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为清逸抱不平嘛!怎么给你说的都是我的错了?我干嘛了我?不是还没动手了嘛。”
陆景把李哲元拽好,悄悄藏到身后:“若他们敢先动手,你再抱不平也来得及。”
两边僵持了一会儿,郭梦颖突然笑起来:“今日是中秋佳节,这盏灯谁放都是放,我们去放灯吧?”
郭梦颖开口,蔡、元两位大少爷相互对了一眼,显然是心里又气又燥又急于分出个胜负来,怎么可能开开心心携手相挽一起去放灯?
宋怡临将金线福月灯递还给掌柜的,道:“麻烦掌柜的将灯挂回去。”
“啊?”掌柜的一时没弄明白宋怡临的意思,但客人说挂回去,那只能先挂回去,于是命身边小二再挂回去。
宋怡临笑着对郭梦颖说道:“郭大小姐,说的不错中秋佳节大家都是图个热闹。昨日琼林宴上,蔡、元二位公子文斗不分伯仲,今日凑巧,不若来一局点到为止的武斗,胜者得灯,这样公平,不知郭大小姐意下如何?”
郭梦颖脸上一僵,冷眼瞪着宋怡临,一时没来得及开口,元胜志已大声应道:“好!如此甚好!不知蔡公子可敢应战?”
“呵!有何不敢的!”
两人立刻摆开架势,众人不由地纷纷后退出去。
宋怡临将灯一送,蔡、元二位想打架拦都拦不住,李哲元忍不住偷笑起来,白雀轻轻挑眉不由地也笑了。
掌柜的又给文然宋怡临送来另外一盏花灯,连声赔罪。
宋怡临把灯接过,含笑对文然说:“别管他们了,我们去放灯。”
文然点头,他本就不想理这一场闹剧。
蔡、元两位大少爷文墨不通,武也是花拳绣腿,只有起手的架势还能看一看,一动起手来可就难看极了,力道速度不论,干净利落都说不上,就差没跟姑娘家似得薅头发、扯衣服、满地打滚了。
李哲元看了一眼,忙是摇头:“走走,没什么好看的。放灯去吧。”幸好方才没动手,就他俩这身手,说不好能被李哲元一拳打死,那就是人命案子了。
李哲元拉着陆景先往后院去了,文然和宋怡临转身跟上,白雀却看着打斗中的两人你一拳我一腿,颇有些乐趣,轻轻拢了拢而后的发。
宋怡临回头想叫上白雀,就看她从而后秀发中摸出一枚小针,手一轻扫,小针飞掷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刺入蔡大少爷的肩背。
白雀是女子,魏楚越只教了她一种功夫,就是暗器,又给了她许多毒,那一枚小针上该有剧毒。
宋怡临一惊,停下了脚步,让文然先走。
白雀做完这些,旁若无事地回身跟上,一眼瞧见宋怡临的一脸惊疑,笑了笑:“宋哥,不去放灯?”
白雀敢突然向蔡家发难,只能有一种解释。
“魏少吩咐的?”
白雀微微一笑,点头:“说让我见机行事,只是没想到好时机来的这么快。”
宋怡临又看了一眼打斗中的两人,没再问下去。魏楚越交代的事情从来不容旁人置喙,一个任务交代下来,其他人都不会知晓,而他们用什么样的手段达成目的也都是各凭本事。无忘斋的规矩,魏楚越说什么是什么,不用问。
其实也不用问,实在太好猜。早些时候在晁云楼,魏楚越说琼林宴是西南宗族合纵连横的契机,郭家显然不愿意蔡、元两家太要好,才出了个给郭大小姐选婿的戏,今日蔡、元两位显然是不能和平共处的,郭大小姐都不用说什么,他们已经入斗鸡一般忍不住要互啄。白雀一枚针,不管射中了谁,结局都是另一个众目睽睽之下行的凶,从此蔡、元两家可想而知会是怎么一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
现在白雀在樊府落脚,又善暗器、精通用毒,让他们死得不知不觉并不难,此事交给白雀最合适不过。若是给宋怡临,定会惊动玄剑山庄的暗哨,说不定还有寒崇文。
放灯的时候,宋怡临不由自主地晃神,文然不知他的心事,轻轻一拖,宋怡临手里的灯就慢慢腾起,飞走。
***
多数人都去放灯或者看放灯了,河道旁骤然清净不少。
魏楚越随意走走,路过一个荷花灯的摊,说可以题字,放河灯。
魏楚越想了想,停了下来,花了五文钱买了盏荷花灯。
韩牧川陪在魏楚越身边,从隔壁摊上买了包绿豆糕,上次魏楚越说过好吃,却不知这家做的合不合魏楚越的口味,韩牧川将绿豆糕递到魏楚越面前:“尝尝。”
魏楚越愣了愣,道:“一会儿吧。”
魏楚越取了笔来,往莲花灯上写: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韩牧川看着魏楚越写完,不禁愣住了,他以为魏楚越会写些祝愿、或提诗词,却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心经。
魏楚越自己也没想到,拿起笔的那一瞬,这一句便跳在他心上,仿佛是最配这盏莲花灯的,也是最配他的。
韩牧川总说他的心不静,练剑不能静、打坐不能静,那便抄经吧,一遍一遍,一篇心经不过二百多字,十遍不能静那就抄百遍,魏楚越总共抄了多少篇经文、抄了多少遍,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他都以为自己忘记了。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这一句说的是执念、妄心,无明不能断,无非惑业苦。
魏楚越没瞧见韩牧川此时此刻的表情,他只看着手中的灯,和灯上的题字,幽幽一笑,脸上的神色似乎是满意。魏楚越将莲花灯推入河中,让它慢悠悠漂走,汇入河中灯流,成为那千千万万烛火中的一支。
人生诸多苦,这一支与那一支又有何不同?捧在手里的时候是他手里唯一的一支,放入河中之后便不再是他手中的一支了。
魏楚越笑起来,他怎么忽然想起这样的禅机来?是不是该找个时候去庙里拜一拜了?
