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辙 番外完结》TXT全集下载_20(1 / 2)

没辙 瑜辛 4763 字 2023-09-04

“江何?江何你能听见吗?”徐怀已经叫晏江何很多声了。

“嗯?能。”晏江何把头靠在椅背上,为自己的跑神搪塞个借口,“刚才信号不好。”

徐怀那边又问:“你在哪儿呢?你去警局接人没?”

“接。”晏江何用手揉了下眼睛。他的确挺困,昨晚夜班没怎么休息,一大早上又扯乱子,够累。

“那行,那你去接吧,应该马上就放了,这大过年的……有什么问题你再找我。我帮你问。”徐怀无奈了,感叹道,“你这是捡了个什么孩子啊。”

晏江何轻轻笑笑:“捡了个王八蛋呗。”

晏江何:“谢了老徐,过完年出来聚,肯定吃顿好的。”

徐怀:“跟我不用客气。”

晏江何挂了电话,又把视线移向警局大门。

张汉马没等临头,去自首了。晏江何觉得,这是个好事。省了一些麻烦,公道平了,良心安了。不对,张汉马哪来的良心?

晏江何顿时心坎冰凉。张汉马的这份“主动”,说难听点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归宿。监狱怎么了?监狱也是个地方。

那张淙呢?张淙的归宿,在哪儿?

那个破烂门板里的家?冯老房子里,张淙不愿意擦灰的窄床头?

都不是。这些全是虚的,全会随着呼吸和温度消失。全是灰尘。一切该给张淙庇护的地方,给了他恐慌,给了他失去,给了他一无所有。

天地这么大,他永远无依无靠,格格不入地做一冽刀锋。他是刺刀见红,疼痛又鲜艳。

晏江何看见,张淙从警局门口走出来。张淙个子的确很高,他的肩膀骨骼宽阔,已经能将宽大的衣服完全撑起来。

张淙低着头往外走。警察没问他什么,就问他张汉马什么时候失踪的,什么时候回来的。问他知不知情。张淙全程基本就三个字——“不知道”。

他们父子俩是第一次这么心有灵犀,张汉马跟警察说的也是:“张淙什么都不知道。”

张淙摸兜,摸到一张银行卡。他有银行卡这东西真的很神奇。这是刚才警察给他的,说是张汉马要转交的。

然后张汉马托警察的嘴,给了他一道霹雳——张淙那八年看不见的妈,偶尔会往这张卡里打钱。密码是张淙生日。钱不多。

张淙被劈完,半点感动都没榨出来,全身的细胞却开始作呕。这算什么勾当?不,这根本配不上“勾当”两个字。

外面的风迎头掀过来,张淙被扑得眯起眼,他从兜里拎出根棒棒糖,刚叼进嘴,便抬头看到晏江何的车。

他这么见晏江何的车有几次了。总是很意外,不过抬个头,就能不近不远地瞥见。那车停着,在等他上去。

张淙搁原地顿了下脚,晏江何立刻按一声喇叭。

“滴”的一声。短短一声,不太响。是叫张淙呢。

张淙用舌头尖搅和糖棍子,味觉上,感觉到一片苦涩中钻出了星点甜蜜。

他走过去,拉开车门,带着一身寒气上车。

晏江何拨弄过副驾驶那边的空调出风口,暖风从张淙的鼻尖扫到下巴,再蹿到胸口,然后定住,呼呼烘热。

“没事儿吧?”晏江何问出一句。

“没什么事儿。”张淙照旧这句话。他微微侧过头,看晏江何的脸,能看见这人眼下略明显的黑眼圈。

张淙用力嘬了口糖,非要让甜味占满整个口腔。然后,他竟扯起嘴角,朝晏江何笑了下。

晏江何又看见了张淙的梨涡。张淙不属于爱笑的那类,这对梨涡,目前为止他并没见过几次。

晏江何想从张淙这笑里捉出些勉强和痛苦,但他失败了。张淙笑得非常自然。

面具戴结实了,也许真能长进肉里。

晏江何扭过头,没再问什么。张淙不会乐意他多问。因为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跟张淙也没关系。

他把车开了出去。

车轮压过一个下水道井盖,咯噔一下。晏江何的内脏也跟着咯噔。他咂摸着,感到五脏六腑出现一种闷钝。

晏江何没直接开车回去,他把车开向了菜市场,三十上午应该是市场最后一波摆摊:“咱俩买点菜回去,中午做点吃吧,大过年的。”

张淙还是侧着头没动,看向他:“你爸在吧?”

