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欲》TXT全集下载_3(1 / 2)

权欲 贰杨 4803 字 2023-09-04

本应是一代良臣,最后却落得.....落得如此下场......

为何他要让自己看这个?

良齐像是读懂她脸上的表情了似的,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股深深的悲意来。

他缓缓道,“薛廉其罪,本应诛九族。先帝念其功勋卓著,只夷三族,抄满门,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恩宠吗?”

沈轻愣了愣,起身慢慢走过去。近了才发现良齐的肩膀在微微发抖,脸已经白的有些发青了。

“怎么了?”她一把攥住了良齐的手,只觉得心疼,急切地问道,“怎的这么凉?我叫下人帮你烧个暖炉来。”

“阿轻......”良齐反手握住了她,用了很大力气,像是快要溺毙的人抓住了根浮木。

他紧咬着牙关,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破碎的瓷杯,颤得不成样子。

“阿轻.......你知道吗?‘良齐’是我母亲为我取的,这个名字.....我珍藏了十三年。”

沈轻觉得自己浑身仿佛都浸在冰窟里,良齐的每一个字都让身上的寒意更深一层。

“我的出身很卑微,卑微到所有人对外都瞒着。仅仅因为父亲某次酒醉,偶遇了浣洗的阿娘......”良齐盯着沈轻的手,有些怔愣,思绪好像飘回了那个深夜,断肢残臂,血流成河,哭号遍野的那个夜晚。

“可是,府邸里的人皆心善,父亲也是,他们对我很好,总是抽时间就回来看我。我非常,非常喜爱他们,也从未怪过他们。但十三年前,一切都变了.....”

是啊,一起都变了。

良齐从心底里相信,相信那位时时刻刻将天下苍生存于心间的人不可能会迫害百姓、专权擅势,可那震慑天下的十三条罪状却板上钉钉。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轻,我其实,不姓江,也不姓良.......”良齐注视着她的眼睛,笑了下说,“我姓薛,我是内阁首辅薛廉的私生子,薛良齐。”

“我的母亲是位贱奴,某日深夜,醉酒的父亲回到府邸,偶遇阿娘......便有了我。可这种事情,传出去太过难听,当时祖奶奶......当时太夫人做主,将这事儿瞒了下来,我便作为贱婢的私生子,被赶出了薛府。”

他儿时只敢远远望着那碧瓦朱甍雕阑玉砌的大宅子,却无法向前一步。即便心底清楚的知道,这是他的家,他本应住在的地方。

可不能回去。

父亲曾说,等他再大些,再大些就能回去了。

他九岁前每天都在幻想着,期待着,懵懵懂懂得像只无脑的小兽。

可谁知,世事无常。

这么多年,发生了那么多不堪设想的事,他所设想的却一件都没有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夷三族,处以五刑,先黥、劓,斩左右止,笞杀之,枭其首,其骨肉于市】——夷三族这个刑罚史记来源于《汉书·刑法志》,我不会标注释,只能这样写一下了,各位不好意思~鞠躬!

第7章谋划

沈轻在良齐的手背上一下下揉搓着,好一会儿才见这人的皮肤恢复了些血色。

一百多条人命,良齐是背着这么大的一个包袱长大的吗?

所以他自小便是一副“我要算计天下”的样子,也刻意学会了什么叫“工于心计,深于城府”。

那一瞬,沈轻只觉得无比心疼。

可是心疼归心疼,有档子事儿,是必须先要弄明白的。

她抬眼看向良齐,轻声问道,“那薛.....首辅大人是否真的藏兵欲反?专权独行?”

良齐摇摇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那时我尚且年幼,也并不住在薛府之内,对其中的细节知之甚少。”顿了顿,他沉声道,“可我不相信。”

一开始他只是在心里不信,不甘,并未下定决心身入朝野。

直到三年前的某一日,他忽地发现自己身边居然有探子监视。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他只是个普通酒楼掌柜的养子,既无钱又无权,哪儿劳得动请人三天两头的监视呢?

思来想去,他身上约莫只有一件事儿够得上“惊天动地”——那就是他的身份。

当年薛府抄家,他娘亲是登记在册的贱奴,白纸黑字儿的跟着填了命。独独剩他,既不住在府邸,又无实名造册,太夫人的一腔嫌弃却也让狗崽子似的良齐生生捡了条命。

他本就出生低贱卑微,后又流落江南十余载,按理说,如果不是刻意探查走访,不可能再把他的身份翻出来。

除非.....

