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到了不是好事吗,小士兵没明白自家将军这惊悚的脸色是怎么回事,还是一五一十地说:“巡逻的兄弟看见了,就是白军师押送粮草车队回来的。”
他们怎么和粮草车队碰上了,夏谜呢?
楚月兮心头一跳,“请军师过来。”为了方便,她已经搬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帐子里,人来人往倒也不怕会打扰温子酌休息。
白暮词回来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五天,楚月兮猜他们可能是遇上了沧澜的埋伏,却不想能和押送粮草的夏谜撞到一块去,她灌了两口凉透的茶,心想夏谜那憨憨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不多时,一身风尘的白暮词跟着小士兵来到了楚月兮的帐子里,面色怎么看都不太好,只听她说:“将军,夏谜等人半路遇到沧澜的伏击,我们离得最近就赶过去支援,粮草抢回来了,但是……”她眼眶微微红了,“夏谜和他的兄弟们几乎全部命丧沧澜之手,我们只救下了两个人,重伤还未醒。”
我家那小丫头小字也叫婉儿,倒是巧了。
兄弟们,来跟楚姑娘问个好。
……
楚月兮眸光一冷,似是在心中狠狠给沧澜记了一笔账,然后才听见她问:“夏谜他们呢?”
“我让兄弟们把人都带回来了。”白暮词咬了咬唇,一个自她回来就在脑海中转了三千遍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将军,温大人如何了?”
“在主帐,你去看看吧。”楚月兮从她身边走过,顺手揉了揉白暮词凌乱的头发,“他帐中正好有大夫在,你身上的伤记着让大夫瞧瞧,不可勉强。”
白暮词点点头,看着楚月兮大步离去的背影发愣。她总觉得不过几日没见,自家将军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又好像没什么不同。
天冷的好处就是尸体一时半会儿不会腐烂。楚月兮快步过去,还有挺远一段距离就看见了摆在地上一长排的人,夏谜被摆在第一个。她走近看了看,致命伤在胸口,血已经干了,又或者是冻住了,反正没有再流的意思,右手紧紧握着,楚月兮蹲身掰开了他的拳头,一块质地一般的玉石从手中滚出来,落在一旁的雪地上,一个“婉”字正对着楚月兮。
没能见到自家那个小丫头,想来这是夏谜知道必死无疑之时心中最大的遗憾。
楚月兮轻轻闭了下眼睛,把玉石重新放回夏谜的掌心,让人记下名字然后全部葬了。北境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即便是冬天也很难把死在边境的将士带回去,死者身埋边疆,魂魄难归故里是这些戍边将士的常态。
看着他们一个个被人抬走,楚月兮朝着南边看了一眼,心想待战事了了,她也该去给埋骨边疆的兄长上柱香。
……
沧澜绕道北上与上沅合作,摆明了是要破釜沉舟与九夜一战,自然不可能因为秘密武器被毁就蛰伏不出,消停了不过十日,在城墙上的张初就传来了敌军正在向这边推进的信号。
楚月兮一身戎装,手握长剑,准备带人给那些兔崽子沉重一击。
“将军,我们的新武器是否可以上场?”白暮词小跑着从后面追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沓图纸。
“依你看呢?”
白暮词闻言点点头,眼中闪着光,语气中无不激动,说:“经过多番测试,我们可以保证新武器的精准度和威力,也训练出了一批擅用新武器的将士,只要将军允许,即刻便可上阵。”
这些新东西就是楚月兮之前留给他们的半成品图纸几经改良研制出来的,趁着对面这些天安静,白暮词得了命令正带着人加紧测试,今天正好出结果,还没等她把结果送到楚月兮手上就听见了张初在城墙上的鼓声,忙追了出来。
楚月兮闻言一笑,“那还等什么,上。”
于是,卷土重来的沧澜和上沅有幸尝到了楚月兮设计出来的一批魔鬼武器——只见那东西像个水车似的可以转,每一转出现的机关对应着不同的功能,有的可以一次射出百支箭,有的可以投出大小不一的石块,有的则可以投掷包裹着各种粉末的包裹……乍一看,像是沧澜的秘密武器的改良版,仔细一看却又不一样。
得了楚月兮的命令,将士们直接开了城门,推着那新式武器走了出去,打算跟一眼望不到头的敌军正面刚。
就在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城门边的那东西上时,楚月兮一挥手,上万只点了火的箭划破长空,稳准狠地落进了队列整齐的沧澜军队中,刹那间燃起了一片火海,一旁的上沅见状不妙,转身就要后撤,这时,那安安静静的新武器喷出了数包包裹,到了上沅的上空尽数散开,漫天粉尘飘然落下。
刺鼻的气味瞬间蔓延开,呛得他们鼻涕眼泪糊一脸。御北军这边却是早有准备,各自摸出准备好的布条系在了鼻子上,又带了斗笠,基本不受影响。
“咳咳……”楚月兮循声望去,不远处一个士兵的斗笠没带好落到了城墙下面,他着急去抓又碰掉了布条,吸入楚月兮特制的粉末后咳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掐着脖子滑坐在城墙边上。
楚月兮走过去捡起掉落的布条给他系上,又把自己的斗笠扣在了小士兵的头上,竟还能寻着空隙说几句话,“看着你也就十三四岁,不到年纪吧,抓紧回营地。”小士兵缓过来想说什么,楚月兮没给他机会,转身走了。
这样的小孩儿军中不算少,哪怕已经一再强调,也有些人家把家中男孩子改生辰送进来。一来不用再吃家里的饭,二来还能领一份军饷,这对于穷苦人家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楚月兮看着远远朝她说什么的小孩儿摇头一叹,拉弓搭箭,瞄准了沧澜那边打头阵的。
没了斗笠粉末有点眯眼睛,楚月兮轻轻一甩头,竟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味道,她无不惊喜地转头,看见他未着戎装,不禁蹙了蹙眉,“你跑上来干什么?!”
