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斜撇了眼,眼皮被压垂半阖,整个人温柔起来,“骗你的。”
[我们的关系摇摇欲坠,想给他一些安全感,也想给自己一些勇气。]
这才是他方才跟大胡子说的。
他们坐的Taxi司机是位年轻小伙,很善谈,连连问了许多问题,焦丞大概听懂了,问他们怎么这会来旅行,有什么打算,明天准备去哪逛。
焦丞自个儿也不知道,他被李飞惮一股脑拉过来,只来得及交接工作,还被蔡雪幽怨几句,什么攻略不攻略压根来不及。
“咱们到底去哪?”焦丞打了个哈欠又问。
“等会就知道了,今晚做好熬夜的准备。”李飞惮故弄玄虚道。
焦丞一脸疑惑,刚下车就被领去了一条街,他们停在店门口,这家应该是已经关店了,从外头看只能望见幽幽的灯。
自动门划拉开,灯全部亮起来,闪得焦丞眼睛适应不过来,眯眼才发现这场景在哪里看过类似的。
宽敞明亮的隔层,玲琅满目的礼服,那天他领着柳伯茂去的那家也是类似,只不过这家好像更西式,更drama。
“就这里吗?”
“这儿是中转站。”
李飞惮直接拉他领到里面,透明玻璃的房间内站着个女人,她身旁是位外国男士。
“她…她是那个老板娘?”焦丞惊诧,这人的脸和之前看见的老板娘太像了。
女人把护理好的礼服挂起来,踩着高跟鞋“踏踏”响,随后停在焦丞跟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注视着,目光含着笑,眼角也扯出细小的皱纹,她说:“果然是飞惮看上的人。”
“你抬头,我帮你量一量尺寸。”女人对焦丞说。
“尺寸?”焦丞疑惑地抬了手。
“嗯,前两天李飞惮就联系我了,说要给你定制一套礼服,不过他给的尺寸表不是很准确,我帮你再确认一下。”卷尺手工在他身上量,旁边的外国男人也来帮忙。
李飞惮见自家老婆一脸懵逼,介绍说:“这是付敏,之前另一家店老板娘姐姐,也是我以前的舞伴。”
尺码量完了,焦丞松了手臂,这样看来,付敏应当就是之前没有来参加退役会的其中一位。
“你好,算是第一次见面吧。”付敏抿嘴微笑,“不过之前有在李飞惮手机里看过你的照片。”
付敏看上去不算很年轻,但是胜在气质好,身上裹着的酒红色改良旗袍,颇有点上海女人的韵味
“是吗……”焦丞有些意外,她与其说是以前的舞伴,给人的感觉倒更像是姐姐。
付敏:“李飞惮他呀,以前可自负了,十几岁那点糗事我都知道,比如刚来英语不好被房东给骗啊,还有他不会做饭每天在舞房里放脾气啊……”
“付姐!”李飞惮连忙打断。
付敏:“我不说就是啦。你给的尺寸挺准的,这件礼服果然大差不差。”
扭头她又偷偷在焦丞耳边低声说:“你空了来我店里坐坐,我一件件跟你讲……”
焦丞笑笑:“好。”
没一会,焦丞就被外国男人给推进了换衣间里,他低头看了眼手里这件米咖暗纹西装,袖口做得挺浮夸,领子盘了个烟灰色盘扣,下摆绣着不明显的银色老虎,确实很扎眼。
正换着礼服,外头他们窸窸窣窣交谈,焦丞大概听见他们的对话。
付敏:“你这次回来干什么大事啊,那么急让我帮你定制,还以为出事了。”
李飞惮似乎没有接这话,不一会就换了角度和他们用英语不知道说了些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焦丞在飞机上图舒坦穿得很宽松,眼下整个人一下子被禁锢住,并不算自由,他推开门,李飞惮不在,外头两人望着他一下就噤了声。
“Amazing!”付敏老公率先开口。
付敏给他整整领口,又用什么纸吸了吸所谓的灰尘,止不住满意点头:“你太适合这种偏中式的西服了,很有气质。别看我老公这样,他现在心里准激动了,就喜欢东方美人。”
焦丞听着会心一笑,从付敏的神情仪态也不难猜到。
“我也好了,扣子有点紧?”
付敏:“就那样你别扣,直接出来。”
另一头帘子动了动,李飞惮从里面走出来。
他的西装版型挺阔,敞开着穿,和焦丞身上的完全不同。脖子到腰间线条直接拉下来,袖口盘了两袖珍的装饰性同色盘口,而他的老虎只是抽象的线条点在后肩。
这配色怎么看都和焦丞的异曲同工,只是一件更西化,一件更中式,站在一起颇有点相映成趣。
“这件情侣衫是不是高级一些。”
李飞惮忽然凑到焦丞耳边道。
第74章去英国吧(下)
听起来有点好笑,又不知道如何回应。
付敏站在雕花的镜子前眯眼看他俩,“快点去吧,再迟到就错过好风光了。”
“谢了付姐,我们走了!”
