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说完,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张淙碗里:“辛苦了,大厨。”
张淙轻轻提了口气儿,低头啃排骨。
冯老那屋的门开着,顿时从里头传来老头的笑声。晏涛看了看自己对面的两个熊东西,也乐了。他大概有点预感——以后家里会更热闹。
张淙这顿饭做得真不错。尽管没有饭店那么够味儿,但是作为家常来说非常合格。晏涛夸了他无数次,就差竖起一个大拇指。
晏涛吃完饭又去冯老屋里坐了会儿,等冯老睡着了,他也准备走了。
晏江何在门口送他:“你自己打车走吧,我晚上回去吃饭。”
“行。那我走了。”晏涛点点头,又看向他身后的张淙,张淙手里提了一袋垃圾,估计也是准备下楼去扔。
张淙抿下唇:“叔叔再见。”
“再见。”晏涛转身,刚想开门出去,晏江何又叫住了他。
晏江何夺过张淙手里的垃圾:“哎爸,你把垃圾顺下去。”
张淙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再次发懵。这种在“家”里经常发生的片段,又跑他身上了。又来了。晏江河轻描淡写地下猛药,逼他起死回生,产生幻觉。
“好。”晏涛接过垃圾袋,脚迈出门槛。
“对了爸,你再等一下。”晏江何看了张淙一眼,竟跟着晏涛出去,他掩好门,贴在晏涛耳边说悄悄话,“你帮我个忙。回去路上绕一绕,看看有没有开门的蛋糕店,替我买个蛋糕。实在不行就去酒店要一个。小一点儿,八寸就够。”
晏涛刚想问为什么,晏江何又更小声地说:“今天张淙生日。”
“今天?”
“嘘。”晏江何赶紧摆摆手。
晏涛睁大眼睛,从细门缝里瞄进去,看见张淙提着个扫帚在弯腰扫地,他也压低声音:“你不早说……我知道了。”
第53章踩他心坎逛游
晏江何关门进来的时候,张淙已经扫完了地。他从厨房拎出块面板,搁在桌上。
晏江何走过去:“现在就包饺子啊?”
“现在不包,就是先拿出来。”张淙说着,又从厨房捧出个不锈钢小盆,里头装着他做饭时就和好的面,“面要先醒一醒。”
晏江何看着他:“你还真是什么都会干。”
张淙把一盆面放下,语焉不详:“往常过年老头也总在家包饺子。”
晏江何沉默了片刻,打一个哈欠,眼底浮上水色:“我帮你包吧。”
“你会吗?”张淙随口问。
“啧。”晏江何不满意了,“我怎么就不会了?”
他自吹自擂道:“我虽然馅儿不会调,面不会和,包的形状不好看,但我会。”
“……哦。”张淙实在没明白他凭这番陈述,到底算哪门子会。
晏江何突然勾起一边的嘴角笑:“你怎么回事?我爸在的时候你装乖,做饭扫地一句废话都没有,我爸走了你开始跟我顶嘴了?”
“……”张淙是服了这人,天晓得他从哪崴来的歪理,“什么?”
晏江何眯起眼睛,他吃饱喝足,这会儿困得特别难受,却还是不乐意消停:“你看,你又顶嘴。”
张淙顿了顿,皱起眉瞅了会儿晏江何,忽然低下头瓮声瓮气道:“我没有。”
晏江何往张淙身边走得更近些,浑身毛病地问:“是没装乖还是没想跟我顶嘴?”
“……”张淙的脑子被作闹得直嗡嗡。
奈何晏江何继续捅马蜂窝:“都没有?”
张淙:“……”
晏江何弯起眼睛笑开:“那就是真乖。”
然后张淙那脑瓜子完全霍乱,被一群马蜂蛰得鸡犬不宁。
因为他们离得近,张淙能很清楚地看到晏江何眼中的红血丝,还有他眼角笑起时轻浅的纹路。
晏江何的笑渐渐淡了。他低不可闻地叹口气,又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张淙的肩膀。
晏江何丁点力气都没用,张淙却立地觉得自己的胳膊没了。从肩头到手指尖,似乎毫无知觉,就跟被一颗炸弹呼隆一下轰掉了那样。
直到晏江何擦着张淙的肩头走过,张淙这半边胳膊才又在电光火石之中长回来。
晏江何一屁股坐在张淙靠墙的那张单人床上,琢磨过好几个回合,最终再次问出来:“张淙,真没事儿吧?”