来人正是数日昏迷的温子酌,此刻一身白衣随风翻飞,长发随意束着,手中拿着一顶斗笠站在她身侧,嘴边挂着一如往常的浅笑,说:“来给将军送斗笠。”
楚月兮来不及深究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崽子把他放上来的,只是接过斗笠随手一扣,便把人往城墙下面赶,“你伤还没好,赶紧走,这用不着。”
温子酌对此不置可否,接过一旁士兵递上来的弓箭,不等楚月兮回过神来便射了一箭出去,之前被楚月兮视为目标的那人登时从马背上跌落,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将军,战事为重。”他知道楚月兮想说什么,提前开口堵住了她后面的话,转眼就搭上了第二箭。
楚月兮有点儿头大,又知道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只好暂时收了注意力,全身心投入到自己手中的箭上,拿火把点燃了射向愈发混乱的上沅军队。
还没等她搭上第二箭,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拉着向后一闪,垂眸便看见温子酌手握一支箭狠狠插到一个举刀准备偷袭她的士兵胸口处,他的斗笠掉落,露出那张熟悉又稚嫩的脸,楚月兮轻轻一握拉着她的手,示意他放心,然后挑起那人的下巴,有些哭笑不得,“你说巧不巧,那么多人,偏偏你是细作。”
第85章
偷袭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掉了斗笠的那个小孩儿。
见一刀没刺中,那小孩儿哭得满脸泪痕,抖如筛糠。温子酌没下死手,楚月兮瞟了两眼确定他一时半刻见不了阎王,也懒得多问,摆摆手让人带下去看着了。
“温大人可真是我的保命符。”楚月兮趴在城墙上往下面看了看,想着敌军翻不起什么浪花了,这才有闲心跟温子酌开两句玩笑,偏头就看见那人在寒冬腊月满头都是汗,她眼皮跳了跳,“把温大人请回主帐去,没事别让他乱跑。”
被楚月兮用眼神示意到的两个人犹疑着走近了,不知道该听楚月兮的还是该听温子酌的,站在两人之间来回看,就是没敢出手。好在他们的温大人是个善解人意的,没让两人为难,笑笑放下弓箭,转身随着两人下了城墙,往营地走去。
……
这一战因为御北军突然出现的新武器而快速结束,沧澜和上沅的人好不容易摆脱了火焰和粉末的纠缠掉头就跑,这时天还没黑透。楚月兮知道他们还在等支援,等着后续北上的沧澜军队,索性也不跟他们耗着,弓箭一放,跟鼓手交代了一句“不追”便直奔主帐而去。
温子酌这回倒是乖乖的,坐在床边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大概是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帐外,正好和楚月兮的视线对上,而后眼睛一弯朝她笑了笑,道:“将军回来了。”
帐中炭火燃的很旺,楚月兮解了披风往桌子上一扔,瞪了那人一眼没说话,径自走到一边去洗了洗手,然后坐在一边低头看回来路上收到的信。信是虎子寄来的,表示已经成功拦截了沧澜北上的援军。这个大麻烦解决了,楚月兮算是彻底舒了一口气,心情也好了不少,提笔给了封回信,让他把人赶回沧澜困住,然后带那些一早被关押在军中好吃好喝伺候着的沧澜细作过来。
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久,这事也该收个尾了。
看着鸽子飞远,她才把视线重新落回床边那人身上。只见他小口小口喝着碗里的药,时不时一皱眉,过了一小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楚月兮的视线,缓缓抬头朝她一笑,又低下头去抿了一口。
她记得这人是不怕这些汤药的,不想也知道这是变着花样让她别生气。楚月兮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床边,瞥见那人嘴角的笑意装作没看见,问:“什么时候醒的,让大夫看过了吗?”