“赶紧走。”付敏笑。
李飞惮拉着焦丞就往外跑,他跑得很快,彼此牵着的手指有点微微发热。
焦丞想,这个动作可真幼稚,好像只有幼儿园小孩子才会做的举动,但今天的自己一直被这样牵着。
八点多天色早已暗下,奔跑间柏油马路倒影在城市的光色里,街道偶有山毛榉,黄绿夹色,风吹过,“沙沙”作响。
就这样傻乎乎被牵引了一路,他们路过人字形的角塔,路过圆顶的角楼,然后一如既往钻入人群之中,迎面的,是河。
绵延的水波,敦厚高耸的葫芦形暖灯,以及海面上停止的夜船,异国他乡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泰晤士河。”李飞惮气喘吁吁地放下用力牵动地手,规整的西装拉扯出一道道褶子,额角是汗。
“嗯,我看到了。”焦丞看着他安静地回答。
“以前的我也是这样沿着街树快速奔跑,像杂志里写的一样,钻进所有旅行人都会来到的泰晤士河畔,现在想真傻/逼。”
“今天带我一起傻/逼?”焦丞笑出了声,继续问:“不过,那时你感觉怎么样?”
李飞惮摸摸鼻子:“不算好吧,在国内我的个子算很高了,总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傲慢,但站在这里时,就好像被压制住了。”
“所以你带我来是羞辱我的身高,感受压制我的感觉?”焦丞玩笑地结束了这段话。
随意环顾四周,今夜的泰晤士河畔很安静,旁边的白人夫妻吹风说着英语,他听懂了,在说今晚的风很舒服。
李飞惮松开手,眉眼低垂着轻轻盈笑,风窜进温热的手掌,“走了。”
姣好夜色,他们为此奔跑了十几分钟,却只是草草欣赏,在一句“走了”中结束,焦丞不知道男人到底要带他去哪里。
沿着河岸走啊走啊,一直走到了泰晤士河南岸的朱伯利花园,和他们一样穿着体面正式的人也越来越多。
灯火辉煌的建筑,外观富丽堂皇,既精致又弥漫着伦敦特有的气质。
焦丞觉得惊诧,那些盛装打扮的人都迈进了里面。
“你带我来这里?”他愣声道。
“嗯,伦敦皇家节宴厅。”李飞惮停下脚步,转身帮身旁的男人抚平领口的皱痕,随后又离远了些拍拍自己的,“看看我,行不行,乱不乱?”
“不乱。”
“里面是什么,吃饭吗?皇家我们真的能进吗?”焦丞从来没有出入过这样的场合,就连身上这套礼服对他而言也过于浮夸,于是别扭地拉了拉衣摆。
“你跟着我,没事的。”
门口英国帅哥微笑着向他们点头,随后做出邀请的姿势。
焦丞总算听见了一些声音,陆陆续续,是交响乐团的声音,他们在大厅二楼演奏,每个人都美得像一幅画。
“是舞会。”李飞惮侧身凑近说。
舞会……
焦丞四处张望,美轮美奂的宴厅,每个人都身着得体的礼服,年龄不同、肤色不同,甚至连气质都不太一样。
“走咱们进去,别挡在门口。”
李飞惮拉了一把焦丞,许多人的视线就投了过来,这里东方人本来就少,更别说是这样两位身着类似衣着的东方男人了。
可这些耐人寻味的眼神并没有停留太久,交响乐队切了下一首歌,舞池中央的人纷纷加快了步伐,是华尔兹。
“所以,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焦丞再一次发问。
李飞惮抬头向他伸出手,“是,伦敦会有很多这种自由型舞会,听起来普通老百姓不能进,但其实只要像我们一样着正装就可以,更轻松、更自由,你不用约束。”
焦丞害臊地看着他伸出的手,拒绝道:“不想跳,都是男女在跳。”
“没关系的,你看那里。”
焦丞顺着他的方向看,此时的舞池有点混乱,因为大家高矮、胖瘦都不一样,视线也更杂乱一些,视线搜寻了好久才看见两个小女孩。
她们应该才十二三岁,或者更小,毕竟欧洲人总是看上去早熟一些。
一个金发盘起,穿着粉色洋装和金色小高跟,另一个头发稍短些,女士小西装,抬头挺直腰杆,两人在人群里转动,笑得天真烂漫,像漂亮的仙子。
焦丞看得入迷,身前的李飞惮已经强行把他拉进了舞池中央,拉起把住他的手掌。
“不行!她们是小孩子。”焦丞小声地嗔怪,满脸羞愤,手也不知道怎么放。
李飞惮含笑放慢步调,先带着他左右转动,防止被别的人绊倒,“怎么不行?我们也是小孩子。”
“什么…小孩子,况且我不会啊。”焦丞四处打量,每个人都自信悠然,恨不得钻进地缝,他想李飞惮哪是带他参加什么舞会,反倒是让他难堪的吧。
对方用力双手合十手指。
李飞惮:“我教过你的,工作室刚开张的时候。”
这话不由让人想起荒唐的那夜,眼前的男人假借带他跳舞的名由,却留下一夜风流,什么舞步什么姿势,焦丞什么都没记住,他只知道工作室的墙壁挺冷的。
“你那是在认真教吗!”
