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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忘斋诸事 暮夜希 4774 字 2023-09-04

危险吗?

他不知道,但似乎不会。堂堂知府衙门,要想弄死他可有千万种法子,请他走正门进去,便不会用下作手段。

但文然脚下如同焊了铁,动也动不了。

魏林见文然犹豫,还是一脸笑容,仿佛一切都早已料到,又说:“文先生若不想进,不想见,也没有关系。文老的意思,此事由您自己做决定。”

文然有些怨气地瞪了魏林一眼,他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做决定?!

决定信不信自己祖父?!

文然来回踱了两步,转身走了。

第51章

文然根本没有走多远,走到转角处就站定了下来,拆开了那封信。

文然心中有个疑问,祖父怎么知道自己在卞城,或者说,祖父怎么知道将信交给无忘斋就可以转递给他?

这个疑问无非是两个答案,第一,信是假的,魏林说谎。第二,信是真的,他祖父从一开始就知道宋怡临悄悄将他带出京城。

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文然还不晓得无忘斋。

***

那日宋怡临在文府挨了顿打,文然还跪在灵堂里,分明听见了外面的响动,却没有出去看一眼。

小厮来给他递话:“然少爷,您要不要出去看看?”

“伯父说让我去看看?”

小厮愣了愣,摇头说:“大爷只是气得不行,说文府就算不是公爵府也容不得宵小之辈觊觎,让往死里打。”

文然听了心头一跳,宋怡临毕竟是对他有恩,翻墙越窗虽不是君子所为,但宋怡临并非出于恶意,实在没理由受这种对待。

文然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却又顿住了脚步,让大伯将宋怡临打一顿,或许就断了宋怡临的念想,且不论文氏现如今的境况,就算是往日里,宋怡临对他说那些话,恐怕也得遭那么一顿打。他到底是文家的少爷,就算是喜欢……

想到这里,文然突然心里一惊,皱了眉,就算是喜欢,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这么想?!

“然少爷?”小厮见文然发了半天的愣,忍不住轻声提醒了一句,“咱们还去吗?”

文然想了想,抬脚还是走了出去。

前院棍棒打人的声音很大,却听不见宋怡临呼喊一声,连闷哼都听不到。

不疼吗?

不可能。文然从小只挨过一次大,是很小的时候顶撞祖父才挨了一顿戒尺手都肿了好几日。文家的板子可不比衙门里的细。

文然站在院子门口,远远忘了一眼,宋怡临被好些人围着,他看不太清,只看着那板子不停得往下落,真一点没留手,心里猛地着急起来。

文然不敢走出去,他这会儿走出去,恐怕更惹文远峤气怒,打的更凶。

他思前想后,对小厮说:“你去,让他们都住手吧。”

“这个……大爷说往死里打呢?”

“你去吧,就说我说的。跟大爷说一声,文家现在不能再出事了。”

小厮点了点头,小跑着去了。

文然站在原地,连声叹气,捏着自己的手指,焦急地张望着,不多会儿,文远峤让人停了手,喊了一句:“扔出去!”

文然松了口气,又回灵堂里去跪着了。

可一次,文然跪了下来,心里却不能安定了。因为文远长的缘故,文然心情一直很阴郁低沉、悲痛难耐,跪在灵堂里一度让人觉得他像是一缕魂,明明在,却又阴沉得像藏在阴影里的鬼。这一刻,文然的心里居然躁动着,想着宋怡临。

文然觉得羞愧,连抬头看一眼文远长的灵位都不敢了。

后半夜,宋怡临又来了,把文然吓了一跳。他以为宋怡临只是挨了一顿棍棒,却差点忘了,他还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把脸都打肿了,令他心里好一阵愧疚。

“你怎么还敢来?!”

“我是来道歉的。而且文公子还并没有给我一个答案。”

“我……”哪里有这样的?!宋怡临这是要拉着他私奔吗?!

文然不知道要怎么答。

宋怡临看着文然,叹了一声:“抱歉,是我太心急,没有顾虑你的感受。如果你心里不舒服,尽管喊人,将我再打一顿给你解气就好。”

文然瞪着宋怡临,他没有生气啊。

不待文然说什么,宋怡临转了个身,端端正正地面对着文远长的灵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伯父,请恕在下无礼之罪。”

文然看着宋怡临,忽然发觉他可能并不是一个江湖草莽,回想起来,宋怡临与他说话时从未有任何粗鄙之言,甚至还有几分文气,第一日宋怡临将他从大理寺门口背走的时候,对他说的是,宋怡临,字子绪,他还能出入大理寺……

宋怡临不晓得文然心里在想什么,站起身来,对文然说:“之前的唐突,也请文公子恕罪。我会在春平街庆元茶楼等,如果你想好了,派人知会我一声即可。”

文然怔愣地看着宋怡临,半晌才问:“等多久?”

