石地里的草芥,有心人稍稍一折,便是身首异处。

她可以,阿蒙不可以。

“若你非要阿蒙的命,你们同样也得不到我的。”絮絮的鬓边一直簪了根银钗,那是薛辞临临行前赠予她的。

倘若有一日万不得已,可用此钗保全名节。

絮絮手快,一把取下鬓边的银钗,就抵在喉口,细皮嫩肉的世家小姐的喉咙,不比那些粗人,只消稍稍用力,这世上就会多一个香消玉殒的亡魂。

“我说到做到!”说罢似乎是怕崔奉不信,又深了半寸,脖颈间依稀有血迹渗出,开始不过一点轻微血色,血从指上滴落,染红了襟前一片。

异样绚烂。

絮絮忽然想起薛辞曾带她去瞧的那片山茶花。

可是崔奉并无动作。

倒是崔演喊得撕心裂肺,连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哥哥说的没错,这世上,唯剩他们相依为命了。

“兰音!”

可意识不听自个儿的,一腔心意地就要向地上倒去。

絮絮觉着,自个儿若是就这么死了,倒也怪好的,省得再受世上的各种磋磨,她好苦啊,她好痛啊,她恨不得钻进薛辞的坟墓里,牵着他的手,就这么相依相偎的,一块儿去那佛经里说的西方极乐世界。

谁叫这世间这么苦。

“阿辞,我痛。”

第5章崔氏

“你是谁?”

鸦青色纱帐,顶层是望不尽的海棠花雕,絮絮摸了摸枕侧,不再是她素日睡的硌应枕席,而是质地柔软的绸缎。

她自小在绫罗堆中长大。

而今终又是回到绫罗中了。

“你是谁?”絮絮又问了一遍,正要起身,脖子却是火辣辣得疼,她摸了摸,只摸到一手的纱布。

扫洒的侍女回过身,福了福身,眉眼低垂:“奴婢翠屏,昨日大小姐撞翻的铜盆,正是奴婢端着的。”她作势欲跪下,似是要赔罪。

“不必了,出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絮絮声音冷漠。

崔氏,亦或是崔氏的人,她都不想沾。

“我是劳碌惯了的乡野妇人,告诉你家主子,要么放了我,要么杀了我,我同我儿子都不会落在他手里。”

她受够了被摆布。

如今连一声爹爹也不肯叫了。

“等等。”

gu903();翠屏正要出门,不妨被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