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吸了一口气，夜里的风扑在脸上，强忍着抽烟的冲动，叶修又发了一会儿呆，便回屋躺下了。

因为心里有事，今晚他没能睡着，迷迷糊糊地熬到了天亮，眼睛下头挂上了一圈淡淡的阴影。用冷水擦了把脸，叶修洗漱完毕后穿戴好衣服便出了门。

孙翔的任务还在继续，但现在已经是倒数第二天了。

而且假期很快就要结束了。

与叶修一样，他也是整宿没睡，不过比起对方的纠结与苦恼，他完全是兴奋的。

以孙翔好强的心态，自然是没想过叶修拒绝的后果，虽然是这么说，但他依旧为对方同意而高兴着，抱着被子傻笑了一整夜，第二天早早起了床，披着外套跑到屋子外面做起了准备活动。起床上厕所的方锐看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忍不住吐槽道：“这小子怎么这么精神……不会是磕了春药吧……”

他声音不大，但孙翔依旧闻声回过头来，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方锐有点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打起来了，这种时候要是背了处分，那可就麻烦了……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想办法把话题岔开或者开口道个歉啥的，就见孙翔冲自己笑了笑，还顺道说了声早上好。

方锐：“……”他现在可以断定这小子是真吃春药了。

回过头继续锻炼的孙翔满脑子都在想叶修的事情，今天过去，还有一天就到规定时间了，如果自己没有完成的话，就要离开荣耀。

可是他不想离开，从来到这里之后就从没想过离开，从前是，现在更是。

所以无论如何，最后这两天，他要全力以赴。

深吸一口气，孙翔做完仰卧起坐后便直起身，扭扭脖子走向食堂的方向。

这时候，其他人也起床了，等到用完早餐，大家都围在了平日里叶修与他们约定好的地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毕竟刚吃饱饭就运动容易胃痛，所以叶修也要过一会儿才到。

孙翔完全没有聊天的心思，心不在蔫地敷衍着身边人的搭话，眼神时不时瞟向叶修过来的方向，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原地转圈，一旁罗辑看得头晕，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怎么了。

不少人都看出孙翔的异状，比较脱线的包荣兴还凑上前去摸对方的额头查看是不是发烧了，不过很快就被转身避开。就在大家都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却见孙翔只是微微偏过头去，说了句没事。

“我去不是吧，这还不炸……肯定有事啊。”于锋惊讶道。

“哎孙翔，有事不能硬撑着，要不哥几个带你去医务室看看？”想起早上事情的方锐走前几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要是一会儿影响到发挥那就得不偿失了……”

孙翔皱着眉头，正想说不需要的时候，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他马上把方锐无视了个彻底，一心一意投在来人身上。

叶修刚靠近没两步就感到一股灼热的视线，抬头对上孙翔亮晶晶的眼神，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悄悄叹口气，装作没看到直接走了过去，照例寒暄几句后，便开始今天的测试。

罗辑和孙翔的配合比起前几日又稍微熟练了些，要是以前有人说孙翔会跟一个吊车尾打配合，他肯定拎着拳头上前把那人狠揍一顿……可是现在，他竟也觉得这没什么。

他开始不再那么的莽撞猛冲，学会了配合队友，给敌人制造更多的破绽，与此同时把那些没法抓住的空当留给身后人。

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在这短短几天里，孙翔才算是真正领悟到‘配合’的真谛。

一个人固然强大，但是又能强大到哪里去？

这不是热血漫画，也不是宣扬个人英雄主义的爆米花电影，一个人再强也不可能跟拿着重兵器的恐怖分子正面对抗，独自深入敌营是很酷没错，但那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如果有选择，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而且罗辑不是毫无用处的普通人，他也是荣耀的一份子，他也是一名通过了两次考核、完成了三个月魔鬼训练的特种兵，就算他的体能成绩并不太理想，但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只会拖后腿的存在。

孙翔在不断进步，他起点高，目标也就更高；而罗辑呢？他从一开始的一组俯卧撑都做不完发展到现在连续做个四五组都不带喘气，虽然格斗这方面还是强差人意，但要算起进步来讲，他甚至比孙翔进步更多。

孙翔的技术已经成熟了，他缺乏的是心态，是精神。

一种团结的精神。

不过在每次任务对战中，孙翔依旧是担任了主攻手的位置，而罗辑只是卡着节奏见缝插针；他毕竟力道不够，正面对抗估计没有几个回合就趴下了，孙翔的实力的确比他强，但是他们配合在一起的实力，更强！

就算是叶修，虽然还不到陷入苦战的程度，但也会打起精神，认真对抗。

拳脚相撞的声音震动着鼓膜，酸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扬起的手臂蕴藏着强大的爆发力，凌厉的拳风擦过皮肤带来一阵酥麻……这些无一不让人热血沸腾。

