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兮点点头,伸手拽过一边的枕头垫在他腰后,“虎子他们拦住了沧澜的援军,连深的人也快到了。我们手里还有不少沧澜混入定西军的细作,我让虎子带过来跟沧澜谈判。这一战上沅和沧澜伤了根基,我想谈判换往后三十年的和平应该不难。”
温子酌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军英明。”
……
连深的人是和虎子他们一起到的,问了才知道连深带人行至一半遭到沧澜的埋伏,一路边打边往北境赶,正好前些日子收到了张霖的传书,知道北境暂时安全,便绕了路去接应虎子一行人。
“干得漂亮。”楚月兮跟连深击了个掌,眼珠一转想起了什么,轻咳两声,说:“阿词还有些事情跟你汇报,在那边,殿下快去吧。”连深哪能不懂楚月兮话中的意思,给了她一个好兄弟的眼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大步过去了。
“有句话怎么说,小别胜新婚。”楚月兮挑了挑眉,跟身侧正捧着药碗的人说:“你瞧见了没,我跟他认识这么些年,可没见过连深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过。”
温子酌慢条斯理喝完了剩下的小半碗药汁,又从楚月兮手里拿了块糖放进嘴里,而后才不大赞同地摇了摇头,“这话也未必就对了。我与将军许久未见,那日在城墙上见了将军却要赶我回来,到了帐内,将军连个眼神都不给我便去提审任淳。”
“依温某所见,将军可是没有半点儿思念。”
楚月兮闻言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脸,翻了个白眼,说:“你十多日不醒,我没事就守在床边,看你早都看够了,哪还能有什么感觉。”
“如此说来倒是温某的错,还请将军大人大量,原谅温某醒的不是时候。”温子酌笑得眉眼弯弯,眼疾手快地在楚月兮缩回手之前抢走了另一块糖,舔了舔嘴角道:“好吃,将军要尝尝吗?”
楚月兮打了一下那只抢糖的爪子,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扔给他,说:“这是军中一个小姑娘做的,我走之前带了些出来,她厨艺好人也机灵,你要是喜欢等战事了了我去跟她学学。”
“将军!”没等温子酌应声,虎子从帐外冲了进来,“将军,押来的那些沧澜人自尽了。”
第86章
等虎子带着楚月兮赶过去的时候入眼的就是一片栽倒在地的惨状,个个七窍流血,还瞪着眼睛。
楚月兮:“.…..”这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去找大夫,看看能不能救几个。”楚月兮蹲身探了探附近几个的鼻息,微微蹙起了眉头,倒是没死透,不过救回来的可能性也不大,“虎子,来的路上有人接触过他们吗?”
虎子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兄弟们一路看着,绝对没有。”
“行,一会儿大夫来了,让他们尽力就是,你在这看着。”楚月兮笑眯眯地拍了拍虎子的肩,错身而过时脸色罕见的沉了下来——关押之前全部搜过身,别说这么多人人手一份毒药了,就是一根针也没让他们带进去。既然路上没有机会,那就是定西军中还有沧澜的人。
思及此,一个人的脸没来由地缓缓浮现,她浅浅吸了两口特属于北境的寒气平复了心情,不慌不忙地晃悠到了城墙边上。
“都把头盔摘了。”
刚刚换岗的一群人还没来得及跟楚月兮打招呼,就被这么个没首没尾的命令弄得一脸懵,还是张初反应快,没多问先抬手摘了头盔,其余人见了也纷纷效仿,然后一头雾水地看着楚月兮。
只见她跟散步似的在众人之间穿梭,绕了许久,终于在一人面前停下了脚步,而后她含笑的声音便送到了众人耳中,“潼儿姑娘,别来无恙?”
姑娘?大家的视线一下子全部被吸引过来了,御北军在楚月兮和白暮词过来之前,偌大军营,哪里有过姑娘?
“将军,这位姑娘以前没见过。”张初一直跟在她身后,看清了那莫名出现的姑娘后小声跟楚月兮提出了疑惑。
“废话,见过她你现在就不在这了。”楚月兮长剑一转敲在他手中的头盔上,“带着兄弟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与这位姑娘叙叙旧。”
张初的眼神在潼儿脸上又停留了一小会儿,然后把头盔一带干活去了。
楚月兮带着潼儿去了自己暂住的帐子里,把守卫一撤,便斜倚在桌子边上似笑非笑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仿佛门边站的不是个人,而是一件百年难得一遇的……碎瓷器,观察够了,她才闲话家常似的开口,“一路随军辛苦,想我了说一声就是,我让张霖备马给你送过来,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说完见潼儿杵在边上一动不动,楚月兮用剑鞘敲了敲不远处的炉子,“瞧瞧你冻的手和脸都红了,站那干什么,过来暖和暖和啊。”
潼儿此时就像皮影戏里那个皮影,操纵一下动一下,听了楚月兮的话才慢慢挪着步子走到炉子边上,伸出通红的双手凑近炉子烤了起来。许是帐子不够严实,偶尔有风钻进来,炉火就跟着跳跃两下,照在潼儿惨白如纸的脸上,怎么看都像那棺材铺里扎的纸人。
见她暖和的差不多了,楚月兮才问:“怎么了,这么远跑来,就没话跟我说?”