“等到你来为止。”

文然并没有令宋怡临等太久,文远长的三七一过,文然就跟着宋怡临走了。

离开京城之后,宋怡临问他想去哪里,文然摇头,他无处可去。宋怡临便邀他同往卞城,一路上要走两个月,如果文然想到了别的去处,他们改道便是。

文然同意。

一直走了一个月,才又遇上了魏楚越,宋怡临才对文然说起了无忘斋。两个月一路走,文然慢慢接受了宋怡临,他才道出了许多隐秘。

那时宋怡临说:“告诉你这些,魏少定是气疯了的,但是,我希望你能清楚地知道我宋怡临是谁,才能明白我的心意,和你自己的心意。若你无法接受我,那也不要紧,但还望可以替我保守秘密。”

***

文然看着手里的信,确实是祖父亲笔,信中寥寥数语,十分简单,并没有透露太多,只道托付之人实可信任,也盼他一切安好。

这封信就算落在旁人手里,也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罢了。

但文老信中所说的所托付之人,文然看得明白,便是无忘斋了。

文然将信收好,低头沉思了片刻。祖父托无忘斋照顾他的事情,宋怡临恐怕并不知晓,若是祖父之托,怎么也不能托给一个对他有觊觎之心的宋怡临手里,魏林也不故意避开了宋怡临。

想到这里,文然居然笑了笑,心里些许欢喜,如果宋怡临是受了文家的托付才这样对他,他该有多惊多恐多难过伤心。同样的,他也感谢一下魏楚越,居然替他瞒住了文家,现在看来,倒是他过去太小人之心了。

既然所托之人可信,那文然是该相信魏林的,但是不知怎的,文然心中有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回家一趟,这件事情,告诉宋怡临一声的好,最好,能告诉魏楚越。

左右他想知道的答案,魏林都已经说了,他没有白跑一趟。

第52章

“这宅子里可越来越热闹了。”魏楚越抬头望着墙边的窄窗,轻轻说了一句。

被关在这里已经两日了,魏楚越已经感觉无聊了,他原以为幕后的人会着急想杀了蔡允或者他和秦棠,可是这两日,什么都没有发生。

秦棠偏过头来看着魏楚越,问道:“如果幕后之人根本不出现呢?我们被囚禁于此,查不了徐州的案子,虽不是他最期望看到的,但是好过让我在徐州刨根究底的好,如果能把我困在这里数月,那也许根本不必杀我了。你这一计,说不定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嗯?你今天话还挺多,难不成秦大少爷是受不了了?”

“我只是觉得,我们是不是该想想怎么出去了?”

魏楚越点了点头:“那秦大少爷准备怎么出去呢?”

“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那混出去的机会也越来越多。就算是寒崇文亲自出手,我们两个联手,逃跑应该不成问题。”

“别忘了,还有冯进和贺宣,他们两个的武功不弱,单打独斗或许比你我不如,可寒崇文亲自坐镇,我们讨不了便宜。”

“这里是卞城,无忘斋不是无所不能?”

魏楚越一仰头:“平日里是能,现在未必,除了宋哥,我把人都派去徐州给你查案子了,中秋才会回来,还有几日。要不,秦大少爷再忍忍?”

秦棠看着魏楚越,问:“徐州……还能查到什么?”

秦棠离京之前就知道徐州的案子不会容易,西南一隅原本就是朝廷的心腹之患,而且积弊已久,陛下恩威并施才勉强稳住西南局势,可节度使曹升被刺杀根本就是对朝廷的正面挑衅,陛下震怒不已,诸番明察暗探之下所得依然甚少,新节度使的任命也是一再商议又一再推延。

秦棠的师父邵仲扬知晓秦棠受命前来西南,便交代他来寻求无忘斋的帮助。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寻求帮助会把自己弄成了阶下囚的模样。

“若没有那些刺杀你的杀手,或许这桩悬案会一直都是悬案,他们极力掩盖的真相从他们决定杀掉傅家满门时就露出了破绽,但这和刺杀朝廷命官是截然不同的,傅家灭门可以说是江湖仇杀,杀你和曹升却不是什么江湖草莽敢做的事情,他们也不敢用自己养的人,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魏楚越笑着说:“人不是都抓住了吗?严刑拷打之类的也并不是只有你们大理寺擅长,放心吧。”

“我以为我们就是跟着刺客那条线索才会走到这一步的。”秦棠看着魏楚越隐约觉得并不是这么回事了,“除了那些银票,还有其他什么?”

魏楚越知道秦棠在疑惑什么,只不过秦棠一直少话,前几日都不爱搭理魏楚越,魏楚越就懒得跟秦棠多废话,显得好像都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了,左右大理寺少卿这个正主不着急,魏楚越这个帮忙的似乎也不该显得太着急了。

秦棠沉了口气:“不能告诉我吗?”

“你若好好问,我心情好了就告诉你。”

秦棠皱了皱眉,魏楚越是小孩子吗?还要哄?

