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梁烯“嗯”了声,又接着去说道:“当我们这一行的,未免太任人鱼肉。”
“既然担了他一句‘姐姐’,我便想竭尽全力护他。”
纪余算是听懂了:“那你需要我去做些什么?”
梁烯说道:“我一直没想到,让谁去带似烛出来,之后又该让他去哪里。”
纪余明白了:“我可带他回纪风堂。”
梁烯笑道:“真是麻烦了。纪风堂离京城远,熟人也不太能见着。并且以纪风堂乌泱泱众人,多一个梁似烛在压根不显眼。”
纪余问道:“什么时间,何处地方,我去找他?”
梁烯说道:“我算着时候,也就这几天。在五月底六月初的时候,就该已葬到城郊西滩坡。劳烦你夜间暗地里偷摸着过去,切莫要惊动什么人泄露消息。把坟一扒棺一撬,将他带得远远的。”
纪余应下来了:“好,我记下了,定会办得妥当的。”
梁烯盈盈一拜道:“真是多麻烦你了。”
纪余忙扶起来,喉头一哽道:“都是分内之事。”
于是纪余找了家客栈,就在里头住着了,只等着月底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纪余奇遇记,被绑还有家产!
第35章西滩坡葬
泰元二十年,小满。
小满之后就是有好几场闷热潮湿的雨,每次都能让燕随之想到清明时候,他觉得自己的余生都淹死在雨里了。
燕随之不知怎么的,总会突如其来心慌。直到有个小厮跌撞进耘书斋,他几乎霎时认出来是仙乐院的。
他很害怕,不敢见这小厮,颤声道:“你来干什么?”
小厮跪了下来,抹了把脸,袖上沾了泥灰:“三王爷!”
“梁公子他……去了!”
燕随之恍惚着想:去了?去哪里了?他那么一个爱繁华贪热闹的人,怎么会愿意独自去什么地方呢?
燕随之皱眉:“我得陪他去!”
小厮惊愕地扑倒在地:“三王爷!你莫要想不开阿!”
燕随之迷糊了:想不开什么,不就是陪他去别处耍吗?有什么打不了要紧的?
尚叔迎了上来:“人死不能复生,三王爷节哀顺变。”
燕随之惶惶然:“什么是死了?”
尚叔难免心疼:“三王爷去送他一程吧。”
燕随之于是便跟着小厮回了仙乐院,仙乐院里头一片死寂般的沉默。燕随之手心全是薄汗,从轮椅把手滑了下去。
小厮问道:“奴扶三王爷进吧。”
燕随之脸色惨白:“不用劳烦了,我自个儿来。”
小厮将他引到卧房处,这轮椅太沉了,燕随之几乎要绞不动。
卧房内布置得很素净,没什么繁复装点的。
燕随之心想:这不像他,这不是他。梁似烛在这里住着,可定很多抱怨的。他定要捯饬番屋子,就像原先在品裕室一般。
燕随之不想再进去了,他肯定是白白跑一趟,梁似烛怎么会就这样死了呢?
梁烯觉察到了什么,回头往门外去看,便瞅见了燕随之。形销枯骨立,梁烯突然想着。可是人世间没有回头路,她只得去往前走下去了。
梁烯出声唤他:“三王爷。”
她见燕随之茫然地昂首,眼神空洞洞的样子。
梁烯又接着说:“三王爷,来看看似烛最后一面。”
燕随之这才回了神,看向了床榻处,只一个草席,披了块白布,似烛便躺在此间。
燕随之眉睫低垂:“我不去了,好好送他。”
燕随之不忍去看:梁似烛那么一个好漂亮的人阿,怎么会愿意让人看见这个样子呢?
梁烯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玉佩:“似烛曾跟我讲过,这是三王爷赠予的。”
“想来很是贵重,似烛他人已不在了,三王爷还请收回吧。”
燕随之瞥了一眼,“佑”佩晃在空中,穗子垂了下来:“说来倒是好笑,这玉佩实在没用。”
“我也不留着了,就跟他葬了吧。”
梁烯说道:“我们本就无父无母,丧葬礼许多规程,倒是都不能守了。”
“城郊有个西滩坡,择坟地时,觉得很合适。”
燕随之不太想说话,却还是得回答道:“梁小姐看着办吧。”
梁烯道:“就这几日,就会埋了,三王爷可要去?”
