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见温子酌的反应,楚月兮挑了挑眉,递给他一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的眼神,很快就收到了温子酌略显无辜地摇头。
“......”楚月兮默了默,白暮词和连深之间的情意她当然一早就看出来了,只是这个聘书下的有点儿突然,让她着实吃了一惊,瞧着阿词的反应也不像知道的。
楚月兮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问:“连深,你这聘书几时写好的?”
“就,就前些日子。”连深罕见的结巴起来,目光在楚月兮和白暮词之间走了好几回,眼一闭心一横,一副豁出去的架势,说:“行了我说实话,刚到御北军的那天晚上我就写了,一直在找机会跟你说。”
时间点勾起了楚月兮的回忆,刚到那天两人确实见了面,想必是确定了心意,他才敢下笔。
“提亲可不是一封聘书就了事的。”楚月兮一边观察者白暮词的表情,一边说:“即便在边境一切从简,殿下也不能草草过去不是?”
“当然不能!”连深噌一下站起来,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又挠挠头坐下,说:“只要楚将军同意,我与白军师就把亲事定下来,三书六礼肯定不能少,回京我全都补上。”
“阿词,你愿意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楚月兮也不好继续逗下去,便把决定权交到了耳朵红的快要烧起来的白暮词手上。
白暮词跟他们隔着一个小火炉点点头又摇摇头,咬咬唇说:“将军,我想在这边成亲。”
语不惊人死不休大概就是她这样的。
这下不止楚月兮愣了,激动到不能自已的连深和一直没什么波澜的温子酌都震惊了,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看向白暮词。
在三人的注视下,抛去小女儿家的娇羞,白暮词拿出了作为军师的果决和冷静,说:“将军,我虽然自小跟着你,是在定西军长大的,但是御北军对我而言有不同于曾经十多年的意义,我想对将军来说,也是吧。”
楚月兮秒懂她的意思——御北将军,她的亲哥哥埋在这呢。除此之外,几场拼了命的硬仗都在这里,御北军不仅对她们来说意义非凡,对连深等人亦是如此。
见楚月兮点点头,白暮词才继续说:“正好还没出正月,新年的喜气还在,也算是我的私心,带着新年的喜气成亲,往后都顺顺利利的。”不管是整个九夜还是将军,都要平安顺遂。
......
虽然距离到二月还有十多天,但是白暮词和连深的婚事提的突然,从简也不是没有,第二天,整个御北军就忙碌起来——除去那些巡逻的,不训练的时间大家都在帮忙筹备。
楚月兮和温子酌作为定军神器不好随意离开,便把采买的重任交给了虎子。
终于,正月二十九,一切就绪。
喜服当然来不及现做,虎子请了裁缝过来给白暮词和连深量尺寸,然后回去挑选了最接近的开始修改,这才赶上月底送过来。
遣退了守在门口的士兵,楚月兮看着一身嫁衣的白暮词,少见的有了想哭的感觉。白暮词不仅是她的军师,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是……从小护着她的姐姐。
“阿词……”楚月兮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硬是没能说出来,只是抽抽噎噎地仰头看着她。
“不哭了。”白暮词走过来抱住楚月兮,轻声说:“将军,阿词以前是你的军师,往后也是。”
楚月兮点点头,闷声说:“我知道,我就是觉得……觉得时间太快了,你都要嫁人了。不过还好,连深我了解,他会好好待你的,哪天他欺负你了你就跟我说,我把他狗腿打断。”
“好。”白暮词蹲身给她擦了擦眼泪,心想时间过得真的很快啊,她家将军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排兵布阵学不好被楚帅骂的哭一晚的小姑娘了,现在的她独当一面,领兵作战不输当年的楚帅,也找到了能护她周全的温大人。
想来,楚帅和御北将军泉下有知也会开心吧。
……
两人从儿时扯到现在,又从好吃的聊到压箱底的话本,总之天南地北地扯了一整晚,第二天一大早,楚月兮亲手给白暮词盖上盖头,把从她的帐子里领出来交到了等在帐外的连深手里。
拜天地是御北军的兄弟们主持的,响彻整个北境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没有“送入洞房”——白暮词和连深都觉得应以战事为重,过程走完,剩下的事情可以留到战事了了之后。
于是拜完天地的当晚,楚月兮和连深带着各自的人打开城门向沧澜和上沅的营地推进了二十里地,然后就地休息。
“今天是个适合搞事情的好日子。”听见有人走进来,楚月兮头都没抬——温子酌连日来喝着老大夫开的各种药房,如今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将军说的是。”温子酌笑笑走过去,“今天动手是将军突发奇想还是一早就考虑好的?”