汗水挥洒在清晨的阳光下，淡薄的投影交迭着晃动，带着有力的喝喊，与肉体搏击时发出的闷响。

孙翔很兴奋，哪怕一夜没睡，也无法平息胸膛中鼓动的心跳。

因为叶修就在他的面前，表情认真，漆黑的眸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淡淡的琥珀色，水面般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他突然发现，他要的，仅仅是这么多，除此之外……

他还想赢。

亢奋得有些不可思议，就连发挥都比平日里好上一截，这让叶修稍稍惊讶了一小下。他知道这小子在误以为自己答应之后很高兴，但也不用跟打了鸡血似的吧……？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至始至终都在盯着他看，火辣辣的目光几乎要划破空气，让叶修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他告诉自己，不管对方以后要恨他也好怎么样也罢，必须找一个时间尽快说清楚。

想事情的时候难免分了下心，孙翔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冲上来就是一拳，好在叶修反应快，一个擦身勉勉强强避过，整个人却也跟着连续退了几步，微微喘了口气。

这是他在一排面前第一次失误，明明是很好的机会，但孙翔却没有继续上前，反而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对方，那双以往总是带着些倔强和傲然的眸子此时却异常认真，似乎还有一丝丝的担忧……叶修扯了扯嘴角，压低身子迅速冲上，几个过招将有些走神的孙翔放倒在地——速度快到连站在一旁的罗辑都没反应过来。

后者似乎是清醒过来，挣扎了几下，却被按得更死。

稍稍出了口气，叶修倾下腰凑近对方耳畔：“听着，不要留给敌人任何一个机会……”

他的声音不大，仅仅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而孙翔在这时偏了偏脑袋，嘴唇却正好擦过叶修的脸颊。

几乎是瞬间的，叶修听见了自己变得剧烈的心跳。

他僵硬了一秒，立刻抽身起来，像是没事人那样拍了拍手，宣布了一下今天的结果后就离开了，走的倒比平时都要匆忙许多。包荣兴摸了摸脸，用肩膀顶了顶一旁的乔一帆：“喂，你看老大的耳朵是不是有点红啊？”

“啊？”乔一帆愣了一下：“是刚刚运动的关系吧……”

“是吗……”包荣兴抬了抬帽檐，看着还坐在地上脸通红的孙翔，嘟囔着：“那这可运动得太激烈了……老大果然是不好对付啊！”

“……”

叶修离开后，大家围上孙翔，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大多数就是关于刚才你为什么发呆啊应该趁机干掉他云云，孙翔被说得皱起了眉头，沉默了一会儿，表示下次会注意的。

他的脸很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前划落，呼吸有些不稳，似乎很激动的样子。

其他人以为他这是在懊悔呢，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转而讨论起今天的训练，还一边给他们鼓气。

孙翔的思绪还停留在之前那个无意间的亲吻上，一直到了现在才回过神来，打起精神将心中那些激动和狂喜统统压下。今天他错过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但他并不后悔……具体原因嘛就不用多说了，总而言之，今天这一战给孙翔带来了极大的信心，他能感觉到自己与叶修的距离渐渐拉近了。明天还有一天，最后一天，是可以决定他去留的关键时刻，可是孙翔突然觉得不紧张了，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从昨晚叶修答应他开始变得顺畅起来。

明天，他一定能赢。

这么想着，孙翔却也没有掉以轻心，他在心中暗暗给自己做了一个计划表，上面的训练量要比平日里多上一半。

今天的训练被完成得很紧凑，几乎没有什么休息时间，这是为了给晚上留出更多的空当。虽然一夜不睡并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毕竟休息到位是最关键的，孙翔在吃完晚饭后一个小时就早早睡下了，他当然兴奋，但是常年养成的习惯就是让他在能合眼的时候尽快入眠，于是没多久，就听见宿舍里传来一阵阵轻微的鼾声。

孙翔睡得香甜，做梦的时候嘴角都是弯着的。

而叶修在对方无意的亲吻之后却一直心神不宁，本来打算暂时戒掉的烟都没忍住，一下子抽了好几包。

江波涛拿著名单来宿舍找人的时候，一推门就见一股烟味直冲过来，呛得他不得不干咳两声，引起屋内人的注意力。

“前辈，我没记错的话，寝室是禁烟的……”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镜片，江波涛在心底叹口气，他知道面前这人的实力，也一直保存着敬佩的态度，但规矩就是规矩，没有人能例外。