魏楚越站起来,从河畔退回来,一转身就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想退又被一下擒回来,掐住了后脖颈,逼迫着面对韩牧川,正视他。
“为什么写那句。”
“什么为什么。”魏楚越蹙眉,“松手。”
“从前给你讲佛经,听没两句你就犯困,现在为什么要提在花灯上?”
魏楚越不明白韩牧川怎么突然生气了,将他箍得那么紧,都要喘不上气了。
韩牧川总像个老和尚,仿佛是个没脾气的人,他的心就如同他的剑,只有收在鞘中时的平宁,和出鞘之后的杀伐决断。
而此时此刻,魏楚越居然在韩牧川眼神中找到了不寻常的心慌意乱?
“福至心灵,随手一写罢了。”魏楚越本想推开韩牧川,可不知怎么,仿佛心软了一般,撇开眼去。
“阿越,你看着我,”韩牧川将魏楚越板回来,逼他看着自己,直直看进魏楚越的双眸中,“为什么要写?”
魏楚越怔愣了片刻,眨眨眼,说:“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这也是你教我的,难得我都记得,你不该高兴嘛?”
“我是你的苦厄吗?阿越,我是吗?”
魏楚越微微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言。韩牧川从未这样看着他过,眼神里满是复杂难辨的情绪,又像搅和进了许多贪婪欲望,又急又怒又苦又愁,让魏楚越一下好像不认识韩牧川了,他一直在逃避看向韩牧川,是不是因此才一直没有发现,韩牧川看着自己的眼神已变得不一样了?
“不是,你不是……”
听见魏楚越这样说,韩牧川才松了口气,却又听到了后面半句:“喜欢你才是我的苦厄。你没有错,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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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文案里说的小甜饼呢!!!为什么给我的都是玻璃渣!!
作者:……【摊手
第90章
韩牧川心里狠狠一咯噔,像是古寺中的一座古钟突然坠落,砸下来的那瞬间钟声如悲鸣震荡在天地间,如山崩。
韩牧川手臂猛然一锁将魏楚越紧紧圈在自己身前,双眼映着灯火都成了赤红,好像要吃人。
魏楚越突然伸手抚在韩牧川的脸侧,又说:“韩牧川,你不是我的苦厄,正相反,你是我的幸,像度过了冗长黑暗之后的光,在我死的那日降临,将我带向新生,那些年,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才是那个叫做阿越的少年……韩牧川,若我只是感激你对我的好、对我的包容和慷慨,将你视作兄长、师父,若我没有情不自禁……”
韩牧川没有让魏楚越把话说完,直接吻上了魏楚越,他听见了他说自己是他的幸运、是光、是他的情不自禁,这是世间最动听的情话,足够他抛却所有理智遵从本心,他不想听其他的,不愿意听之后的转折,他不要但是,不要可惜,他接受不了魏楚越的拒绝!