楚月兮把张霖的信收好,嘿嘿一笑,问:“温大人猜呢?”
“自然是考虑过的,将军是领兵之人,怎么可能那将士们做赌注。”
“赌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楚月兮把人拉到桌子边上,指了地图上几处画了圈的地方,说:“前几天我收到张霖的信,他放出去给沧澜报信的人差不多这两日就到了。”
温子酌:“报什么信?”
“自然是援军全部被截,粮草供应全断的信。”楚月兮眯了眯眼睛,某种闪过一道狐狸似的的光,“趁他病要他命。”
第88章
御北军安营扎寨的位置不远不近,正好和上沅的主力军营地遥遥相望,彼此看不真切又无法忽视。跟在楚月兮身边的几个人哪能看不出来她的心思,都在自己的帐子里笑出了声。
子时刚过,一早就在上沅周边晃悠的虎子回来了。
“将军,沧澜的头头和上沅的长公主吵起来了。”虎子掀开帘子走进来,语调中透着满满的兴奋,“不止他们在吵架,两边的士兵也十几个一群开始内斗了。”
楚月兮抬起头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末了扶额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虎子的反应总是能超乎她的预料。
“那能叫什么内斗,本来也不是自己人。”连深跟着虎子前后脚进来,说:“照我看,上沅没准有心和沧澜结盟,但是就沧澜那狼子野心的东西,能安心帮着上沅打架?”
“殿下这话没毛病。”楚月兮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虎子随便找个地坐下,自己侧身让出地图的视野,用剑鞘在上面勾了几条线,说:“除了虎子截住的打头阵的那些人,张霖后续带人从这几条路上都拦下了几支队伍。”
“据其中部分人交代,沧澜打算先和上沅联手攻破我们北境防线,然后等着后续队伍北上一举拿下已经力竭的上沅。”楚月兮正说着,温子酌和白暮词先后走进来,她打了个手势继续道:“温大人瞧见了吧,距离我们最近的看不见一个沧澜士兵,他们早就发现事情不对,把上沅的人安排到外面,打算拿他们挡一阵子好自己跑路呢。”
温子酌解下披风整理好放在一边,点点头说:“将军分析的没错,我派出去潜伏在上沅的几个人刚刚送来了密报,说是沧澜的军队已经开始小部分转移了,如果不是今天我们突袭,他们要不了多久就跑完了。”
“看看,看看,沧澜那些猴崽子还要脸不要?”楚月兮抬脚勾过椅子坐下,扫了一圈帐内的人后视线幽幽落在了连深身上,只见她朝着连深递了个含意万千的眼神,调笑道:“殿下莫急,今晚被那些猴崽子搅了的好事,等着回京了我亲自为你们布置新房,该补的都补上。”
连深:“......”
白暮词:“......”
温子酌接收到连深数次眼神示意后,无奈瞪了楚月兮一眼,张了张嘴没能组指出语言,最后只好叹了口气轻轻一笑,转头跟试图缩减自己存在感的虎子说:“我前些日子给你的图纸如何了?”
虎子闻言如获大赦,忙应声道:“兄弟们按照大人的意思调整过了,昨日最后一次试验,完全没问题!”