燕随之指尖微颤,摁紧轮椅把手:“我……我就不去了罢。”
燕随之觉着,再跟梁烯说下去,他可能就要失声了。
于是他说道:“我先回府一趟。”
梁烯福了福身。
燕随之临出门时,蓦然回头说道:“梁小姐若是想出红袖招,我也可将梁小姐赎出来的。”
梁烯琢磨了下,笑道:“三王爷费心了,奴家好歹是个花魁,暂时着还不想出去。”
燕随之便走了,佝偻着腰背,出了拐角处,一抬脸满面泪痕。
梁烯这厢心下也有些歉疚,却到底是算不上后悔的。
没过几日,就出丧了。
梁似烛已然被换上寿衣,也好好修整了遗容。画师画过像之后,搁置在了灵堂前。停灵时候来了些人,也并不是很多,只寥寥几个而已。梁似烛只一年之前,还是红袖招的头牌,整个京城无人不知。到死时,却是无人问津了。想来身为戏子,到底恩人不过一时。
待点焖灯燃过香之后,杠房人便过来抬灵床。周围人便哭了出来,哀嚎声似要呕出心肺。梁烯也跟着哭,柔弱得不禁风似的。
从灵棚里抬出来后,便给送进了棺木。棺木朱砂打底,大漆罩面。外柩水红布里,洋红绉面。都是燕随之送来的,可他自个儿也没露面。
等到吉时,就抬棺了。僧人作法,吊唁哭灵。仪仗执事,皆是默然。一路往外洒着纸钱,飘荡在空中又散了。
有小孩儿嬉闹,跑到路当中。立马被妇人抱走:“躲远点儿,不嫌晦气!”
待到了西滩坡之后,已经都刨好坟坑了。要下葬之时,梁烯突地瞥了个人影。
一身白衣,再无多饰。待人影近些时,竟是燕随之来了。
燕随之身后还有几人,肩背上扛着长石墓碑。
梁烯不知如何说,燕随之也没多留,几人将墓碑安好,也就都自己散去了。
梁烯俯身低头去看,碑阳上竟时刻有碑文。
“梁似烛,字常乐,漠北人氏,不知双亲。喜热闹,好繁华。幼时颠簸,流离失所。歌舞技艺,颇有天资。辗转红尘,后入盛京。自进京都起,仙乐院初始,卖身红袖招,为第一头牌,故颇负盛名。王城之中,无人不知。后委居三王府。性颇讨喜,府中上下,和睦融洽。”
梁烯喉头一哽,接着看下去。
“元日新春,张灯结彩。春猎围场,知己之交。清明时节,拜凤凰丘。流寇劫匪,半路作难。似烛性仁义,遂挺身而出,得以护我不死。被刺后病榻缠绵,兼之又久治不愈,卒于泰元二十年小满。甚念之,不能忘。愿早登极乐,佑往生净土。来生莫再相遇。”
这碑文刻地极浅,拿刻刀的人,该是没什么力气。最后收笔处,竟是横逸出来,偏又中间折断,颇有凄厉之感。
梁烯看到末尾处,像是反复写过,中间顿了好几次,竟是错落不顺,如孩童学字般。
“落笔人:燕随之。”
梁烯蓦然一惊:竟是燕随之亲笔所写。燕随之的字本……不该是这般的。
梁烯不敢深思,叫人填土下葬。
杠房人上前说:“要下材钉了。”
梁烯心想:若是木钉封住材盖材身,纪余来是便会更麻烦了。
于是她掩袖低泣道:“似烛生前便不得自由了,便不要再禁锢他一方棺材里。”
“生前遭罪,死后受难,人这一生,什么时候是个头阿。”
于是杠房人便不下材钉了。
京城里最艳的那个头牌便死了。
梁似烛这个名号,只偶尔活在茶余饭后。
最多再过没几年,就会彻底销声匿迹了。
后面几日里,便天降大雨。
燕随之在檐下看雨,从西滩坡回来后,他越发寡言少语。
尚叔立在他身后,突地听见一句低喃。
燕随之道:“今年夏天好冷。”
尚叔应和着:“今年是个怪年。”
燕随之说:“我得去安国寺趟。”
尚叔道:“齐云山的路不好走。”
“是为了梁公子吗?”