潼儿垂着头不吭声,楚月兮也不催她,两人静默无言就这么对着站在火炉边上,久到楚月兮都想打瞌睡时,一个破碎沙哑的声音才在帐子里响起来,“毒药是我……是我给他们的,原因我想将军一定都猜到了,又,又何必再问。”
“为什么不跑?”楚月兮盯着她始终垂着的头看了片刻,问了个前后不搭的问题。
潼儿又安静了许久,然后稍稍抬了下头,发现楚月兮正盯着她看后又迅速低了下去,摇摇头说:“我没打算还能活着回去。”
这次楚月兮没应声,她就静静看着对面那个往死路上拼命冲,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姑娘,等着她后面的话。
果然,她自己又面火炉思过了片刻,这一次终于敢抬头看楚月兮了,她说:“之前骗了将军,我家除了我还有个妹妹,在沧澜人的手里。我若是不按照他们说的做,妹妹就没命了……我知道将军一心救我,是我辜负了将军的一片心意。他们答应我这是最后一件事,干完就放我妹妹回家,所以……”
说到这她突然停下了,认认真真看了楚月兮一眼,然后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她一把抽出楚月兮的长剑抹了脖子。
???
“你干什么?!”楚月兮整个人都震惊了,她伸手接住了潼儿直直往地上坠的身子,扬声就要叫大夫,却被一只无力的手扯住了衣角,只听她说:“所以,我,我今日自我了结,不会再让将军有后顾之忧。”
“将军的恩情潼儿记下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气音,断断续续传进楚月兮耳朵里,“潼儿,潼儿去了地下会日日夜夜为将军祈福……求,求将军,将军一生平安……”
看着她缓缓合上的眼睛,楚月兮咬了咬唇起身把人抱上了床,然后捡起染了血的长剑走出帐子,朝在远处待命的侍卫勾了勾手指,“去请军师,请她……请她好好葬了里面的姑娘。”说完没理侍卫惊愕的眼神,径直去了躺了一堆沧澜人那边。
虎子看见她便迎了过来,“将军,有两个中毒轻的,大夫说没准还能救。”
“是吗?”楚月兮笑了笑,“让大夫给他们留口气,吊个一时三刻即可,命就不必了。”
虎子闻言感觉冷汗爬了满背,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问转身进去了。不多时,在帐子里忙活半天的几个大夫就被虎子请了出来,一脸莫名地离开了。
楚月兮的嘴边照旧挂着笑,表情却冷的像是严冬里的飞雪,她从容地走过去,然后狠狠掐住了其中一个的脖子,“说,潼儿的妹妹在哪?”
他自然是不说的,旁边那个看着还有口气,哆哆嗦嗦地伸手从怀里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就想递给被楚月兮掐了脖子的,楚月兮眼神都没给他,手腕一转挑断了他的手筋,伴随着那人一声惨叫,楚月兮扔下剑抬手也掐住了他,“我知道你们不怕死,但是只要我不想,你们会知道求死不能是什么感觉。”
在定西军他们就见过楚月兮的手段,这会儿一点也不觉得她的话是在吓唬他们,两人心有灵犀似的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见状,楚月兮突然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松了手,等着他们两个咳够了才说:“你们知道吗,你们誓死效忠的人为了不被你们胁迫,让潼儿那丫头偷偷给你们送来了这药。”
两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异被楚月兮收进了眼底,她确定自己这信口胡诌算是诌对了,不动声色地接着说:“潼儿一定不是这么跟你们说的,对不对?”
“她说这药只是假死,不会真的要你们的命。”没等他们说话,不知道听见什么消息的温子酌从帐外走了进来,捡起被楚月兮丢在地上的剑仔细擦干净放到一边,问:“你们是不是还在等沧澜北上的援军?”
两人在温子酌极具蛊惑性的浅笑下,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还没回过神就听见他接着说:“只可惜你们的援军已经被截在了半路上,来不了了。”
“不仅如此,让潼儿送药的人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会想要一次解决掉你们。”楚月兮秒懂他的套路,非常自然地接话道:“沧澜人质死在了这里,多好的谈判筹码,你们说是不是?”
至此,两人面如死灰。
大夫的用药非常精准,等着他们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之后,就当着楚月兮的面咽了气。她侧身拿过放在一边的剑,打了个响指让虎子把这两个和那些放到一起。
他们说的不少,不过有用的没几句,大多都是楚月兮已经掌握的消息,唯有一条是新鲜的——潼儿的妹妹早已经死在了沧澜某个官员的手里。
楚月兮:“你说,潼儿真的就没想到,她妹妹已经回不来了吗?”