“有人知晓了薛府并未尽数死绝,有个私生子遗落江南,所以派人在我身边观察我。他们这样尽心竭力,只会让我觉得他们怕我,怕我会成为威胁。”

良齐拉着沈轻坐在椅子上,神情已经恢复如初,只听他淡淡道,“他们既然害怕、监视,那当年的事,必然有些别的什么隐情。所以我偷梁换柱来到长安,为的就是查清十三年前的真相。”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不过沈轻却在一瞬间懂了。

那句话就是,“我还要为父报仇,为那惨死的一百一十八条人命报仇。”

沈轻沉吟了半晌,注视着良齐,目光笃定地道,“好,我会帮你。”

三日后,宫中传来了良齐的头一份儿告身——授编修,入翰林院,从七品。

“虽然是个还不如苍蝇大的小官儿,不过也算半只脚入了内阁了。”沈轻拎着告书,猫儿似的窝在美人靠上,懒洋洋道。

她说的没错,大庆几百年以来,朝堂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每一位曾经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内阁宰辅,都是从翰林院的端茶倒水、编纂抄书开始的。

无论你有多大的后台,就算硬如长城,想爬上那个位置,也得老老实实地走这一遭。

良齐在旁边斟了杯茶,慢悠悠道,“这是个好差,编修接触的都是史记,我想查点什么东西,也方便些。”

“到时候你记着带一份百官的生平记录回来。”沈轻接过茶慢慢品着。

“哦?你要这些干什么?”良齐挑眉看她,嘴角勾起抹坏笑。

“当然是知己知彼,”沈轻目光灼灼,轻声地说道,“先是要搞清楚,薛首辅当年是不是被冤枉的。倘若他是被冤枉的,那陷害他的人必然在这满朝文武中。多了解敌人一点,总归没有坏处。”

隔着袅袅白雾,良齐只觉着他的小丫头,比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些。

有些姑娘只会喝茶抚琴争夫宠,而他的阿轻则快运筹帷幄当诸葛了。

良齐呷了口茶,假装为难地道,“可你一个姑娘家,也碰不上那文武百官啊。”

“我碰干什么?不得你去吗?”沈轻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拉长调子,漫不经心地说道,“薛首辅已经身殒,史料里必然只记载了他的罪状。而想要还原当年的经过,只能从知情人嘴里抠出来。可你也得先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对症下药让他吐真言不是?”

良齐看着她摇头晃脑的样子哑然失笑,修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方桌温声说道,“那我们先从这三个人开始。”

“哪三个?”沈轻一听他居然已经有了想法,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急切地问。

良齐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瓜,抬手沾着茶水在桌上画了几个圈儿。他垂眸敛目,将一派肃杀藏于眼底,轻声道,“第一位,当年写状子的首告——曾经的吏部侍郎,现任的吏部尚书吴平之。第二位,当年搜查薛府的大理寺卿,现任的内阁首辅周璁。第三位,就是第一将军南安侯徐巍。”

沈轻愣了愣,抬头问,“其他两个我都懂,最后一个徐巍是为什么?他跟薛首辅的案子八杆子打不着一块儿去啊?”

良齐转着瓷杯,缓缓开口,“据前朝史料记载,沛王只率了八千精兵,同时封锁东西南北四大宫门。可整个太极行宫,即没有禁军统领出来对抗,又没有锦衣卫指挥使出来护驾,可见那两人都是收了好处的,平叛后皆被诛了九族。当时父亲恰巧就在行宫,危难时刻,他命了小太监从狗洞爬出去通知一个人速速前来救驾,想必,对那人应该是及其信任的。”

“那人是徐巍?”沈轻问道。

“是。”良齐点点头。

“那他应该是薛首辅的挚友了?”

闻言良齐笑了笑,“我不确定。”

他真的不确定。

徐巍乃是一品军侯,世代为将。父亲则是三品御史,妥妥的文官。两人既不是同一师门,又一文一武,中间隔了道天堑。按理说,能够上个点头之交还得是互相看顺眼的情况下,像这样沉重的信任又是何时因何故建立的?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徐巍与父亲曾经共患难过,想必应该是了解父亲为人的。良齐很想听一听,是否真如史料记载的那般“奸诈阴险,凌弱暴寡”。

这也是他故意在放榜后挑着徐府附近转悠的原因,想找机会设计一起“偶遇”,先混个脸熟。

可老天爷跟他开玩笑似的,守株待兔的兔子没逮着,倒撞上个徐家的大小姐徐惠然。

然后又是场乱七八糟的孽缘。

现在他不仅回了徐惠然的红线牵,还当众下了她的面子。这两件事儿摞一起,就像把刀,直接斩断了他与徐巍间建立友好往来的所有可能性。

换句话说,徐巍没拎着剑杀上门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现在再想同他建立深交,必然不太可能,眼下只能慢慢来。

许是看懂了良齐晦暗不明的脸色,沈轻凑过去,故作神秘道,“你也别担心,你跟徐将军之间不就缺个牵线搭桥的么?我来。”

“哦?”良齐来了兴致,他刚才并没有把沈轻计算在内。如果她要帮忙,那事情倒是好办得多。

“敢问夫人有何办法?”

