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见金光瑶出来了,宛若得了救星,忙不迭地把怀里的烫手山芋让出去,道:“三哥,三哥!快救我,救、救救命啊!”
蓝曦臣原本赖在床上“病”卧不起,但被聂怀桑这鬼里鬼叫地一闹,也躺不住了,随即披衣踏出房外,问道:“怀桑,大半夜的到底为何事惊扰?”
“曦臣哥,救命啊!”
聂怀桑被温苑乱扑腾地小爪子挠了一下,手上立马见了三道红痕,又辣又痛。于是倒吸一口凉气,几乎热泪盈眶道:“魏兄这儿子也太难带了!不是哭就是挠人,嘶......三哥你看他,还挠我!”
眼看那根小萝卜快要哭断气了,金光瑶忙把他接过来抱到了竹椅上,忍笑道:“抱孩子又不是拔萝卜,你那样拎着他,他不挠你挠谁?”
大约是金光瑶长了一张极讨人喜欢的脸,又天生一副人畜无害的好脾气,温苑在他身上挂了一会儿竟渐渐不哭了,滴溜溜转着滚圆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金光瑶在乾坤袋中翻找一阵,翻出几块从兰陵买的饴糖,剥开外面的糖纸让他慢慢含着吃。
小孩子的心最容易收买,待几块糖下肚之后,金光瑶显然已被温苑引为“自己人”,不论是抱是逗,一律笑脸相迎,再不哭嚎了。
聂怀桑:......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聂怀桑啪啪拍着布老虎,义愤填膺道,“我这布老虎可是请蜀中最好的绣娘绣的,怎么还比不过几块饴糖了?”
蓝曦臣道:“布老虎又不甜,饴糖当然甜了,阿瑶,你说对不对?”
金光瑶瞥他一眼,别有深意道:“蓝宗主,你伤好了?”
蓝曦臣道:“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
“曦臣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怀桑追问道:“不好不坏?”
“非也。”
蓝曦臣悠然道:“如果贤弟能不深夜登门造访,为兄好的更快。”
魏无羡对着蓝忘机道:“二哥哥,你在这里等我。”
蓝忘机挑眉道:“为何?”
魏无羡淡定道:“翻墙。”
夜深静悄悄,腹空多烦恼,肚饿难睡觉......惨惨惨,如此不人道!两人胡闹了半下午,粒米未进,滴水不沾,早已饿得油尽灯枯,头晕眼花,前心贴后背。魏无羡追着香味儿一路溜到不净世的庖屋,想偷偷摸摸潜入其中,顺点夜宵果腹。于是,他道:“蓝湛,你翻过墙吗?”
姑苏蓝氏向来以雅正立世,一言一行仿佛比着尺子量出来的,堪称楷模中的楷模。魏无羡一语戳中蓝氏子弟的短板,蓝二公子噎了一下,板着脸道:“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魏无羡道:“那我翻了,你在这儿等我。”
忽然蓝忘机道:“魏婴。”
魏无羡正在目测墙的高度,闻声回道:“嗯?”
蓝忘机道:“我和你一起。”
魏无羡道:“一起什么?”
蓝忘机道:“翻墙。”
魏无羡差点喷出来,哈哈道:“算了吧蓝湛,你又不会。”
蓝忘机却道:“可以学。”
“......”
魏无羡三两下将衣摆掖到腰间的束带上,摩拳擦掌准备扒上墙头,“你没事儿跟我学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蓝忘机学着他的样子揶好衣摆,缓缓道:“想学。”
因为没做过,所以想试一试。可怜蓝湛被三千条家规管得七荤八素,一旦认真地闹起来竟然比他玩儿的还疯,怪不得之前逃学逃得那么情真意切。魏无羡忽然心软了,道:“那......蓝湛,你先看我怎么翻的,然后依葫芦画瓢翻过来。”
第96章父叽
“二哥......”
“阿瑶凶我。”
“......我没有。”
“怀桑。”
“三哥,呜呜呜呜呜——”
“别哭了!”
金光瑶左哄右劝了半天,终于将蓝大宗主和聂小宗主那两张“叭叭”说个不停的嘴封住,耳边嗡嗡之声不绝,犹如群蜂魔舞,绕梁三日而不尽。饱受摧残,心力更交瘁了。
三人折腾了半天都没听到温苑的声音,小孩子玩儿累了就困,金光瑶以为他趴在竹椅上睡着了,打算抱着哭唧唧的小萝卜回客房,谁知一回头,温苑就不见了。
“孩子跑哪儿去了?”