“还不是你不好好学,小李老师一直都有好好营业哦。”李飞惮将焦丞的手扶到自己腰际,“别担心,我带你。”
“我不跳女步。”焦丞小声嘀咕。
“谁说只有男步才能牵引人,我跳女步,你扶住我的腰。”
李飞惮说罢,整个人突然带着他快速回转调整方向,焦丞有些木楞地拉住他的腰,错愕地被带动了一步。
男人腰部下沉,膝盖微微弯曲,西装的扣子本来就没扣,一下子敞开的纯色衬衫一览无余。
而李飞惮头离他有点遥远,碎发也轻轻扬起,领口的那只老虎闪闪发光。
“走喽。”
声音飘过耳畔,焦丞什么都没做,只是揽着李飞惮的手和腰,却顷刻间被带动。
他们俩的动作幅度不大,衔接也完全不复杂,最基础的华尔兹动作。焦丞耳边呼呼地响起来,周身其他不项干的人早变成了一缕烟,再他没有心思去观察旁人了。
“这和你之前参加的比赛不一样。”
李飞惮仰头,半蹲下来个子和焦丞差不多高,随机看到马上要撞到其他人,立刻一个回旋,自己和另一对的男舞伴直接撞上了,那是个穿着旧西装胡子拉碴的老男人,看上去有点邋遢。
“Sorry。”李飞惮没有慌乱继续踩着节奏,看着面前绷紧慌张的焦丞说,“没事,不疼……你刚才说得没错,是不太一样,毕竟国标舞最初的诞生不是为了竞技,只是一种礼仪,一种交流。你以前想象中是什么样子的?”
宴厅上的灯时刻变化着色调,人的皮肤像磨皮一样好看。
焦丞努力回想:“像迪士尼的电影,《狮子王》、《美女与野兽》里一样的,感觉很不同。”
“哈哈哈哈哈哈哈,确实,我第一次来到英国的时候才十六岁,国内跳舞和这里也不同。”李飞惮回忆起来。
“怎么不同?”
“国内没有这样的环境,跳舞总是件奢侈的事情,花很多的钱和时间,教学也死板,非常的学院派,但这里不同,你看刚才撞到我们的那对夫妻。”
李飞惮换了个角度跳舞,焦丞正好正面清晰地看见那个邋遢的男人。
他应该做着一份体力相关的工作,所以背脊挺得不直,甚至身上的西装也是老旧的款式,勒得紧,不知道是借的还是十年前压箱底的礼服。而舞伴是个丰腴的女人,紫色的裙子,上面绣着的珠子有点廉价。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夫妻?”焦丞问。
“戒指。”
果然,他们无名指戴了对戒。
不知道是不是不太会跳舞的原因,那个男人老是踩到妻子的裙摆,然后胖女人会恶狠狠地瞪一眼,甚至回踩他的尖头旧皮鞋。
李飞惮说:“在这里,谁都可以跳,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做着什么工作,擅长或者不擅长,都不会有人驱赶你,这就是自由舞会的魅力。”
交响乐戛然而止,李飞惮轻轻松开手,然后行了个礼,焦丞也轻轻低头,学着他做了个一摸一样的动作。
停下舞步,大家脸上洋溢着笑。
国标属于所有的人。
脑子里突然弹出这句话。
“发呆了?”
焦丞愣神被李飞惮打断,面前递过来一杯鸡尾酒,自然而然地接过,“这是哪来的?”
“她们。”李飞惮指了指旁边的人。
是方才两个小姑娘,她们站在旁边笑盈盈地说了些什么。
“她们说你真是个漂亮的东方男人,特别像以前民国时期的读书人,问可以不可以sequencedance的时候邀请你一起跳,因为她们都没找到男舞伴一起来,所以很期待。”李飞惮解释。
“什么是sequencedance?”
“传统的列队舞,大家在舞池里围一个圈,然后去重复做一套动作,都是很简单的动作。”
焦丞不懂这样的文化,两个十多岁小姑娘的邀请也实着难为情,于是害臊得摇摇头,谁知道身旁的男人凑近跟她们说了些什么,女孩们才笑眯眯地提前离开了。
焦丞:“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我的伴儿,但是喝了她们的酒也该有回报。”李飞惮挑眉。
“所以你把我给卖了?”
李飞惮喝了口酒把杯子放下,随即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列队舞要开始了。
“来吧,我的舞伴。”
“脚走这里,对,做不标准没关系,反正很多人都是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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