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真的,”唐麟见他如此惊讶,心中顿时也是一愣,“那卷书被大巫世代珍藏,但却在十二年前遗失,师父也是偶然所见……师弟,你知道这书吗?”
“我……”陶陌的眼神不定,他确实知道此书,且已经不止听说过这书名一遍。不管是森罗山庄天阁之中的《千机录·卷三》,还是澹台盈口中的《千机录·卷二》,现在又轮到了第四卷……这到底预示着什么?他的手不由得紧攥着胸口衣料,却只是摇头,“也许以前听过吧。”
而不出他所料,神剑少谷主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惊异,澹台盈挠了挠头发:“却有耳闻……不过倒是没亲眼见过就是了。”
唐麟只是摇头:“这乃是当世奇书,常人能窥视一页已是奢求,这偏僻苗疆却有它的踪迹,说明那件圣物实至名归。如今圣女打算继续用它举行祭祀,倒也是最后的办法了,只是十二年前那圣物……已经黯淡了。”
十二年前,圣女违背神明,珠胎暗结,已经失去了那份神性,圣物神女泪在她手中彻底失去光亮,黯淡如同普通晶石。不知十二年后的今天,是否能在现任圣女手中重新恢复光芒。
大雨磅礴,雨水击打在地面上,腾起浓重的白烟,那些越过河面的白雾也悄然而至,向本就人烟稀少的村寨包裹而来……潮热的雨水之中,除去泥土的腥味,还混杂着一股腐朽的臭气……
那些原本包裹在白雾之中的黑影,也渐渐漫过河面,向雨幕之中的村寨行进……
时间不多了。
“恐怕等不到雨停了……”唐麟扭头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长叹一口气。
白雾之中,除去那些摇摇晃晃的黑影,还隐藏着一条巨大虫类的影子……
第93章另一隐情
风雨晦暝,雨珠如万千利箭从天而降,不断地扎进了这林中的村寨之中,雨声与雷声震耳欲聋,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似得。
随着白雾的延展,那些黑漆漆的人影也就这么淌着如注大雨走进了村寨之中。黑影们站在陌生而又无比熟悉的石板路上,在这空荡的寨子中游荡。此时,已经没有人去注意他们,幸存的当地人将门窗紧闭,躲在被雨水击打的房屋之中,甚至不敢朝外看一眼。
腐朽的气息,夹杂着令人作恶的臭味,在瓢泼大雨之中弥漫。
“林子里的东西进来了……”
透过窗户的缝隙,澹台盈向外面望去,虽然在大雨之中看的不真切,但毕竟与那些鬼影似得东西交过手,他还是能轻易地辨认出来的。
在昏暗的灯光下,三个男人守着两具尸体,在被雨水疯狂敲击的屋内静坐。谁也没有率先闹出什么响动,只是陶陌与澹台盈悄悄地将手搭上了自己的武器,紧张地盯着窗外那些黑影的动向。
忽然,陶陌猛地从椅子边站起来,提着剑就要夺门而出,却被澹台盈一把拽住。
“陶兄,你干嘛去!”
“忘言,我刚才看见忘言在外面!”陶陌扭过头来,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惊慌,他提着灼华剑,又执意要挣脱开澹台盈的手,推开门出去。他力气太大,心中又是惊慌失措,就连澹台盈一时都有些拽不住他。
神剑少谷主忙大喊道:“陶兄!你看错了吧,白先生与阿妮朵还在屋里,这么大雨,他们怎么会在外面!”
“师弟,”唐麟忽然站起身来,仅是顷刻之间,这身材高大的狐面毒医就出现在门前,挡住陶陌的去路,他伸手将陶陌往后轻轻一推,摇头:“你看见的可能并不是他……”
眼中的惊慌一闪而逝,陶陌定定的看着唐麟,问道:“师兄,那你觉得是谁?”
唐麟瞥了一眼地上那两具尸体,沉声道:“蛊虫未死,蛊王肯定还在人世。那小子长得跟蛊王如此相似,倒真是让我怀疑这二人是否有关系。”
陶陌忽是拧紧眉头,他的目光盯向唐麟,声音也是骤然一沉:“师兄,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麟却只是摇头,他将门反锁好,拽着陶陌坐回方才那张桌边,看陶陌没有再跑出去的意思,才缓缓开口:“其实……这一族中,大巫、圣女与蛊王,本皆为女子。蛊王一脉的驭虫蛊术向来不传男子,可唯独上一代……姐姐不顾家人劝阻,执意与一个中原人离开家乡,杳无音信,留下孪生弟弟作为蛊王守护村寨。那小子长得与蛊王极为相似,若真是蛊王亲姐的血脉,倒还真是……有意思。唉,若真是早回忆起这件事,就该让你们连夜离开,现在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此话一出,连澹台盈都不由得面露惊讶。
陶陌听唐麟这席话,一时间心里不知道这“有意思”三字是作何解。他也知道,在白忘言刚来这里,唐麟就怀疑他有问题,再加上什么琴仙商秋暝徒弟的身份与只有此地草药方可解的怪毒,而那兰婆婆扣人一是因为这寨子里没人能使唤,二大概还是因为“长得像蛊王”。莫非这寨子中的人早就因为这一张似是故人的脸而动什么心思?事到如今,陶陌才觉得自己真是愚蠢至极,哪里是为了这村寨的安危,哪里是为了白忘言休养,根本就是为了这桩十二年前的旧事把白忘言连同他们两人一起被算计了进去!