“哦，反正抽都抽了……这样吧，我回头给老韩写个五千字检查。”叶修坐在书桌前，隔着一片白雾冲来人笑笑，顺手掐灭手里的烟头：“小江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按照规定，新兵连将在考核结束后解散，所有成员全部分到一二连去……团长的指令书已经下来了，前辈手底下的新兵一排将全数安插到我们荣耀一连，这是分配名单，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江波涛一边说着，将手里的文件夹递了过去。

叶修接过来翻了几下就还回去了，他转过视线，望着空荡荡的书桌：“你们连挺好的，小周是个实力强大的连长……还有你这个处事圆滑的副连长，有你们在，我们排那群小子肯定服气。”

“前辈客气了。”江波涛礼貌地点点头，将东西收好：“那前辈对上面的安排没有意见了咯？”

叶修失笑：“我能有什么意见，在这里，我只是一个排长……哦对了，一排已经散了。”他说到这儿，整个人向后仰去，座椅发出嘎吱的声响：“不过我相信那群小子还是挺怕我的，这样吧，要是有哪个不服气的，你就告诉我，到时候我来修理他。”

“那就……麻烦前辈了。”知道对方只是开玩笑，江波涛也没在意，顺着对方的话继续客套了几句，才道：“那么前辈，我先告辞了？”

“走吧走吧，帮我告诉老韩，明天中午我去找他。”叶修挥了挥手。

随着宿舍的铁门咔嚓一声关上，屋子里再度恢复安静，只是空气中弥漫的尼古丁依旧没有散去，雾蒙蒙的一片，怪呛人的。叶修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打算透透气。

他很少有这么烦躁过，这种说不出是无奈还是别的什么的情绪，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在感情上，叶修的经验一直是零，从十几岁逃家参军之后，陪伴他的只有不断的训练，在多少个外出任务的日夜里，他唯一的同伴只是手里冰冷的枪械。

他是个天生的军人，他有完美的天赋、极佳的运气、以及坚韧执着的个性，哪怕平日里稍微懒散了些，但关键时刻往往是决定大局和最值得依靠的那个。

可是任凭他在军营中的成就多么出类拔萃，遇上这种感情的问题，他却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新兵’。

叶修明白，对于这种问题，他或许可以保持理智，但绝不可能处理的完美。

毕竟总有人会受伤。

冷风从敞开的窗户灌入室内，吹散雾气。

叶修闭上眼，冰凉的空气入肺，定下心神。

他已经决定了。

这件事情总得有个终结，他会努力将伤害降到最低。

至于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揉了揉酸痛的额角，长长出了一口气。

战场上无往不利百战百胜的斗神，竟然也有被感情困惑的一天？

最奇怪的是，他竟然无法狠下心来直接拒绝那个小子。

按照常理来讲，自己应该会在发现误会的当时就与对方说清楚……而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拖了一天。

这一天虽然不长，两人见面的时间也只有仅仅十几分钟不到，更别说是单独相处了。

可是为什么？他觉得事情越变越糟糕了？

比如说……那个意外的吻。

或许说是擦碰事件更为恰当？有些好笑地想着，叶修抬起手摸了摸脸侧的皮肤。

仅仅只是轻轻擦过而已，为什么……当时自己的心跳会变快？

要知道，就算面对的是敌人的枪口，他依旧可以保持淡定地谈笑风生。

而那个时候，他一瞬间竟然有想要逃跑的想法，虽然仅仅只是一瞬，但叶修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

他觉得很意外，因为不知不觉中，他也开始看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不如快刀斩乱麻。

他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之前一直狠不下心来的原因，叶修懒得深究，更不想追究下去了。他隐隐有所预感，这个牛角尖钻进去，再想全身而退……

就来不及了。

手指张开狠狠地抹了把脸，清醒了一些的叶修似乎松了口气，合上大开的窗户后便直接倒回床上。

只是，睡不着。

总有模糊的一个声音在心底回荡，叶修不耐地呻吟一声，顺手扯过一旁的被子卷起来，抱在怀里。

睡不着也罢，那就躺着吧。

只要闭上眼睛……就不会看见那双认真却又带着些倔强的眼了。

第39章

半睡半醒地熬到了第二天，叶修早早地起了床，将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收拾好放入背包。外套口袋里还留有半包没有抽完的烟，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咬咬牙连带着打火机一起放入书桌的抽屉。

等做好这一切，叶修出门吃了个早饭，就直接赶往平时约定的地方。

他来的太早，其他人都还没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干脆做起了准备活动。

最近连续降温得厉害，转眼气温就破了十度，清晨的寒风吹得他手脚僵硬，再不活动活动，待会儿要是再发挥失常可就丢脸了。

gu903();连续作了几组俯卧撑，等到浑身都出了一层薄汗，人也精神了许多。叶修稍稍喘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忽然感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从后传来，他回头一看，果然是孙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