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怡临道:“家里大概没什么吃的,我出去买点。”
“不用,我给你煮面,家里有腌好的咸菜和鸡蛋。”文然牵着宋怡临往厨房走,突然回眸看了他一眼,“宋哥不会嫌弃太清淡吧?家里无论如何是做不出樊府那些花样百出的山珍海味,宋哥将就一下吧。”
“说什么胡话,我最爱吃咸菜了,可喜欢了。”
文然哈哈笑起来,果然在家里什么都好,连宋怡临都能开玩笑了,终于不是皱着眉头,满心愁绪的模样了。
热腾腾的面端上桌,宋怡临拿起筷子就笑起来,真像爱吃咸菜的孩子,一脸幸福满足。
“咸菜有这么好吃吗?”
“没,不过家里的咸菜味道那是不一样的,咸香味好,而且文然你做的就是好吃!”
文然被宋怡临胡言乱语地夸完,也不由得笑起来。咸菜多好,寻常人家一盘咸菜就够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了。
“怎么不吃?”
文然笑了笑:“吃。”
粗茶淡饭好像是最真实又平凡的幸福,再回想起那琼林宴像浮光掠影一般,像台上的一场大戏,人来人往个个浓妆艳抹,咿咿呀呀你方唱罢我登场,文然像看客却被强行拉上了台,他格格不入、无所适从,才更明白什么叫做虚妄。
可文然还是答应了文继珉考春试。
唯一令文然心怀安慰的是,有宋怡临在他身边。
宋怡临在洗碗,文然就在一旁看着他愣神,宋怡临抬眼笑问:“怎么了?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怎么瞧我模样俊,看痴了?”
文然忍不住笑出声,走近了些,轻轻靠着宋怡临,下巴枕在宋怡临肩头,说:“宋哥,你可不是长得俊么,要不吴嫂子怎么总琢磨着想给你拉红线做媒呢?”
宋怡临擦干净了手,回身将文然搂腰抱在怀里,弯眉咧嘴地笑:“那倒是真的,多少姑娘喜欢我样又俊俏又壮实的,能养家糊口,还会哄媳妇的,是不是?”
文然抬手戳了戳宋怡临脑门:“可把你美的。”
“那是,要说起来连郭大小姐都看上文先生,眼巴巴望着,那模样恨嫁极了,不过文先生是我宋怡临的,进了我老宋家的门,可不许旁人惦记了。”
“胡说什么呢!”
“哪一句胡说了?跟郭家结亲是胡说?还是,你是我宋怡临的人,胡说了?”
文然瞪着宋怡临:“我不与你胡说了。”
文然想挣开宋怡临却被搂得更紧,宋怡临吻住文然,所有玩笑都变成缱绻的温柔。
宋怡临把文然带进屋内,关严实了房门。
“做什么呢!”文然羞赧地推了推宋怡临,“刚吃饱你站会儿去!”
“不能不能,我这两日都睡不踏实,文然你也睡得不踏实,夜里总惊醒,让老宋大夫给你治治。”宋怡临伸手就解了文然的衣带,不多会儿连自己身上的衣物一并除干净了。
文然像块玉贴在宋怡临胸前有些温凉,搂在怀里舒服极了,宋怡临不自禁地将文然抱得更紧更紧,只有抱着他的时候宋怡临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坚强有力,只有抱着他的时候宋怡临才能感觉自己的血还是炙热的,只有文然是他宋怡临想刻进自己命里,永远占有的人。
文然在他耳畔急促地喘着、迷乱中一声声唤着,将自己和宋怡临都逼向疯狂……
***
入夜了,两人相互依靠着迷迷糊糊地睡,又迷迷离离地醒来。
宋怡临抬了抬眼皮,只觉得很沉重,便索性不去浪费那力气了,只轻轻翻身换了姿势抱好怀里的人,松了松压得有些麻木的手臂。
“入夜了。”文然也醒了,看了看天色,外面最后一缕残阳蒙了灰,暗淡下去,沉入夜色中成了黑。
“嗯……”
“快起来,别懒。”
“不好。”
文然双手抵在宋怡临肩头推了推,那人死沉就是不动。
“你放我起来。”
“不要。”
“怎么还耍起无赖了!”
“赖一下怎么了?”宋怡临撑开一只眼,笑眯眯地说,“方才谁的腿勾在我腰上要不够似得?”
“呀!”文然扯被子蒙了自己的脑袋,不想听宋怡临的污言秽语,可宋怡临的大笑隔壁都快能听见了。
宋怡临拽起被角,把人露出来些,文然背过身去,把脸埋得更深,倒是给了宋怡临几乎把他抱了个满怀,严丝合缝的。
“然……你是我的,是我的。”
“……嗯……”文然轻声应了,宋怡临才满足地又合上了眼,这一定是他一辈子最美的梦,若要有更美的,那他希望用八抬大轿抬文然进门,告诉全天下,文然是他的。
宋怡临抵在文然的颈窝里轻声问:“不去可以吗?”