呆愣片刻,澹台盈却是忽然叹了口气:“唐神医,你这到底是给白先生按了多少可作为怀疑的身份啊……”
对村寨图谋不轨的雅使,蛊王胞姐之子,不管是哪个身份,都像是一座大山似得,能将人活活压死。纵使是暗自对白忘言有怀疑的澹台盈都看不下去了,他紧紧地盯着唐麟,又偷望了一眼坐在桌前的陶陌,可陶陌此时却比他镇定得多。窗外雷声震耳欲聋,闪电撕裂雨幕,可这黑衣剑客此时却冷静的可怕,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唐麟面前,手微屈着,刚好搭在灼华剑柄上,脸上表情从方才的惊慌,到短暂的疑惑,最终归为平静。
“陶兄?”澹台盈试探的喊了他一声。
唐麟这时却摇头,冰冷的目光从狐面后透出来:“你这小子着实可笑,又不是我想给他按的!但凡知道点前因后果,随便思量一下就能清楚的事,你们就非要装聋作哑?”
“师兄说的没错。”这时,陶陌却又是从桌前站起来,他平静道,“以师兄的立场,这么说没错。”
“但是忘言不过就是忘言而已,他不是你怀疑的任何一个人,”陶陌一字一顿的说道,末了,他又加了一句,“我信他。”
他这么不咸不淡的说着,又是将剑攥在手里,向门边走过去。此时,窗外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将昏暗的天空映得发白。
任由陶陌迈向门边,唐麟却完全没有任何动静,狐面毒医依旧如黑色山峰似得伫立在窗边。澹台盈不能像他一样就这么放任陶陌冲进雨里,也赶紧提起赤鸾刀追着陶陌夺门而出。被推开的门孤独的被雨水冲刷,倾斜的雨水一直漫进了屋内,唐麟就这么目送着这两人消失在大雨磅礴的雨幕与浓密的白雾之中。
隐居苗疆的毒医觉得,自己的师弟大概真是中了什么苗疆秘蛊,被那个叫白谨的人迷得神志不清。他不过是直白的告知了所有应有的可能,就像自己对师父当年那样,这不过是他应有的职责罢了。十二年前,还是个少年的他看出那大巫心怀异数,告诫师父要提防那个叫依朵的女人,师父反而将他训斥一番,可不出他所料,大难临头时,大巫断然抛弃了师父与寨子,连夜逃离。十二年后,他看出那叫白谨的年轻人可疑之处,起初旁敲侧击,最后甚至撕破脸,也要告诉师弟那人需要提防,可师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人啊,真是容易被自认为的深情所蒙蔽。
狐面毒医叹了口气,他起身,将门掩上,再次走向那两具被平放在屋内的尸体边。
若是当年创世之初,女娲补天确有其事,那么如今这寨子上空,仿佛是被女娲遗忘的一道深口,天水不断从裂缝之中泼洒而下,银箭似得雨水击碎河面,河水涌出河岸,向两边蔓延开来,那些黑影就这么踏过河面,混在白雾之中摇摇晃晃的走在暴雨之中。
再次从唐麟的屋中走出来,陶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方才故作镇定的样子,其实心中早就如同那滔滔不绝的河水翻涌不绝。唐麟提供的这件旧事,实在让他猝不及防。他甚至在猜测,是否因为白忘言的到来,那被当做死了十二年的蛊王才从白雾之中复活?毕竟他已经是第二次看见那“蛊王”了……
周围景物全部收进了白雾之中,忽然,从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陶兄!陶兄你走慢点!”
陶陌回头一看,从身后白雾之中模模糊糊的跑过来一个影子,再近了一看,确实是神剑少谷主。陶陌嘴角略上扬了一下,他上前一步拉住澹台盈。澹台盈这方才一出门就险些跟丢了陶陌,大雾之中实在难以辨认方向,这终于见到了陶陌,他赶紧抹了把脸,急道:“陶兄,你怎么这就出来了!外面雨这么大,雾里那群鬼影也……”
就在此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尖叫。
澹台盈顿时面色一凛:“是阿莎!”