“行了,不逗你玩,你啊,不好玩。”魏楚越看了一眼关在另一头的蔡允,说,“刺客之中,还有你禹州大理寺的人啊,这就是最大的破绽了。若只是九阙堂插手,我也就不奇怪了,可九阙堂使唤不了你大理寺的人吧?”

秦棠同样也看向了蔡允,道:“鸟为食亡。禹州的地方并不算富裕,他们若只是为财呢?”

“一个两个倒是可能,五人同行?”魏楚越摇头,“人多了反而坏事。”

“所以呢?”

“选他们五人总得有个道理吧?所以,只需将这五人刨根究底,便能找到关节所在。”

“就这样?”

“不然,秦少卿还想怎样?”

“这样于我们眼下的情形,并没有什么帮助。”

“哦,你是这个意思啊。”魏楚越恍然大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顺便理了理头发。

秦棠不明所以,跟着也站了起来。

然后就看魏楚越从头冠摸出两枚针,几下就把门上的锁给卸下来,回头看了秦棠一眼:“你来不来?”

秦棠都不知道要去哪里,脚步却已经迈了出去。

于是魏楚越一笑,走出了关自己的牢笼,顺带手地把对面牢笼的锁也给卸了,冲着目瞪口呆地蔡允走了过去。

“你……你要干嘛?”

“杀人灭口。”魏楚越一笑,“你身后的人两天了还没冒头,估计是不会来了,我替他做件好事,送你最后一程。”

“你!你别过来!你要是杀了我,这罪名可就得无忘斋背了!”蔡允两日没说过话,一下子被魏楚越惊吓之下,声音又嘶又哑,乍一听还以为魏楚越用了什么酷刑。

“嘿,这话说的可欠些公允了吧,不杀你,这黑锅不也是无忘斋背?我这儿被困了两日,心情不好,杀个人我消消气嘛。”

蔡允看着魏楚越笑容温和,杀人好像是一件多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不禁抖起来。无忘斋很神秘,有许多传闻,其中说的最多的便是无忘斋里的人各个如鬼似魅、杀人犹如切豆腐,很是轻松随意。

蔡允吓得浑身发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能保住命。

魏楚越走到蔡允身前,将两枚伸到他面前,一针先封了他的心脉大穴,笑着说:“你看啊,我们在这里挺无聊的,那一会儿你熬着点,别死太快了。我身上带的东西不太多,我尽可能呢,也不让你太无聊。”

“别别别!!!住手!!我若死了,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真相!”

“我刚刚跟秦少卿说话,你没听见吗?我们活捉了几名刺客,他们会带着我们去找那幕后黑手的。你不过是个跑腿的,不怎么要紧。你瞧,连杀你灭口都懒得做,可见你也是无用。”

“不不不不不不……!”蔡允慌得直摇头,一身冷汗之流。

“没事,人固有一死,想来寒庄主会好好待你的家人的。”魏楚越一笑,“哎,我与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免得你一会儿叫的太大声,我先封了你的哑穴吧。”

魏楚越的第二枚银针眼看就要扎下去,蔡允已经能感受到银针针尖上的寒意,忍不住大哭大喊起来:“饶命!饶命!大侠饶命!我说!我都说!”

魏楚越一愣,嗤笑一声:“哎,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不是要严刑拷问你啊。”

说着话,银针刺入,蔡允感觉自己凉了半截。

突然秦棠伸手按住了魏楚越的手腕:“等等。”

“嗯?秦少卿也要玩吗?”魏楚越半根银针又拔了出来,递到了秦棠眼前,“秦少卿请。”

秦棠扫了一眼蔡允:“你说实话,我保你一命。”

蔡允被魏楚越吓得三魂少了七魄,秦棠一句话,他就突然奔溃大哭起来:“是贺师兄!银票是贺师兄给的!那些人也是贺师兄让我去见的!”

贺宣?!

魏楚越之前猜测是寒崇文的弟子之一,却没想过会是贺宣。贺宣此人江湖名声颇佳,为人爽朗又仗义,喜爱游历结交,大半个武林都是他的朋友。

这个人,为什么会卷入徐州的案子?又为什么来招惹无忘斋?

“贺宣?”秦棠追问,“你说仔细,将你知道的都说清楚。”

“我自东都回来,路上接到了贺师兄的飞鸽传书,让我先不要回去,而是在徐州等信,我到了徐州不久,又收到了贺师兄的信,让我去宝庆银庄取银票,我到了宝庆银庄,掌柜的就给了我那些银票,还有一封书信,我便按照上面所说去城外的帝王庙见了那些人中的领头,给了银子。”

gu903();魏楚越笑了笑,对秦棠说:“你看,我就说了他不过是个跑腿的,留着没什么用处。从头到尾都是书信,说不定是旁人冒充了贺宣的笔迹行事,那更是神鬼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