张淙胸口倏得提了下,他扭头去瞧晏江何,反应过来晏江何在问什么。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没什么事儿。”
晏江何张嘴前再打个哈欠,这回彻底给自己困出了一双热泪盈眶。他抻着腰,将脚上的鞋蹬掉,懒洋洋地仰脸倒下去:“嗯,我知道。”
——我知道,就是不太放心,才最后再你问一遍。
所以张淙懂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永远也不会有人再提。真的真的就此离他八百跟头远,扔去天涯海角。就算张汉马那边还有后续,也都全然与他无关。
晏江何搓一把脸:“你床借我躺躺,天爷,可困死我了。”
张淙的目光开始变化,眼神缓缓地放轻,就像飘在水面上的氧气,慢慢微溶,慢慢下沉:“你昨晚夜班没睡觉吧,困成这样。”
晏江何胳膊横在眼睛上,没什么精神地“嗯”了一声。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随着他的轻声静止了。
张淙下意识放低声音:“你先睡会儿吧。”
晏江何又“嗯”一声,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嘴里囫囵着又说:“面醒好了叫我……”
张淙没再说话,只转身去厨房弄饺子馅儿。肉和菜先前都已经切好了,幸好切好了,不然要吵晏江何。
张淙搁厨房鼓捣了一会儿,没多少功夫就调好了饺子馅。等他带着饺子馅和擀面杖一起出来时,晏江何早就彻底睡着了。
这人睡着了也不安生,他身上就一件薄毛衣,被子也没盖,此刻毛衣边滚上去打卷儿,腰周围露出一圈皮肉来。他头歪向墙面,胳膊随意耷下,小臂有半拉都在床外面。
张淙盯着晏江何露在外面的腰,搁原地站了半晌,终于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他走过去,抖起被子给晏江何盖上。
然后他站在床边,又站了半天才弯腰,用掌心托着晏江何的手腕,将他这条散漫胳膊提溜起来,塞进被子里。
张淙刚准备直起上身,晏江何却皱起眉,将头转了过来。这让张淙正面直视他的脸。
张淙:“……”
晏江何估计是感觉到被打扰,臭脾气搁梦里颇有不满,这一皱眉维持了几秒才舒展开。他的呼吸悠长平稳,喷薄出温热。胸口在有规律的上下起伏。
而张淙现在却似乎不太妙,有什么刁钻作祟的玩意,已然开始踩他心坎逛游。
张淙敛下目光,手松开被角,掌心缓慢地按在晏江何脑袋下的枕头上。软绵的枕头被他压出个坑,一点一点深陷,每一毫米都凹下得极慢,最后压结实。
张淙离晏江何特别近,近到他用鼻尖可以闻到晏江何的气息,热乎乎的气息。
张淙体会到什么叫做潜意识里的情景错乱。他的思维被一些无关紧要的片段打劫了。
这些于他此刻身边的所有一切全没关系。有尚未暗透的天,黑色里掺杂了削微的浅灰,虚设着定格下路灯,秘密生长于墙壁上延展,伸开枝蔓捆绑住一个不寻常的吻。
张淙的头越来越低,等到他的鼻尖跟晏江何的鼻尖轻轻碰上,张淙才猛地停下。他闭上眼睛,切断呼吸。同时搞清楚了一件事——他这是想吻晏江何。
张淙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大概能有一两分钟,他终于把手从枕头上收回,缓缓直起上身。他用手掩着嘴,侧过头压低声音咳了一下,肺都跟着闷震。刚才他好悬没把自己给憋死。
当一个人心里开始出现另一个人的时候,所有的渺小尚且会被无限放大,更甚是张淙那本就荡然无存的荒土。纠缠牵扯起来,丝丝缕缕都细腻到恐怖。
颓垣废址浑浑噩噩,陡时见闻足音跫然,只一刹那,便透顶乱起分寸。
张淙悄悄坐在床边,胳膊搭在膝盖上,他弓下脊梁,将头埋进手臂中藏好。他在心里战战兢兢地小声想:“我是真疯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晏江何翻了个身,脸朝墙壁,背对张淙。听到身后细细碎碎的声音,张淙才回神。他站起来,从兜里摸出一根烟,躲去卫生间抽干净。
晏江何这一觉睡得舒坦,直接到下午四点多才醒。他醒过来的时候张淙正杵在对面的桌边捏饺子。里屋间或传过来冯老几声黏糊厚痰的咳嗽。
晏江何有些睡懵了,他慢慢坐起,揉了揉太阳穴:“几点了?”
因为北方的冬天比较燥,室内暖气又烘着,晏江何刚睡醒,嗓子不免有些干哑。
“四点多了。”张淙拍掉手上的面,又揪过旁边的湿毛巾擦了擦。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拎起一旁的水壶,给晏江何倒了杯温水拿过去。
晏江何接过水一口灌下。他完全没再觉得怎么样,或是有多少意外。反正张淙本质上非常细致,不过是性子扭着劲儿罢了,扳一扳能长过来,这他早就知道。
晏江何看见桌上码了四排饺子。大小相近,个个都跟古灵精怪的白肚皮小元宝似的,张淙包得还挺漂亮。——果然张淙是真的手巧。
晏江何:“你怎么不叫我啊?不是说包的时候叫我吗?”