“走。”
两人对视一眼,运起轻功,向那声音来源处赶去。
第94章雨中
凄厉的惨叫从白雾之中传来,不明的黑影竟是集中于那惨叫传来的方向,它们摇摇晃晃的向那惨叫的女子挤过去,伸出双手妄图去撕扯她的皮肉,就在这时,雨幕被猛地撕裂,一道银弧破雾斩来,瞬息之间便将那些黑影拦腰截断!破雨幕而来的神剑少谷主一手提着赤鸾刀,一手忙去扶那雨中跌倒的女子:“没伤到吧!”
长裙已被雨水浸湿,在挣扎之中,一头乌丝已然是散乱的披散在肩,阿莎在泥泞的地上摸索了半天,才将那支蝴蝶簪子找回,重新攥在手中,她冲澹台盈摇了摇头,在看到对方的同时,眼中的惊恐已然消失殆尽。
“我没事。”
见她竟在这大雨中如此狼狈,澹台盈顿时觉得心里一颤,连带扶住阿莎的手也紧了紧:“这么大雨,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太危险,我送你回去……”
可阿莎只是摇头,她忽然拽住澹台盈的袖子,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坚定道:“澹台少侠,请你送我到寨子中央那座楼中。”
寨子中央的那座楼?澹台盈脑中顿时闪过了白忘言曾经的话。
“若是顺利,她会邀请你进去也说不定,只是她真如此说的话,你一定不要答应。”“分工”那日,白忘言那般成竹在胸的样子再次出现在澹台盈的脑海之中,可此时的他思量了片刻,想到的反而是另一件事。冒着这么大的雨,她一个姑娘家为何要执意去那中央的楼中?难道说……是与祭祀有什么关联?
“这么大雨天,你去那里做什么!”澹台盈皱眉道,“快回去吧!”
“不行!”阿莎使劲挣脱着澹台盈反拽住自己的手,“我要去那边,有很重要的事情等我去做!”
就在两人僵持时,白雾之中又猛地冲出来几只黑色的影子,澹台盈忙提刀迎敌,刀刃劈裂雨水,击碎了雨幕,而被他护在怀中的少女却是惊慌失措的望着那些影子,忽然,她大喊一声:“不要!”猛地伸手捉住了刀客将要劈下去的刀。
“阿莎,你这是做什么!”被她这么一闹,澹台盈怕伤到她,停住了动作,另一边却是避之不及,被那黑影的利爪猛地冲脖子抓来,一时间,鲜血飞溅,澹台盈吃痛一声,伸手向脖颈一摸,竟是被挠出了几道伤口。所幸退得还算快,没被那黑影卡住脖子。
“我、我……对不起,澹台少侠……我、我……”瞪大眼睛看着澹台盈脖子上的三道血痕,阿莎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她紧攥着自己的蝴蝶簪子,磕磕巴巴的解释道,“我刚才、刚才看到了那些黑影的样子……是寨子里的人!他们、他们一定是中了什么蛊才变成这样……”她忽然就像是来了什么勇气,从澹台盈的怀中挣脱出来,正色道:“来不及了,拖不到雨停了,我必须去‘蝶楼’将圣物取出来进行祭祀,跟我去那里!”
她见澹台盈仍旧是面露怀疑,只好将手中的蝴蝶簪子在他面前举起来:“这是我族圣女信物,作为圣女,我能为寨里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进行祭祀,用圣物祛除一切蛊毒,扫尽一切邪祟,圣物被保存在‘蝶楼’之中,这一路上太危险,请你带我过去。”
“你……原来是圣女?”澹台盈顿时惊讶不已,白忘言之前只说她“很重要”,但神剑少谷主是怎么想也没想到,这样一位平时衣着与中原人无异,活泼开朗的少女,竟是那寨子里举足轻重的圣女!怪不得白忘言那家伙总是让自己多与她接触,原来是这个原因!既然如此,少谷主也只得点头道:“我这就带你走。”
阿莎将簪子上的泥土擦了擦,满意的笑道:“好!”
澹台盈却没有急着带她离开这里,他向后面那片白雾望去,忧心忡忡。
“怎么了?”阿莎见他面露难色,忙问道,“对了,那位少侠怎么没与你一起来?”
澹台盈又向后面深深地望了一眼,但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白雾,根本没有陶陌的影子,他皱眉道:“方才我们两人一起赶过来,这一扭头就没看到陶兄的影子,唉!以他的功力,应该是不会出事的。我先送你去那‘蝶楼’!”
说话之间,不远处又是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几个黑影,澹台盈没办法,只好先护着阿莎向前匆匆离去。
白雾之中,一切都仿佛融化在牛乳之中,看不真切。方才澹台盈听到那女子惨叫就匆忙赶过去,可当陶陌追上去的时候,竟是跟丢了。他实在不明白,自己轻功并不在澹台盈之下,怎么就猛地在这迷雾之中失了方向?这片白雾似乎漫无边际,陶陌一边往前走,却是总有种走不到头的感觉,雨水还在不断地从天而落,拍打着地面,又从地面上弹起来,宛如崩落的大块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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