文然浑身一僵,道:“只是回京考春试,不是真的回去。”
“可春试完了,还要等放榜,放了榜还要等吏部任命……你那么好,一定能高中,若是被留京城呢?若文老要给你配个公主郡主呢?”
“又胡说什么呢!”文然轻斥了一声,又细声道,“不是说进了宋家的门就是宋家的人吗?怎么还有其他的?”
宋怡临咯咯笑起来,点头道:“是我老宋家的人。”
文然转过来,捧着宋怡临的脸,忽然严肃起来:“宋哥,我知道你疼爱我,一心一意护着我,不会离开我,但我一定要告诉你,文氏走的路不是阳关道、不是青云路,说不定是条往阎罗殿走的绝路,我不愿舍弃文家,但若出事,我不要你也受牵连……”
宋怡临突然吻了吻文然:“胡说。文然,我的故事都说给你听了,自宋家一夜烧尽,我宋怡临就是从绝路里走出来的,魏少没让我死成,而你,让我活了过来。若要说牵连,怎么都不会是你牵连我。懂了吗?”
文然看着宋怡临,缓缓点了点头,他能懂,却还是舍不得。
“文然,我再说一遍,我不会离开你,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我不管文继珉是什么意思,不管你要去哪里做什么,不管将来发生什么,这不是甜言蜜语,不是海誓山盟,我宋怡临说出口的话从来没有食言。”
“我知道。”
见文然低了头,宋怡临又托起了他的下巴,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对文继珉都说了什么,他居然能轻易打消了让你娶郭大小姐的念头?”
这话宋怡临早就想问了,只是在樊府是没机会,回来了又不想问了,就怕坏了他们的平静。但文然方才的话令他不安的很。
“我对大伯说了徐州的案子,虽没有详细说明,但大伯应该听得明白。文氏想借西南发展自己的势力,总得选对人才行,蔡、元两家都卷在岁贡的案子里,眼看盛极必衰,文继珉原本是看中郭家势微,想借着郭博彦关系能互相借力扶持,我与郭小姐年纪又相近,才有了个一拍脑门的想法,此来卞城一趟也好亲眼看一看,再做决定。要说服大伯并不容易,但要毁了联姻却不难,我都是宋家人了,大伯想让我娶,也得郭大小姐肯嫁才行。”
“你对郭大小姐说了?”
文然点了点头。
宋怡临一愣,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招釜底抽薪倒是干脆利落。
“怎么了?”
“文继珉该气得跳脚了,怎么肯放过你?”
“我对大伯说,我已经发信回家了,他不用信我什么、听我什么,待祖父信到,他自然之道。”
宋怡临笑着点头,吻了吻怀里的人儿,一颗心可算定下了。
文然伸手攀在宋怡临肩上,问道:“那蔡公子呢?”
“……啊?”
文然突然问起这个,宋怡临不由愣了。
“不能告诉我?”
“……你不信蔡公子是突然暴毙?”
文然摇头:“本该信的,但是你和白雀都在,我还是多问一句的话,我怕我不问,你不会自己告诉我。”
宋怡临被文然说得哑口无言。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你不用说,我心里明白即可。无忘斋的事情,我不该不问的,我只是担心你。”
“莫担心,这事我不说是因为我并不知情,魏少并没有告诉我,我便不好问。放心,牵扯不到我。魏少安排的事情从来不会错。我们只管看戏就好了。”
“那魏少连徐州都安排了吗?秦枫岚走也没说一声,现在一点音讯也没有……”
“你怎么还担心起他了?”宋怡临脸一板,好大的不高兴。
文然却被逗笑了:“小气。”
宋怡临一瞪眼,还真咋呼起来,张口咬在文然肩头。
“嘶!做什么还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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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糖没别的了
第96章
话说回觥筹交错的无忘斋里,魏林去见了高晋。
高晋心里苦闷,望山春都觉无谓,喝着烫喉咙,不喝难解愁,更是心烦。
终于将魏林等来了,高晋几乎是跳起来的:“魏老弟啊,你可来了,快快,陪老哥饮两杯。”
魏林笑呵呵地落了座,为高晋满上杯,先敬了高晋一杯酒:“高大人这是怎么了?满面愁容,看着憔悴不少啊。”
“魏老弟,咱这是私下里喝酒,用不着那些客套的,什么大人不大人的,都罢了,我还大人呢,我现在连做小人都不配。”
“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还能有什么,蔡公子的案子呗,给闹得满城风雨,我高晋还是这秦州知府吗?蔡靖山那斯何曾将我放在眼里了?平日里,我懒得与他那山匪土霸王计较,进水不犯河水就罢了,这可好,他儿子自己睡死了,难不成要我整个卞城给他抵命?那寒崇文也真是不开眼,说什么蔡公子是被毒死的!被谁毒死的?!什么毒啊?!胡说八道!”