晏江何的手捏了下方向盘,又掌心用力揉半圈,转过一个弯路:“在。”

他赶紧接着说:“你下厨呗?我们父子俩都跟厨房不太对付。”

满天都扒拉不出来比晏江何更臭不要脸没有人性的玩意。张淙刚经历完这么大的事,没了亲爹。他倒好,接上人,竟若无其事地要求对方给他做午饭。

可张淙很适合若无其事。他沉默一会儿没说话。晏江何在心里咂嘴,有点担心张淙能给他来一句:“你们自己吃吧,我走。”这样的话,他大概要和张淙打一架,就是过年太喜庆,折损暴力,可能打不动。

张淙没有。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嗯”一声就行。晏江何终于勾起嘴角短暂地笑了下。

晏江何无暇分视线,他今天精神头不足,好在过年路面没多少车,但他也只能全神贯注看路。这给了张淙机会。张淙目不转睛盯着晏江何,一双眼睛进化成高倍显微镜,能捕捉得住所有细枝末节。

他看懂了晏江何在担心他,看懂了晏江何刚才不想自己拒绝,看懂了晏江何的笑,那翘起来的嘴角。

晏江何的侧脸还是那样子。那线条晕着阳光,贴了一层毛茸茸的暖边。张淙下意识搓搓指尖。他指尖窸窸窣窣地发痒,很想再画一次晏江何的侧脸。

第52章赖晏江何是块狗皮膏药

晏江何菜买得扎实,权当囤货。于是便成了大包挨小包,他和张淙四只手,都吭哧得费劲。

两人全没手掏钥匙,还是晏江何伸出脚尖把门怼响。

晏涛过来开门的时候,不免愣了下:“你们……”

两人一前一后进厨房,将手里的吃食放下。

冯老也不大明白,先前并没说什么前因,于是晏涛看了眼张淙,实在不能理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又看向晏江何:“你急三火四的,是接人买菜去了?”

“啊。”晏江何突然乐了声,“是,买菜去了。”

张淙:“……”

晏涛:“……”

晏江何拍了张淙后背一巴掌,示意他叫人:“这我爸。”

“……叔叔。”

“哎。”晏涛笑了,“张淙,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我们之前见过一次。只是那次没来得及说话。”

“……”张淙默默点了点头,心道他可太有印象了。他在大道边上被汤福星那憨皮闷了一拳,正巧晏江何和晏涛出现。晏涛当时怀里还抱着晏来财。

“爸,你中午留下吃饭吧。给老头热闹热闹。”晏江何笑笑,“他虽然趴着起不来床,但听个动静也挺好。”

晏涛眉头挤个川字:“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张淙还在呢。”

“在就在呗,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晏江何瞄张淙,“做饭去。”

张淙顿了顿,还真转身进了厨房。

晏涛惊讶地问晏江何:“这孩子做饭?”

晏江何看张淙的背影,心情缓上不少:“是啊,爸你别看他那副完犊子德行,会做着呢。”

晏涛简直无奈,他这人性格颇为随和,做不来不讲理的混帐事。而晏江何像周平楠多些,惯性犯泼,那副大爷姿态上来阵儿很令人头疼。

晏涛不赞同道:“找个饭店叫几个菜送来得了,大过年的,你折腾一个孩子去做饭?”

这实在不太像话。

哪知道晏江何不乐意了,他扭脸瞅自己亲爹:“做个饭怎么了?大过年的,叫自己家孩子干点活还不行了?”

晏涛愣了愣。

晏江何没管,走进厨房,探进去个脑袋瓜子,开始讨嫌:“哎,张淙淙。”

“……”张淙手里正端着一口铁锅。他转头对上晏江何的视线。

晏江何笑眯眯的,要是搁之前,张淙会琢磨着把手里的锅叩他脸上。但现在,他是分毫那种心思都摸不着,挺神奇的。

张淙把锅放在灶上,打上火:“怎么了?”

“多做几个菜。”晏江何从兜里掏出手机,“大过年的,做点复杂的行不行?”

他奴役青少年上瘾:“我买了新鲜的排骨,糖醋排骨好不好?”

晏江何元旦就给张淙带过糖醋排骨,记忆中是一块都没剩:“你不会我给你找菜谱,你成天看视频学习,学习能力应该不错吧,就……”

晏江何低头戳手机,在百度上扒拉糖醋排骨的做法。

张淙往锅里倒上油,眼睛打过一圈,看见一小包排骨。他叹了口气,往前走一步,轻轻推晏江何的肩:“我自己查,你先出去。”

晏江何眨眨眼,没动唤:“再烧个鱼?红烧吧。”

晏江何:“要不要我帮你?”