燕随之并不答话,只看向院里的雨,想着真是太冷了。
尚叔说道:“等过几天,老奴跟您一起去。”
这过几天,便是拖到下月了,五月里的天一直不太好。
纪余在西滩坡时感觉尤甚,白天还算是艳阳天,夜里刨坟时候竟起惊雷。但是若不趁夜里,将梁似烛带出,再往后拖一日,怕还得有变故。刚从乱坟岗找了个无名尸,若是就这样走了,倒也不好解决的。
于是纪余心一横,就接着刨了起来。没多久就磕碰到硬物。纪余将铁铲一丢,又伸手去探,竟是已然挖到底了。纪余先将无名尸推进去,又自己摸索着下去了。掏出来火镰打了光,就着就摸到棺材。
纪余惊愕地发觉,竟是没下材钉,这便好弄多了。他推开了棺材盖子,将梁似烛扛出来,又换了无名尸进去。梁似烛还未转醒,气色却已经好太多。他给梁似烛翻了身,就将他背在背上,攀爬着就往外去了。
令纪余奇怪的是,竟是只打雷不下雨了。纪余将梁似烛搁在地上,又拿铁铲将土给埋上。就着火镰的光,觉着与来时无异,才安下心了,去将梁似烛又背起来。不远处有马车,车旁有人站着,都是纪风堂跟过来的人。
纪余觉着:若是他们也过来,动静也太大了些了。于是就让他们在旁边等着,自己往西滩坡坟头去。现下既然已然将梁似烛扛出来了,纪余便背着他走向了马车处去。
堂中人接过来梁似烛:“少主,我们回纪风堂吧。”
纪余也钻进了马车:“连夜走吧。”
几个堂中人翻身上马,挥鞭就惊动了夜色。
几辆马围着马车就在夜里疾驰。
梁烯还一直在仙乐院,六月才打算回红袖招。
梁烯算着日子,该是到时候了,却迟迟没有消息。直到一只信鸽总是飞来,总是徘徊在仙乐院。
梁烯心神一动,便让人打了下来。果不其然,信鸽腿肚绑纸条。
梁烯解开一看,只是简单俩个字“已到”。
这俩字用得巧妙,梁烯却是能看懂。
要是换了别人,估计就算发觉,也不知所言是甚。
梁烯心想:这是到了纪风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梁似烛你没有心!!!
第36章进安国寺
等到燕随之启程去齐云山时,已经是泰元二十年六月里了。
这一个月,三王府上的人看燕随之,便觉得实在是很悲伤的。
燕随之像是抽了筋骨,比当年不良于行更甚之。
三王府也不巧杂事较多,尚叔便决定着留了下来。
燕随之停在门口时,原顾从吟风轩出来了,仍是背着个赤霄剑在后头。
原顾说道:“我陪三王爷一同去。”
“也是我那天赶得太晚了,才连累了梁公子不幸罹难。”
燕随之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他很感谢原顾能提起来梁似烛的。
自从打西滩坡回来之后,府上人都刻意避着与梁似烛相关的。
连品裕室似乎也成了禁忌,像是在抹杀梁似烛存在过似的。
原顾是个独惯了的,再加上是三王府的客。却是没有人到她前面说道。
她此番说出来,倒也是合乎情理的。
燕随之却是眉睫低垂,不欲与人共行齐云山:“不用了,我想自己静静。”
燕随之向来是个温和好说话的,此番拒绝便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原顾低声道:“为着三王爷的安全着想,恕我此番恐怕难以从命了。”
燕随之到底还是个通事理的。
原顾驾马在旁护随着,燕随之在灰篷马车里头。
齐云山离京都算不上近的,单单是他们跑过去就要好些天了。
原顾总觉着:燕随之实在是太默然了,虽说他之前便是如此,可最近却死气沉沉到反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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