金光瑶揪住聂怀桑的衣襟,急道:“你看见没有?”
聂怀桑惴惴焉,惊慌道:“我、我我我没注意啊,他刚才不是在竹椅上坐着吃糖么?”
金光瑶背后惊出一身冷汗,魏无羡的“儿子”那么小,不净世又那么大,万一走丢了、磕了碰了该怎么办?!于是他匆忙拽了蓝曦臣跑出去,各个院子的乱翻乱窜找孩子,将整个清河不净世掀了个底儿掉。
聂氏家仆不明所以,跟看西洋景似得看着三人在不净世你追我赶。聂怀桑举着扇子在后面狂撵,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曦、曦臣哥哥,三哥,等等我、等等我啊!”
这清河聂氏家主的小私厨就藏在曲径通幽处,七拐八弯甚为难找,但伙食贼好。前世魏无羡随蓝曦臣和蓝忘机往不净世议事的时候,常常大摇大摆的“潜”进此地,然后趁那大头伙夫不注意,抢了聂怀桑的夜宵溜之大吉。
当真是轻车熟路,熟的不能再熟了。
如今,伙夫还是那个伙夫,人一点儿没变。魏无羡摸到灶台前,卷起几个烧饼揣进怀里,突然大喝一声,将打盹的胖厨子惊醒,愤怒道:“怎么光有炊饼,没有菜豆腐!干了吧唧的,让人怎么吃啊!”
聂家厨子见他面生,当即如临大敌,手持锅碗瓢盆,喝道:“前面是甚么人,敢在庖房闹事?”
魏无羡捏着戏腔,粗声粗气地道:“洒家自姑苏而来,腹中饥饿,想讨口饭吃。”
那厨子一听就毛了,好家伙,这哪儿是江南一带来的人,原来是关西五路抢劫的贼!惶惶间抄起一把玄铁菜刀,“当”地一声剁到菜案上,骂道:“还没见过姑苏人自称洒家的,你姓甚名谁,速速招来!”
魏无羡被闪着寒光的菜刀惊了一下,继续放着胆子,拿腔做戏道:“老子姓孙名大圣,孙大圣是也!”说话间抢了他灶上炕着的几个红薯,拔腿儿就跑。
厨子抬腿猛追:“呔,哪里跑!”
魏无羡大笑道:“吃俺老孙一炊饼!”
笑完,横空飞出一个烧饼,砸中了胖厨子的脑门。
“哎呀!”
温苑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地坐在竹椅上吃着饴糖,没过多大一会儿就见院墙上跑过一直白色的小猫,小小的一团赛雪,又圆墩墩的胖如满月,窝在回廊上优哉游哉地舔着爪子,可爱非常。小孩子眼尖,再加上温苑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猫,撅着小屁股从竹椅上滑下来,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地去追那只小猫。
好想和它一起玩。
谁知那只猫儿认生,见有温苑追过来扭头钻进草丛里不见了。可他手短脚短,努力跑也追不到那只小猫,不一会儿就累了,于是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谁知,再抬头间已然不是熟悉的院落,竹椅、饴糖、长得很好看的哥哥全都不见了,四周漆黑一片,隐隐地还有几声野猫的叫声。温苑吓得大哭,他很怕,视线也很矮,晕头转向地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回去的路,越来越茫然。
忽然之间,他撞上了一个人的腿,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人穿着双踏云追月的雪白靴子,负手临风,立在夜色中一动不动。温苑忽然想起那些坏人曾给他讲的白无常的故事,心中更怕,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顺着一双修长的腿慢慢向上看,对上一张面若傅粉的脸。
这个陌生人正神情冷淡的盯着他,一身贵气的云缎在月色下白的发光,就连那张俏脸也像是披了一层寒霜,唇红面白活像阴间吃人的白无常!
魏无羡连跑带颠儿地,终于从庖屋里逃了出来,扭头一看这才发现蓝二公子全程没跟上他一同厮混,心中暗道蓝湛面皮薄,不管再怎么好奇也做不来顺水摸鱼的勾当。他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晃晃悠悠往外走,准备喂蓝湛吃个烤红薯甜甜嘴儿,说不定晚上尝起来嘴更甜。
嘿嘿嘿,如此风花雪月的事情真是越想越刺激!
可不待他找蓝二公子共同分赃,就听到一阵稚子大哭之声,撕心裂肺,甚为耳熟——
“阿苑!”