魏林一笑,点点头,又给高晋满了一杯,说道:“高老哥心里门儿清,那还有什么可烦的,将他们打发了便是。”
“说得容易!”高晋咕咚又是一杯下肚,“蔡靖山现在是赖上我了,非得我给他拿个凶手来。我上哪儿给他抓人去?啊?!今日我从樊府出来,元涛还留我说了句话,那意思,蔡公子是怎么死的无所谓,反正跟他元家没关系。可蔡靖山不依不饶,这两家狗咬狗,怎么弄得我做不了人!”
“何不与蔡大人实话实说了?”
“说?”高晋摆摆手,“姓蔡的眼高于顶,惯是拿鼻孔瞧人的,还与他说,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他儿子突然暴毙,不定是他往日得罪了什么人,惹出来的祸端。”
高晋说着说着,自己突然顿住了,缓缓抬眼看向魏林,魏林一如既往地含着笑,给他添酒、布菜。
“嘶……这么想一想,说不定还真是元涛做下的事情?”
魏林道:“高大哥不是说仵作验不出毒来?倘若世间真有这样可以叫人死得无知无觉、无伤无痕的毒药,那何不直接用在蔡大人身上?弄死蔡家大少爷又有何意思?如此激怒蔡大人,又是何意图?”
“这……也是说不通啊。”
“那……咱再退一步说,若蔡公子真的是暴毙而亡,玄剑山庄的人又为什么说是中毒?惹是生非于他们又有什么益处?”
“这……还是说不通……”高晋猛又灌了两杯酒,“我说魏老弟,你怎么越说我越晕,这还能不能好了?你教教我,这该如何是好?!”
高晋对魏林十分好,他真心以为魏林与他是同一样的人,都有着同样的“理念”,那就是万事皆可无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可,安安稳稳有钱赚钱才是正经,旁的事,若是麻烦,他敬而远之,若是麻烦找上门来,他便闭门不出,总之与他无关。
而魏林自入赘单家,那可是八面玲珑,与另外的几家全不是一个样子,决不争锋,是个安“钱”乐道的,甚合高晋心意。高晋与魏林同在秦州,那正是天下一片清明,再好没有了。高晋难得要见一见蔡、元、祝这三家,每一次都能气得他肝疼,十分不好。
“高大哥,说句不合规矩的,这事你啊不必烦心,秉公办理就是了,无凭无据的衙门也升不了堂,蔡大人也是一州父母官,这章程还能不懂吗?若寒崇文有本事,能寻出证据证人来,那高大哥拿了人来审问便是了。倘若真是牵连了元氏,便不再是寻常官司,呈报大理寺……”
“对对对!”高晋突然醒悟过来,“可不是嘛,蔡元两家都是官身,我掺和个什么鬼,报了大理寺,该谁查谁查、该谁审谁审,怎么都轮不到我啊!”
高晋一拍大腿,赶紧敬了魏林一杯,他才不管这有毒没毒,是谋杀还是突然暴毙,他既管不了,何必操闲心,赶紧往大理寺一报,蔡靖山想找谁麻烦都找不到他头上。他高晋照章办事,蔡靖山也不能有话说,而且此案一旦上报,蔡靖山无凭无据的就不能再找元涛麻烦,还能给他元家卖个人情,甚好甚好。
“可蔡靖山那人岂是好相与的?万一疯起来,连我也咬呢?”
魏林一笑:“蔡家与元家不睦,不若将元家二位少爷留下在樊府多做几日客,这样蔡大人也不好再说高大哥你偏帮于元家了吧。”
“好!就这么办!”
当夜,高晋令府衙主簿并仵作连夜将文书写好,天一亮就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
高晋亲自又跑了一趟樊府,将事情当着蔡靖山、元涛和郭博彦的面说了个清楚,语态极是恭敬谦卑,连声叫苦,口口声声这案子太大,他高晋有心无力,又不能因自己的无能而叫蔡大公子喊冤,无论如何也该还蔡家一个公道,是以呈报大理寺最是万全。元涛自然乐意,反正是与他无关,他正好请辞,带着两个儿子走了,连郭博彦都说如此处置最为合适,气得蔡靖山牙都快咬碎了,却不好发作。
高晋如此作为仿佛是全因自己怕事,可蔡靖山却认定了是元涛昨日收买了高晋。旁人不晓得,元涛还不知道现在大理寺正在查徐州的案子,正死咬着他蔡靖山不放呢,高晋将他儿子的案子往大理寺报,好一点是石沉大海,坏一点大理寺能直接往徐州调兵了!
果然如魏林所料,蔡靖山不肯放元家二子离开,高晋出来打圆场,说请元家二位公子在卞城樊府多住两日,正好与郭大小姐结伴多玩几日。
高晋的话是拿元家二位公子做上宾奉,元涛至少听着耳朵里舒服,事出在樊府,樊荣自然满口说好,郭博彦和郭梦颖亦清楚高晋的想法,他们此番摆下琼林宴就是为了拉拢西南各族,自然不肯与元家交恶,立刻也点头答应。
只是蔡靖山气得差点当场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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