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翔睡了个好觉，一早醒来只觉得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好；吃完早饭后，他迫不及待地来到操场，一眼就发现了比平时早到的叶修，心里有些激动。

可是这种激动在真正面对那人之后却奇迹般的平静下来，无形的压力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他冲动的心上。孙翔突然有了一种即将踏上战场的觉悟，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战，所以他比以往更加冷静，更加理智。

这小子有长进了……看着对方平静下来的姿态，叶修在心里感慨道。他冲着对方勾了勾手指，与以往无异的挑衅，唇边那抹笑容看起来异常的欠揍。

其他人自动散开围在两旁，气氛不知何时变得严肃起来，没有人开口说话，大家的表情都带上了认真。罗辑从人群中走出来，与孙翔并排站着，两人几乎是同时地摆出了起手式，拳锋对着不远处的叶修。

“来吧。”没有多么让人火大的垃圾话，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叶修没有采取防守，而是抢攻！

之前的对练大多数以引导和锻炼为主，所以叶修一直是保持着被动的状态，在不败的情况下尽可能地与对方周旋，让他们的缺点暴露出后得以改进。不得不说这个法子很管用，一天天过去，战斗的时间在不断被缩短，这就表明对方的进步相当快，他渐渐需要用更效率的方式结束战斗。

只是这一次，叶修不再打算留手，更不打算周旋或者纠缠；他整整两天没有合眼，虽然这不是极限，但也属于危险的范畴内。经过各种魔鬼训练的叶修在越疲惫的时候就越危险，渐渐变得迟钝的大脑不会再去想其他多余的东西，剩下的仅仅是近乎于本能的战斗。

孙翔和叶修交手的瞬间就感觉不对劲了，对方今天相对以往沉默许多，似乎有些没有休息好似的，脸上带着难以抹去的疲惫，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眼下的乌黑和眼球上的血丝依旧暴露了这点。孙翔不明白是什么导致了叶修的异常，他也没时间去想了，因为接下来对方狂风骤雨般的进攻接踵而至。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态度如此强硬的叶修，以往所接触到的他似乎并不喜欢正面对抗，大多是利用技巧加上巧劲放倒对手，能少出一份便不会多出一份力……而现在的叶修，像是一把尖锐的刀，以最直接的方法击溃对手。与此同时他也并未丧失理智，他依旧那样冷静、从容，让人……心生畏惧。

这才是真正的他么？

不断抵挡着对方犀利的攻击，孙翔一时间有些狼狈，不过他也很快调整好心态，勉勉强强拼了个不落败的下场。

这是他头一回这么拼命，脑子里的也好、反射性的也好，所有招数和技巧一股脑地使出来，虽然勉强撑住了局面，但孙翔心里确实没什么底的。

他已经尽了全力，而对方似乎……还留有余地。

是看不起我么？

在这一瞬间，孙翔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冷静却也疯狂的叶修离自己那么远。

在他以为可以追上对方步伐的时候，那人却已经站在了他目光之外的高度。

这种感觉……很憋屈。

孙翔咬了咬牙关，呼吸变得有些凌乱。

而一旁的罗辑，在战斗爆发的瞬间就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了。叶修与孙翔的交战让他感到震撼的同时，也深深自卑起来。他的体能与技巧一直是弱势，就算经历了这几天的特训，也不是说好那就能好的。之前那几场对练中，罗辑往往担任副攻手的角色，虽然不是主角，但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可以在前后夹击、制造破绽等等方面做出贡献……可是现在，他发现，面对这种快节奏的战斗，他依旧是那个只能站在一旁围观。

这或许很打击人，但罗辑却也没有太多的失望，他清楚自己的位置，也清楚自己的能耐。

那天去找叶修申请特训的时候，对方就告诉他。

“你很优秀，不过打打杀杀并不是你的长处，比起侦察兵，你更适合当一名技术人员……”

“我批准你的申请，并不是代表你体能不行。我会帮你强化训练，是我想让你看清你自己能够站定的位置。”