张淙瞄一眼晏江何的脸,又快速错开视线。他接过空杯子放到一边。晏江何睡成这样,眼底的血丝却还没退干净。
张淙淡淡道:“也没多少,我自己捏两下就完事了。”
“哦。”晏江何想想也是,就三个人吃。不,准确说应该就两个人吃。冯老的嗓子眼如今太浅,塞不下物什,用不着算数。
晏江何眯眼睛数着:“再包几个吧,这才几个啊,也就够两盘子的货。”
“这些都多了,我吃不下那么多。”张淙准备收拾了。剩的面明早薅两碗疙瘩汤,馅儿倒了得了。
“还有我呢。”晏江何赶紧接上。
张淙愣了下,收拾东西的手停顿,他抬头看晏江何:“你晚上不回家吃饭?”
“回啊。”晏江何笑笑,脚丫子开始扒拉鞋,穿好后从床上站起来,“我晚上还过来。”
张淙没太意外他过来,只是按照晏江何的意思,他是打算吃两顿。于是张淙问:“你还吃得下吗?”
“吃得下。我提前给胃里留块儿地方。”晏江何抻一个懒腰,往厕所走。他路过张淙身侧时正好一个懒腰完成,胳膊放下,顺道痞了爪子,拍上张淙的后背。
张淙搁心里叹了口气。他年纪轻轻,又向来六亲不认,当下实在不知该如何拾掇那点冒尖的完蛋心思。张淙对付晏江何,兵败如山倒,从始至今,他一提这人就无能为力,只好默不作声,暗自埋怨晏江何造孽。
第54章甜味
晏江何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非要创造,结果捏出一个直勾勾的没褶子扁担,他包的那饺子蹲倒是能蹲稳,也不漏,可样貌太过打眼,于是张淙没再让他继续祸害。
晏江何看张淙三秒捏一个,出活儿又快又好看,罕见得服气,夸上一嘴:“你手真巧啊。”
张淙那巧手便一顿。他掌心托着面皮抖了抖,馅儿差点怼掉。
几个饺子没多少功夫就包好了。晏江何晚上过来也吃不了太多,张淙没再多包多少。
晏江何看了眼表,在心里估摸时间。
张淙看他:“现在走吗?”
“嗯,走。我得先去趟医院。”晏江何说。有几个病人他得去瞅瞅。
晏江何:“我大概晚上八/九点钟过来。”
张淙没说话,视线从晏江何眼底的黑眼圈上“嗖”一下略过。
“过年”这玩意挺玄乎,气氛渲染在那儿,四处却照旧是各怀心思或难能消停的人。
类似警察局里的张汉马,审讯室的值班警察。或者医院里的人。还有张淙自己,以及忙到倒不开身的晏江何……
这社会上的人种,多数奇形怪状,不分佳节良辰的在辛苦。越是这样,佳节良辰才越发珍贵。
晏江何端了杯水去屋里喂冯老,给老东西灌下后就先走了。
张淙在外面收拾桌子,又给自己糊了满手面粉。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声,张淙擦干净手薅出来看,是汤福星的消息:“有空没?我现在携生日礼物去你家楼下,你下来一下呗。”
张淙没太意外,这陀螺每年都会给他买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最磕碜的一次直接送了张淙一沓棉袜子……
张淙给汤福星回完消息,揣上手机进了里屋。冯老竟坐在床上,他扭歪脖梗上的干皮,往窗外看。
其实外面没什么可看的,这破楼周围丝毫风景都谈不上,除了老树杈子苍劲的抽条,除了冬日天空中煞白的苍茫。
“我下楼一趟,马上回来。”张淙朝冯老说。
“去吧。”冯老转过头看他,牵起褶皱的嘴角笑笑,“生日快乐。”
张淙笑了下:“嗯。”
冯老的眼光轻轻溜到张淙身上,脑子里撇开混沌,发觉眼前的少年长大不少,比起那年猫在楼道里画画的时候挺拔太多。
冯老依旧笑着,虚声虚气道:“往常还能给你打个荷包蛋,今年不行了。”
张淙感觉心头被什么东西杵了一下,杵他的玩意挺像窗外正杠冷风的老树杈子:“我自己弄就行。”
“好。”冯老乐出一声,笑声滚出粘连的喉咙,含糊不清。
张淙心里不太对味儿,赶紧关上门走了,将步子放得稍微快了些。他脑子晃过一些不太好的念头,比如——这个年要过完了。
张淙下楼的时候汤福星还没到,他便裹紧衣服,绕着楼走了一圈。路过关门的小超市时,张淙的脚步停下。他在这家超市给晏美瞳买过小盒酸奶,然后基本都用来为那畜生保养脸毛了。
时间过得快,又特别不可思议。谁能想到那个瞎眼的完犊子货,现在能轱蛹在晏江何家地板上翻肚皮?
也不知道晏美瞳长胖了没。张淙是长胖了。
张淙的手掏进兜里,摸过手机壳的一对狗耳朵,又摸见了张汉马托警察转交给他的银行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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