温子酌看着脚下的雪,轻轻一摇头,说:“她自尽的时候干脆利落,什么牵挂都没有,我想她早都猜到了。”
“那为什么还……”楚月兮问了一半突然一顿,旋即想明白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她做完给沧澜人质送毒药之后才得知真相,已经悔之晚矣;要么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只要还没见到妹妹的尸体,就假装妹妹还活着,时间久了,许是连自己都能骗过了。
“将军,早些回去睡吧,夜里冷。”温子酌伸手接过一个侍卫送来的剑鞘,执着楚月兮握剑的手把剑身送了回去,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把人送回了帐子。
她的帐子已经有人收拾过了,看不出潼儿留下的一丝痕迹。楚月兮坐在床边看着不远处的炉子,潼儿的声音仿佛还没有散去,人却已经不在了。
良久,她轻声说:“阿词,进来吧。”
白暮词在帐外站了一会儿了,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听见这声才松了一口气,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将军,潼儿姑娘我已经……已经安葬好了。”
“嗯。”楚月兮点点头,坐在床边仰头看着白暮词,自言自语似的说:“你看,想保护的人,我好像都没能护住。”
第87章
张霖按照楚月兮的意思,照常跟已经到了北边的沧澜人通信,只说在路上遇到了大雪封路,得晚些日子才能赶过去会合。被虎子带人拦下来的大部队都在张霖手里,那么多人总有几个胆子小的,稍微上点刑具就把知道的全都吐出来了,楚月兮倒是不担心有了那些人张霖会露出破绽,便默默看戏。
这边的沧澜先锋队上一次吃了“水车”的亏,又迟迟等不到援军,那日之后便安静下来了,就连上沅隔几日一次的骚扰都没了。
楚月兮和白暮词,连深几人凑一起商量了一整晚,一致认为这次一定要彻底伤了上沅和沧澜的根基,方可换三国未来几十年的安稳,索性随他们盘踞在几十里地外安营扎寨,休养生息,最主要的还是等援军。
上沅地处北边,粮草极为稀缺,如今断了沧澜北上的供应,单靠着上沅国内的产出,就算楚月兮不动手他们也撑不到来年开春。
御北军的条件虽然远比不上京城,但是远离了朝堂明争暗斗的漩涡中心,几人都感觉分外自在。每日练练兵,闲下来组织大家比比武,再看着温子酌和连深斗斗诗,日子一晃就过了年关。
被死死困在京城的一堆琐事中难以抽身的连陌终于暂时得了清闲,给聚在御北军的几个人各自写了封信,内容倒也差不多,除了开头问了新年好,然后认真交代京城情况好让身处边境的几人安心,剩下的篇幅全部用来哀嚎京中日子难过,自家老爹不靠谱。
几人互相看了看,惊奇地发现堂堂盛王殿下把同一件事在信里嚎了四遍——楚月兮,温子酌,白暮词,连深四人的信中每个一遍。
“七殿下真是长进了,别的不说,你瞧这信写的,毫无偏颇。”楚月兮看着平铺在桌上的四封信没忍住拍案大笑,末了扯了扯连深的袖子,替连陌吐槽,“殿下,你们兄弟几个和皇上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是亲生的吗?”
连深:“......你快闭嘴吧,老七估计都快疯了。”
温子酌对此颇为赞同,视线在地图上落了片刻,说:“沧澜应该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要不了多久这事就有结果了。”
“那倒是,等我们平了边境的乱子,七殿下在朝中的处境想必能轻松不少。”楚月兮想到连陌被琐事缠身的绝望,没忍住笑道:“不过七殿下还要坚持多久,主要取决于沧澜那些人什么时候能死心。”
“快了,最多一个月。”出去了一小会儿的白暮词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把食盒打开拿出几碟点心放到几人中间,解释说:“这是北边的特产,我想着大家过来都没吃过,就拜托虎子大哥去附近的县里买了些。”
“我们阿词真贴心。”楚月兮把白暮词拉到身边,伸出万分罪恶的爪子揉了揉她的脸,故作感叹道:“这么好的姑娘,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谁?”说着,眼神还时不时瞟向一边坐着的连深。
白暮词跟了她这么多年,哪能听不出其中的调侃,耳朵都红了,跺着脚走到另一边坐下了,一副不想搭理自家将军的样子。
连深见状清了清嗓子,又一脸纠结地吃下一块点心,然后看了看楚月兮,末了,终于坐得端端正正地开了金口,“楚将军,我想跟你求娶白军师,不知道将军舍不舍得?”说完竟然从胸前取出了一封聘书。
楚月兮:“?!”
白暮词:“你乱说什么!”
gu903();温子酌含笑咬了一口手里的点心,心说连深这小子可算是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