“它或许不是最高的、更不会是最低的，但却是最合适你的。”

“只要站稳了，你便是荣耀的一员。”

叶修这番话让罗辑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他清楚自己擅长的领域，而不擅长的，他却也想尽最大努力做到最好。

所以在战斗爆发的瞬间，罗辑就选择将战场留给正在格斗的两个人；而叶修既然已这种形式去进行最后一次挑战，那么他肯定知道，这是一场自己无法插手的战斗。

这个结局，不是意料之外的。

但是任务的结果还没有下来，孙翔与叶修斗在一起，两人身上有一种相似却又并不相同的气势，这种气势上的碰撞所带来的声势让人热血喷张。一样强硬的态度，一样精湛的技巧，一样爆发的力量……一旁围观的邱非将眼神始终锁定在叶修身上；那个他敬畏也钦佩的前辈，正将隐藏在懒散之下另一个自我展现出来。

又或许说……那才是邱非熟悉的他。

——那个百战百胜无往不利的斗神。

而孙翔比起此时的叶修却也勉强平分秋色，他输，便是输在了心态，输在了经验。

比起最初时的张扬与狂妄，此时的孙翔收敛了很多很多，但这并不代表他失去了攻击的獠牙。他渐渐学会了等待，学会了按耐住自己暴躁的性子，学会了配合他人……但却依旧缺乏实战的经验。

叶修这最后一次的挑战，并不是将其当做练习，而是真正的实战。

所以……

还是差了一点点……胸口受到重击，踉跄后退了好几步之后的孙翔模模糊糊地想着。

每一次，跟叶修战斗的时候他都有这种想法。

下一次、下一次我就能彻底战胜他……

可是每次，都差了一点点。

而正是这一点点，决定了一场战斗的输赢。

被第三次按倒在地的时候，孙翔明白，自己彻底地输了。

他不是没想过挣扎，而是被扭转到身后的双手使不上一丝力气，就连视线都跟着模糊起来。大脑缺氧所带来的是眼前一片白光，冰冷的寒风刀子般刮在脸上，一片麻木。

结束了吗？

彻底地……结束了吗？

他的荣耀，他的梦想，他的爱慕……就这么完了？

只是因为那仅仅的一点点，那眼看就可以跨越的一步之遥？

孙翔不知道了，就像是丧失了思维能力那样，空白的大脑内回荡着自己狼狈的喘息。

而叶修，在看到对方放弃之后，站在原地撑着膝盖歇了一会儿，才直起身对他说了一句：“跟我来。”

一旁心惊胆颤的围观下来的大伙儿，差点以为孙翔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此时听见叶修的话，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将躺在地上的孙翔拉起来，连推带扯地推到叶修面前。

“排长啊我跟你说，这小子虽然偶尔说话做事不带脑子，但人却也真的不坏……”

“是啊是啊排长，我说你就跟上面通融一下让这家伙留下呗？他成绩怎么说也是我们排拔尖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讲着，弄得叶修有些哭笑不得：“你们说够了没啊？让我说跟他说一句呗？”

“好嘞你们说！我们撤！”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散了，留下孙翔和叶修两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叶修看了对方一会儿，伸手拍了拍那人冰凉的脸。

“你想不想留下来？”他问。

脸上传来触觉，孙翔愣了一秒，点头：“当然想……可是……”他吸了口气，不再说话，眼神却依然倔强。

扯了扯唇角，叶修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你跟我过来先，这里……不是好说话的地方。”

等到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叶修靠在墙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折迭成小方块的纸条递过去：“你看看这个。”

“……？”孙翔虽然有些奇怪，却也伸手将其接了过来，摊开后发现，这是一张考核名单。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有些恼怒的，连语气中都带上了一点受伤的意味，此时的孙翔像一只被触了逆鳞的野兽，双目通红地盯着叶修，似乎要将他脸上瞪出一个窟窿。