“看过了,这药也是先生新开的方子。”
“那就乖乖喝了,良药苦口,不许剩。”想到他连盔甲都不穿就上了城墙,楚月兮决定不能这么快就放过他,“我去审审那个小孩儿,温大人喝完药好好休息吧。”语毕头也不回地站起身出去了。
等着楚月兮到的时候,那小孩儿已经被白暮词审完了,正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看着来人。
“你拿刀砍我的时候,可没见你怕啊,这会儿躲什么?”楚月兮扫了一眼他满眼的惊恐没搭理,转头问白暮词,“都说什么了?”
“他说他叫任淳,十三岁。”白暮词拿了两张纸出来,是刚刚审问任淳时做的记录,“他是九夜人,父亲早逝,家中还有个五岁的妹妹和病重的母亲。去年秋天,一个人给了他一大笔银子让他拿去救他母亲,条件是混入御北军,随时执行那人的命令。”
“所以这次的命令是找机会杀了我?”楚月兮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任淳,面上不见被刺杀的愤怒,只见她翻了翻两张纸,笑道:“倒是孝顺,就是没脑子。沧澜和上沅的那帮猴崽子这是病急乱投医了吗?”
白暮词:“.…..”
“以前还执行过他的什么命令啊?”楚月兮倏地闪身来到任淳面前,“好好交代没准我能放你回家,别忘了你家中还有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呢。你要是死了,一个重病之人,一个上炕都费劲的小丫头,没了经济来源,你猜猜她们还能活多久?”
大概是戳到了任淳的痛点,他也不抖了,忽地抬头对上楚月兮,声音却很小,说:“这是他第一次交代给我的任务,求将军放过我的母亲和小妹,任淳愿一死赎罪。”
“我要她们的命干什么?”楚月兮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直起腰跟白暮词耳语道:“问清楚,他要是没干别的事就放了吧。”
白暮词正想点头,目光越过楚月兮看见帐外的人,轻轻一笑没说话,只是用手悄咪咪拍了她一下。
楚月兮顺着她的意思回过头,赫然看见本该在主帐喝药休息的人此时站在帐外,看着她欲言又止,眼眶微红,整个人委屈的不行。
楚月兮:“.…..”虽然我没干什么,但是他这样我总觉得自己干了什么。
“你怎么过来了?”楚月兮屈指赏了白暮词一个脑瓜崩儿,心累地走到帐外把他的披风拢了拢,拉着人就往回走,“不说跟你说喝了药休息吗,你怎么回事啊?”温子酌也不说话,直到回了主帐,他才拉住楚月兮没来得及抽回去的手压在了心口,低声说:“疼,你陪我一会儿。”
抬头见他额角的冷汗成串往下滴,楚月兮也不敢再矫情,忙把人按在了床上,转身就要让人请大夫来,却被他拦住了,“不碍事,疼过这阵也就好了。”声音有些哑,却是一如往常的清冷,听不出一点儿不适。
那日与老大夫细细聊过之后,不知怎么,楚月兮总觉得温子酌体内这毒跟长盛帝脱不了关系。想到往日相处时常动武却很少见他有什么反应,如今看来想必是忍惯了,因而看不出端倪。
看着他惨白还带着笑的脸色,被强行压住的委屈突然就涌上了心头,不知不觉眼眶中就蓄了泪水开始打转。温子酌眼前一片一片的黑雾,空隙间看见了床边那姑娘将落未落的眼泪,伸手把人拉进了怀里,轻声说:“我没事,不哭。”
听着他杂乱的心跳声,楚月兮张了张嘴,想问他毒是不是长盛帝下的,如果是为什么不说还死心塌地为他守着朝堂和边境,话到嘴边却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不说自然有他的原因,自己又何必多问……末了,只是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伸手抱住了他。
“温子酌,我在你不许去前线。”她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人疼出的汗,心疼是真的,又不好说什么,便聊几句别的转移注意力,“你是个文臣,我才是武将,记住了吗?”
“好。”那人撑着床坐起来了些,笑笑把怀中的姑娘往前一带,说:“这一战该是快结束了,管他文臣武将,都能有一段安稳日子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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