一身白衣、别着下摆的蓝忘机僵直的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地盯着地上哭花了脸的奶娃娃,竟有些手足无措。
魏无羡笑得打跌,幸灾乐祸道:“哎,孩儿他爹!”
蓝忘机茫然抬起头,道:“什么?”
魏无羡捂着肚子,笑道:“我说蓝湛,你怎么当爹的,快把你儿子抱起来啊。”
第97章悠南(番外)
魏无羡不知何时昏睡过去,又何时醒来的,浮浮沉沉如激流之扁舟,昏昏沉沉地捱到深夜,忽然一声驴叫,彻底清醒了。
蓝忘机衣衫已穿戴齐整,拿了避尘,伏在窗口不知在看什么。魏无羡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边穿衣边道:“蓝湛,我听到小苹果的声音了。”
小苹果只要有苹果吃,一般不会嗷得鸡飞驴跳。况且,两人投宿这家客栈之时,已经再三叮嘱过店里的小二,要往草料里多加苹果,还付了二两银子作赏钱。但照着刚才仿佛杀驴一般地叫法,定然是被暗中克扣了苹果,所以驴大爷一生气,三更半夜尥蹶子了!
魏无羡放心不下,决定出去瞧一瞧小苹果,唯恐那个伙计中饱私囊虐待了他的驴。蓝忘机轻合上窗,转身将避尘放在桌上,慢慢地从身后搂住他,道:“嗯,无事。”
蓝忘机的双手如精铁钢箍一般钳着他,魏无羡被胶黏得左右动弹不得,无奈道:“蓝湛,你干什么呢......先松手,让我去看看小苹果。”
蓝忘机却道:“不松。”
魏无羡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含光君,耍赖没用的。你又不是小时候的阿苑,赖赖皮就能讨块糖吃......嘶,老腰都让你掰断了。赶紧得,蓝湛,让你魏哥哥先出去瞅一眼小苹驴,回来再陪你耍流氓......”
话音未落,蓝忘机以迅雷不及掩耳抽走魏无羡别在腰间的陈情,云袖一挥,但听“咚”得一声,大名鼎鼎的鬼笛便落在了床榻上。
“......”
魏无羡哭笑不得,道:“蓝湛,你不想松手就不松,拿我笛子撒气干什么?”
蓝忘机搂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伏在他肩头,否认道:“没撒气。”
两人一同起居了五六年,魏无羡早就摸透了蓝二公子的脾性,自然半点不信。故意逗他道:“真没有?那怎么满屋子都是酸味儿了呢,含光君啊含光君,你连一头驴的醋都吃,要是被你叔父知道,铁定又......啊!”
魏无羡的身体突然被人翻了个面,压到了墙上。
蓝忘机神色灼然地盯着他,恨不得将那张不断撩拨人的嘴堵住,恶狠狠地道:“没吃醋。”
魏无羡假装读不懂他的目光,撇嘴道:“谁说没有,这屋里不仅有醋坛,还有醋缸呢!陈年老醋,闻一闻还是藏了二三十年的,怪不得那么酸呢。”
蓝忘机反驳道:“不酸。”
魏无羡见他抵死不认,玩心大起。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像过去逗阿苑一样逗他,笑道:“二哥哥,你几岁啦?”
蓝忘机愣了一下,一板一眼答道:“三十有九。”
魏无羡“切”了一声,继续道:“一点都不好玩,你这时候怎么能实话实说呢?”
蓝忘机虚心求教,道:“该如何答?”
魏无羡故意趴在他的肩上,低声道:“蓝湛......你该答,‘忘机三岁了。’”
世间人人都道夷陵老祖有呼风唤雨、改朝换代之能,今夜一试果然名不虚传。魏无羡一语掀起惊天骇浪,只见蓝忘机那静如深渊的眼中宛若山崩地裂一般,忽然双手一提,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蓝湛......”
冰凉的手指匍匐颈间,魏无羡搂着他脖颈,将无数春花秋月、巫山朝暮堵在了唇齿间。
可就在此时,院外忽得一声尖叫:
“鬼啊!!!!!!!!!!!!!!”
魏无羡站在隔壁客栈的大门前,指着白灯笼下、写得歪七扭八的迎客联道:“蓝湛,你看。”
蓝忘机负了琴剑,静静地站在他旁边。闻言抬头望去,就见这间客栈不知何时换了一副新的对联,与白日里他们经过时所见的,全然不同。
上联:
日暮君既来。
下联:
天明不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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