压在魏楚越唇上的炙热霸道地掠夺着,仿佛是一只要将他的魂魄吸走的饿鬼。
魏楚越喘不上气,无从抵抗,脑海里忽然空白。
千万盏灯冉冉升起,将夜空点亮恍,与星月争辉。河岸边的人都不由抬头望灯,无人在意重叠紧拥的两人。
韩牧川贪婪地吮吻渐渐变得温柔,像是试探、像是呼唤,渴求着魏楚越的回应,一个吻仿佛是吻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纵然他千万遍告诫自己不要犯蠢,可又忍不住伏在韩牧川怀里,悄悄贪恋这一片温柔和炽热,他并不是做梦啊,就连他做梦的时候韩牧川都不曾这样吻过他啊。
“阿越,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不辞而别,原谅我浪费了三年、迟来的道歉,原谅我的蠢笨和迟钝……我错得这样离谱,本不值得你原谅,我知道,若一时三刻求不来你的原谅,那我还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可以慢慢求,只要你不要赶我走。”
魏楚越看着韩牧川、听着他的话,一时无话,久久才道:“韩牧川,这不是一场交易,称斤论两,也不是欠了能还的债,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你也不需要我的原谅。”
幸好是夜里,千盏万盏灯都已飘至天际、随风而远,魏楚越脸上的潮红藏在河灯荧荧的微弱光芒里细不可见。
魏楚越的话语平静,听着似有铁石心肠一般的决绝。
“是啊……你不需要我的道歉,阿越,我想要的也不是你的原谅,我想要的,是你,阿越,是你。阿越……”韩牧川一遍一遍唤着一声一声“阿越”,比对不起好听得多,能入得魏楚越的耳,像风钻进魏楚越的心里,铜墙铁壁都挡不住。
魏楚越想骂他,可嗓子突然哑了。魏楚越心里想要什么他自己最明白,他从来不要韩牧川的道歉,刚巧,他想要的就是韩牧川,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想韩牧川教他练剑、想韩牧川给他上药、为他束发、亲吻他……
韩牧川是认真的,他这人是蠢笨又迟钝,可他从来认真,从来学不会玩笑,一丝不苟得惹人讨厌,就像现在,韩牧川说要赔给他一辈子的时间,求仁得仁,还让魏楚越怎么跟他发火?
“韩牧川,”魏楚越轻轻推开韩牧川一点,可仅仅是一点,韩牧川环在他腰际的手臂将他锁住,像是怕他跑了似得,魏楚越轻轻叹了一声,说道,“你先放开我,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韩牧川看进魏楚越的眼里,想从他眼眸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若魏楚越还想赶他走,他一定不能放手。
僵持了一小会儿,魏楚越的手扣在韩牧川的手上,他手掌微凉像夜露滴落,韩牧川好像是怕它一滑而过,迫切想要留住,反手将他握住。
“走吧。”魏楚越牵着韩牧川走上河岸,远离人群。
韩牧川心下惊喜,魏楚越没有甩开他了!
魏楚越带着韩牧川穿街走巷,离开了市集,一下子四周都安静下来,才有了深夜该有的模样,韩牧川一路没说话,乖巧地由魏楚越牵着,小心翼翼地偷偷瞄着魏楚越,极力想看穿他脸上的神色。
“韩牧川我不恨你。”
上一次魏楚越说不恨他,下一局就是韩牧川忘了吧,韩牧川心头突突得跳,果断将魏楚越的话打断:“我不走,更不能忘记。”
魏楚越见韩牧川紧张,忍不住笑起来:“不是骗你。”
“阿越!”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也知道你是认真的,没有骗我,你花了三年事情想清楚,现在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阿越……”韩牧川深深皱着眉,魏楚越的意思是他已经放下了,已经不爱了,所以现在只是他韩牧川一个人的情难自禁了吗?还是说魏楚越要考验他的真心?
“韩牧川,你该是最了解我的,我说我要一点时间。”
“……好。”韩牧川分的清楚魏楚越何时玩笑何时认真,他若定了主意,根本容不得旁人多言,韩牧川不是不愿意给他时间,而是害怕那个结果,只能颤巍巍地问,“多久?”
“待此间事定,我有个地方想去,到了那里,我会给你答案。”
韩牧川别无选择,只能点头:“此间事,是徐州案吗?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九阙堂也可以做事。”
“不用,”魏楚越笑,“无忘斋的人就足够了。你还怀疑我的能力?”
“不是怀疑你,只是不放心,寒崇文不是个易相与的,他声名在外,看似忠义有度,实则不然,我怕你吃亏。”
魏楚越笑得更厉害了,他从出生只吃过两次亏,一次是年幼保护不了母亲,一次是韩牧川,听着韩牧川迫切地想护住他,魏楚越又很开心,轻轻点头:“不是有你给我做保镖吗?怕什么寒崇文。十年前你输过一次了,现在可会输第二次?”
“不会。”
“那就行了。”
***
近午夜,文然和宋怡临终于回到了樊府,虽然宋怡临老大的不乐意,却还是随着文然回来。
玩闹了一整日,两人都累了,与陆景和李哲元互道晚安之后就各自回房洗漱休息了。
宋怡临准备吹灯,文然却说留一盏,宋怡临没多想便在床头留了一盏灯,才钻进了被窝里,将文然抱在怀里。
文然借着灯火细细看了看宋怡临,翘起了嘴角。
“怎么这么瞧我?”
“宋哥,有你,我就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