“……”张淙被他说得眼皮疼,锅里的油在滋滋往上崩小星,劈里啪啦。

小小一个厨房,窄得晏江何进来都困难。可张淙却突然意识到某种暗示——这小厨房里是在过年。这小厨房里是腊月三十。

他是疯了。

“不用。”张淙垂下眼睛,“你先出去。”

“行吧。有需要叫我,免得我爸说我欺负小孩儿。”晏江何撇撇嘴,“他回去再跟我妈一说,我指定又得挨批。”

晏江何说完,离开了厨房。

张淙把辣椒和葱姜蒜一股脑全下锅,薅着铁铲子翻腾,很快就熏了一鼻子香味。他竟然有些被熏懵了。

外面的晏江何进里屋,让冯老放了个心。他什么都没说,冯老也不追问。——年纪大了,真的管不了什么。

晏江河出屋,坐在凳子上,看了眼手边冷掉的关东煮,从里头掏出一串鱼丸子啃。

凉了,一点也不好吃。于是他索性将那一碗全部扫进垃圾桶。

晏江何心想:“张淙那王八皮扛糙,应该没事。”

可惜他一口气低低叹出来,又伸手托下巴,困得直打哈欠也没能把“心疼”这鳖犊子压下去。他又想:“‘应该’算狗屁?”

晏涛一直在屋里陪冯老,两个老男人不知道在叨叨些什么家长里短。晏江何懒得过去听,避免惹骂上身。他在外面坐着好生无聊,本来想趴着睡一会儿,可张淙太不是人,从厨房发源,满屋子让他弄得香气四溢,晏江何被勾引得胃口又空又痒,哪能睡得着。

他饿大发了,贱毛病便跟风作伥,有宽敞地方不呆,非要倒三不做两,去小厨房攒气张淙。

更过分的是,糖醋排骨出锅的时候,晏江何飞快洗一把手,竟用两根手指从盘子里捏一块往嘴里送。

他被烫到舌尖,舔着牙,嘴里满是热乎乎的甜味。晏江何点点头,不得不夸赞道:“行啊,还真能做出来,好吃。”

张淙看他往垃圾桶里吐骨头,登时头皮都松了。老旧抽油烟机没本事,呼呼地响也吃不进多少烟。晏江何的眉眼被蒙了一层香喷喷的干雾。

张淙拿汤勺搅和了下面前的小奶锅,小声问:“你干什么啊?”

“偷吃呗。”晏江何说得理所应当。

张淙:“……”

晏江何将脑袋从张淙身侧抻出去,低头看锅:“你这弄了一小锅什么?”

张淙沉默片刻,他其实并不是很明白。自己现在这有点“踏实”的感觉从哪里来。先不说他从昨晚开始经历了什么,就说他活这十八年,更是鲜有这种时候。

那些属于他的肮脏苦涩,本淋得他满头满脸,此时却仿佛离开好远,连着胸腔里的沉重一起尘埃落定,隔绝在另一辈子。

张淙就像忽然洗心革面得干干净净,轻飘飘地重新做人了。

张淙想破脑子,最终认为,他所有的古怪反常,包括那虚伪的“安稳”,对“新年”和“家”的错觉,全要赖晏江何。赖晏江何是块狗皮膏药,粘在他这条烂命里。

张淙:“米糊糊。给老头弄的。我少放了点红糖,他应该能喝几口。”

晏江何搁张淙身后站了一会儿,扭过腰去一旁嘚瑟出来个勺子。他伸勺进锅里抠一块,吹了吹喝到肚子:“这么软,好香啊。”

张淙:“……”

这人活到现在没被打残,真的是苍天慈祥。也就他能干出这等孬事,跟一病老头抢病号餐。

晏江何伸手扇了扇面前的烟,又说:“以后可以弄个围裙,给你做饭用。”

张淙终于忍无可忍。他关掉火,飞快抽出一个大碗。他扒拉着晏涛之前带来的果篮,洗了满满一碗水果大杂烩。

张淙将水果往晏江何怀里一塞:“出去吃水果,别再进来了。”

晏江何低头瞅,眼皮底下支楞的那嘟噜葡萄挺待亲。他心满意足,总算有了事干,给里屋送去了些,便滚去外面嗑葡萄。

张淙先给冯老招呼上吃的。晏涛瞥见那碗米糊糊时果然意外。从面相到他仅知晓的那点事迹,张淙怎么瞅也不算会下厨的乖小孩。果然人都是多面的。

冯老特别给面子。可能是过年,也可能是家里人多他高兴。一小碗米糊糊他全吃了,不过也再溜不下了。锅里还剩下些,等张淙拎着碗从冯老屋里进厨房,他竟发现……锅底空了。

张淙到外面看晏江何,就见晏江何手里捧着一只碗,仰头喝得稀里呼噜。

“……”张淙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作罢,回厨房继续干活。

不一会儿就开饭了。张淙弄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晏涛看一眼便夸上:“厉害啊。”

“是吧。我就说他会做。”晏江何坐下,夸人还没好句子,“卖相也不错。果然有艺术细胞的人就是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