沈轻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你是为了我,才招徐惠然记恨,也是因为这个,才断了你与徐巍交好的可能性,这些我懂。你纵然多谋善断,碰上这等闺阁之事也必然也会受到挚肘。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徐惠然这一团乱麻,只能我来解。”

她这番话说完,良齐就明白了她想干什么。

两人如同三年前一样,相识一笑,一拍即合,狼狈为/奸起来。

那次谈话过后,良齐便日日上朝。沈轻则是雇了两三名粗使婆子做些洒扫蒸煮,买了个丫头做婢女。

那丫头年芳十六七,手脚麻利,话不多,长了副冷脸相,端站着的时候,清清淡淡的,可人很机灵,也很听话。

因为缺少些烟火气,沈轻便给她取了个名儿弥补,叫金枣。

这天,金枣照例拎着副行囊踏入了长安城内一家富丽堂皇的的绣坊内。

那前厅的女倌儿一看是她,便面露喜色,拎起裙摆一溜烟儿地小跑过来,笑嘻嘻道,“哎哟!枣姑娘可让我好等!这都五天啦,姐儿几个真是盼你盼得眼都瘸了!”

“说什么浑话呢?”金枣故意两眼一翻,扔过去个大大的白眼儿,随手将行囊搁在厅桌上,漫不经心道,“东西在这儿,赶紧叫你们的人出来估价儿吧。”

“好好好,姑娘且坐。”女倌儿不敢怠慢,风似的朝内房里奔去,不消片刻便带出来名妇人。

那妇人合中身材,有些年纪却保养得当,鼻腻鹅脂,观之可亲。

她就是此间绣坊的凤娘,姓王,人称王凤娘。

金枣看见王凤娘也不打招呼,拿捏着姿态,摆出副冷脸,好像极瞧不上她似的。

王凤娘的“观之可亲”都挂在明面儿上,旁人看不见的内里却是翻江倒海的妒意。

她沉了沉步子,将恶毒诅咒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儿后又用牙咬碎了咽回肚里,强逼着自己扯出副笑脸去贴对面人的冷屁股,“金枣姑娘,你来啦。”

金枣听着这句咬牙切齿淬满寒意的招呼,眉头蹙了起来。冷哼一声指指行囊,意思是:“别废话了,赶紧办事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告身】意思是古代的任命书。

我不会标注释,就只能这样解释一下,对不住~

第8章圈套

王凤娘压了压几欲暴起的手,径直走向了金枣带来的行囊,朝一旁的女倌儿递了个眼色。

女倌儿立刻了然,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行囊。待她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瞬间两眼发直,呆若木鸡,低声惊呼道,“哎哟我的娘勒!这.....这.....”

“嚷什么嚷,第一次看不成?!”王凤娘瞧见那女倌儿没见识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本是长安城内第一大绣坊——灵丝坊的当家凤娘,每日不知有多少官家小姐要特意来寻她为自己缝制绣品,众星捧月似的得意洋洋。

可以说,除了宫里出来的带着“皇”字儿的东西,遍寻城内没有人比她的技艺更为厉害。

但凡事,都怕沾上一个“除非”。

除非那天午后,金枣没有走进灵丝坊。

王凤娘在心里骂骂咧咧,上前一把推开女倌儿,打算自己个儿将东西拿出来。

可她只略微扫了一眼,登时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

只见行囊内放着把泥金真丝绡麋团扇,扇面儿上绣着的是幅“百鸟啼春图”。

奇的并非是这图,“百鸟啼春”是每位绣娘皆会的入门图,于团扇上绣此图的更加比比皆是。

奇的是金枣带来的这把,每只春鸟身上的羽毛根根分明,所用绒线丝细如发。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在阳光底下一照,那鸟儿身上像镀了层七彩銮金边儿了似的,彩绣辉煌,神摇目夺,令人眼迷心荡,神醉魂往。

王凤娘差点儿把后槽牙咬碎了,才堪堪稳住了身形,她绣的春鸟一样栩栩如生,魂灵俱现。可她无论如何都绣不出来这七彩的还会溢光的鸟儿,每只都跟凤凰踏春似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