要知道，考核失利是他从出生以来遭遇过的最大的挫折，几乎可以算的上一生的痛了。

“你仔细看看啊。”叶修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本能地想要掏出烟来抽抽，一摸口袋却是空的。

哦对了，他开始戒烟了。

孙翔瞪着对方半晌，深深吸口气，再度将目光投向手中的纸条。

唐昊、方锐、邱非、乔一帆……划过一个又一个名字，一直到了最后。

孙翔的名字被孤零零地印在纸张反面的第一行，前头挂着一个编号。

二十八。

而这次通过考核的仅仅只有二十八人……

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的震惊，叶修笑了笑：“这个名次是成绩排名，不过，是从最后一号倒数到第一号的。”

也就是说，他不但通过了考核，还是成绩第一？

那为什么……

没有给孙翔提问的机会，叶修说：“因为，这才是最后一项考核。”

“什么……”

“关于之前的考核，其中有一项就是考验在绝境之下团结力量，这一项其实你是不过关的。”摸了摸下巴，叶修看着孙翔错愕的表情，一字一句道：“而现在，你才真正掌握了团结的真谛……”

“恭喜你……”

孙翔看着那只漂亮的手轻轻抬起，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欢迎加入荣耀。”叶修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补充道：“正式的。”

“我……”

这一刻的心情，孙翔甚至找不到形容词，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打包袱走人的时候，对方却又告诉他，你可以留下。

震惊过后，心中喜悦的同时却也难免产生一些更复杂的情绪——这混账竟然又耍了自己！

可是看着叶修无辜的眼神，孙翔动了动嘴唇，难得明智地选择了不说话。

论理由，眼前这人完全可以在一瞬间的功夫找出几百上千个来糊弄他，这几个月里孙翔不知道吃了多少嘴皮子上的亏，此时总算是知道尽量保持沉默……

当然了，完全不计较，那是不可能的。

孙翔上前一步，扯起对方的领子就吻了上去。

双唇相接的一瞬，叶修瞪大了眼睛，紧接着立马反应过来，以最大的力气将人重重推开。孙翔连续后退了好几步，还没说话呢，就见对方一脸复杂地盯着自己，最后叹息一声道：“这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本能地皱起眉，孙翔眯着眼，表情有些危险，他突然有点害怕，心里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你觉得我接受你，这是个误会。”叶修说，他似乎不想给对方反驳的机会，紧接着跟上一句：“我不是同性恋。”

一直到现在叶修才明白，想要降低伤害是不可能的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长痛不如短痛。

“我也不是。”孙翔看着叶修，声音里带着一点受伤的沙哑：“我只是……只是……”

他以为他会失去理智，因为这家伙又耍了自己，明明已经答应的事情转头就翻脸，简直过分到了极点。

可是等残忍的拒绝真的说出口的时候，孙翔突然觉得，他似乎在隐约中，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因为叶修这两天对他的态度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和别扭，自己则是被喜悦与兴奋冲昏了头脑，没有去细想。

现在，沸腾的热血被对方一盆冷水消灭得干干净净，孙翔站在原地，只觉得这冷风都吹进了心里头，凉飕飕的。

他很愤怒，也很难过。

这样复杂又憋屈的情绪是第一次出现，几乎要吼出口的怒骂与咆哮化作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意料之外的，叶修回复他了，不过，这是一个问句。

“我……”孙翔张了张口，有些茫然地愣在原地，他只知道自己喜欢叶修——那种情绪缠绕他很久了，他也纠结过，也犹豫过，最后得出的答案却是真真切切的喜欢。

可是这股喜欢却没有源头，几乎是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然后深深扎根在他心里。

“放弃吧……”看着对方难得脆弱的神色，叶修也有点不忍心。

“你不理解我，孙翔，你只知道我比你强大，但你并不了解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可是我理解你，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你对我的感情不过起源于男人之间的征服欲。”

“这是一个错觉，忘了它，对你我……都好。”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出口，叶修偏过脑袋，眼尾瞥向身后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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