“还是带我再去看看吧。”
虎子虽然脑子直来直去,这回却意外懂了温子酌话里的意思,起身与他一同出了帐子。很快,就剩下楚月兮和连深,白暮词三人。
楚月兮:“.…..”很好,我记住了。
没等她讪笑着溜走,白暮词已经笑眯眯地凑近了她,而后迅速伸手挠了楚月兮的痒痒,连深非常配合地挡在没口,没给楚月兮溜出去的机会。
于是走出去没多远的温子酌和虎子就听见从帐内传出来的求饶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楚月兮问候温子酌祖宗的嚎叫。
胜券在握,在楚月兮和连深的带领下,御北军找回了很久没有这么活跃过的氛围,另一边的沧澜和上沅却是吵了一整夜。
据说上沅的元帅年关前从马上摔下来,至今昏迷不醒,朝中老皇帝病弱,几个皇子夺权无人领兵,最后竟把常年幽居深宫的长公主推出来收拾烂摊子。一开始楚月兮是不相信的,毕竟推个打小只学琴棋书画的娇滴滴的公主领兵作战实在不靠谱,谁知道如今双方撕破脸皮,两方主帅竟然当众吵起来了,这消息便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
虎子听完几人的禀报撇了撇嘴,“将军为帅不输男儿,他们就以为随便找个女子便能模仿将军了?”
楚月兮:“......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没把我当姑娘看。”
……
整个御北军和连深带来的人都做好了最后一击给他们来个痛快的准备,谁知道那帮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窝了三天,第四天天都没亮就派人来送了和谈书。
楚月兮撑着下巴眯着眼睛大量来送和谈书的人,直到把人盯得浑身发毛才听见她的声音,“你的意思是说,你们长公主抓住了沧澜的主帅,然后要用他来跟我谈条件?”
“不不不,将军误会了,不是谈条件。”来人站在火炉烧得旺盛的帐子里出了一身汗,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热的,只见他狠狠咽了几下唾沫,终于组织好了语言,颤抖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我们公主的意思是,沧澜那狗贼满嘴胡言骗了她,这才搅了我们两国的和平。”
“嗯?”楚月兮挑了挑眉,“敢问贵国长公主年方几何?”
“这……二,二十七。”
“你瞧瞧这像话吗?二十七孩子都能上学堂了,你跟我说她是被骗了?”楚月兮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问周围看戏的几个人,“你们说说,这话能信吗?”
连深带头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来人怎么可能还不懂楚月兮的意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都白了几层,心想自己不死在这估摸着回去也要被长公主拔掉一层皮了。
“来使莫慌,御北军历来的规矩,不杀来使。”温子酌像是看戏看久了终于意识到自己也该是其中一个角儿,挂着清风和煦的笑,说了一句让人头皮发麻的话。
“行了走吧,要是有诚意,就请你们管事的亲自来跟我谈。”楚月兮站起身径自走了出去,连深等人随后跟着一起离开了,只有温子酌还挂着一成不变的笑意和他对视。
他原本还想开口向这位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的公子求个情,被这么看着瞬间觉得这人未必不比那将军凶残,双膝一软差点儿跪下。温子酌上前两步伸手把人捞了起来,附耳低语道:“你们从马上掉下去那个主帅杀了她的亲哥哥,你以为她不说这事就过去了?”
……
五日后,上沅长公主带着一小队护送的人马到了御北军营地外。
楚月兮笑意盈盈亲自迎了出去,“长公主,久闻大名,有失远迎。”
信了你的鬼。长公主听到这句话差点儿没挂住嘴边那抹牵强的笑,从马车上下来跟着楚月兮往营地深处走去。一进帐子,好酒好菜摆了整整一桌子,大致扫一眼就能发现里面还有好些上沅独有的特产。
长公主的脚步在帐外顿了顿,深深有种鸿门宴的感觉。
楚月兮却像是没看见,自顾自走进去寻了个位置坐下,朝着还在帐外踌躇的人招了招手,“请进啊,这天寒地冻的长公主不会想在外面谈吧?”
到底是个养在深宫的姑娘,虽然一路上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正儿八经对上楚月兮还是噎的她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朝堂一片混乱,有人提议让长公主领兵,还说九夜有楚月兮为将,上沅如何不能以公主为帅。
此言一出竟是满朝附和,说的不闻前朝事的长公主本人都相信了。一开始她想,不过是排兵布阵,她堂堂一国长公主还能排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后来沧澜派了人来与她谈,三言两语就把不谙世事的深宫公主蒙了个团团转答应了结盟;再后来她发现沧澜不怀好意,楚月兮也远不像百官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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