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成凌看了眼后视镜,不慌不忙打过方向盘,转入小路。
他这才对钟哲开口道:“有新的发现。行动组的其他小队发现了可疑人物在附近活动。其中有几个人的手上刺着那个金乌纹。”
“看来是又追来了。”钟哲在被迫环游了大半个地球后,对此种情况已经适应良好。
“有两种可能。”眼见着进入了镇江市区,成凌的车速显著慢了下来,他不时望一眼后视镜。“一是对方追来了,二是这伙人另有别的目的在这周围活动。”
钟哲转瞬明白了成凌的言下之意,接口道:“那我们得抓紧了。”
经过昨晚书房的推测,显然不能排除对方也有可能是在这附近为启动河图做准备。
气氛打破凝滞后,转眼间,车已开到了地方。
钟老拥有的这间屋子在西津渡附近的山腰上,山下是热闹的景区游人如织,上山后却清静了不少,偶有行人路过,几只黄狗悠闲走在道边。
老房子年久失修,围墙有不少剥落的地方。钟哲走上前掏钥匙开门时,许是用力不巧,震到了门楣,顶上的屋瓦猛地滑落两片,成凌迅速移步,替钟哲挡了危险。
等钟哲反应过来,被成凌挥开的瓦片已碎在两人脚边,发出令人心悸的裂响。
钟哲受惊转身,成凌正贴立在他身后,他甚至能从他近在咫尺的身形上,感受到大片肌肉紧绷的状态。
他抬头望他,他又迅速往后退去,几乎眨眼就保持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了。
钟哲不自觉咬了下牙,低低道:“谢谢。”
成凌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话。
两人这才一前一后进了屋子,钟哲去拿龟甲,成凌例行对新的地点进行摸查,排除危险,摸清地形等,做到心中有数,以防遇到任何突发情况。
等到钟哲拿了东西出来,门外有敲门的咚咚声传来。
屋里的人还未出声,屋外的人已急着扯开了嗓子问:“有人在家吗?快递!国际速运!”
也不知道钟老订了个什么东西,错过了他在的日子,现在才送到。
成凌还在后头,钟哲离着前头更近,他上前开了门,出于他的预料,快递捧着个极大的纸板箱,几乎将人都遮去了大半个。
见对方吃力拿着的样子,钟哲忙让开了道。
快递道了声谢谢,将东西放在了屋内地上,随后拿出单据,报了钟老的名字核对。
钟哲应了声是,正准备接过单子,横里伸出一只手来,截过了快递单。
成凌不知何时就站到了两人中间,面对着钟哲,背对着快递员。
他略弯下腰,现在已经靠得钟哲极近了。
钟哲只觉男性的气息猛然笼罩住他,混合着熟悉的淡淡须后水味。他还尚在忡愣中,成凌已贴上他的侧耳道:“把你的笔,借我用下。”
还未等钟哲有任何回应,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语声的末尾伸进了他的怀中,钟哲当场僵住,那掀开他西装前襟的举动,那贴着他衬衣的手,那划过胸膛的触感。
血液冲上头脑,钟哲涨红了脸,本能举起手来,就想要抓住成凌的手,将它用力扯开。
成凌已快速地抽出了那只金叶钢笔。
他转身间拔去笔套,就像利剑自匣中出鞘,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出手的。
站在他身后的快递员毫无防备,只觉眼前闪过类似弧线的光芒,随后,他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成凌挡住了钟哲的视线,钟哲只听见仿佛干咳似的咳咳声,下一秒,快递员直挺挺倒下,仰躺在地上,鲜血从他捂着颈部的手间源源不断渗出,很快洇湿了地面。
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钟哲怔怔看着成凌,见他缓缓转过身来,钟哲的目光从他的脸上一路下移到他手中握着的钢笔。
所有的信息此时已经汇合,可大脑似乎因震惊而停摆,卡顿,不肯再做出任何运作。
啪嗒一声轻响,将钟哲拉出了大脑当机的状态,他醒过神来,朝声音的源头望去。
那是枪身翻落在地上的声音,倒在不远处的快递员,身侧的右手此刻因失去肌力而松开,一把迷你小枪彻底暴露了出来,翻落到了地上。
“你是怎么发现的?”钟哲震惊道。
“先等一下。”成凌迅速走到送来的箱子旁,再次握起钢笔小心地划开纸板箱。
没有爆破装置,没有引线,幸好,里头只装了十几块红砖。
成凌松了神情站起身来,这才有空答钟哲的话,“看来他们顶多是想杀了我,再次绑架你,没有想要一同炸死我们的打算。”
他的语气轻松,神情毫不在乎。
钟哲还在看着他。
成凌这才道,“是在我们来的路上,注意到的。这人始终都跟在我们后面。”
钟哲想了想,依然觉得不解,“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了,但一个快递员而已,既然有东西要送到这儿,和我们同路岂不是再正常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判断出这个人有问题的?”
“他没有抢道。”
钟哲听得懵了,有些张口结舌。
成凌慢慢接上道:“在国内,没有不抢道的快递。自始自终都老老实实跟在我们后面的快递员……反常即为妖。”
钟哲恍然。
成凌已低头开始仔细擦拭起钢笔。
“这笔很好用。”
钟哲闻言笑起来,“MontblancMeisterstuck系列金叶笔。”
他顿了顿,随即有感而发:“Thepenismightierthanthesword。”
“笔胜于剑。”成凌翻了他的话,补充,“利顿男爵的名言。”
又再次检查了一遍笔身,确认它们完好无损,成凌将钢笔拿到了手中。
看出他的意图,钟哲先摇了摇头。
成凌随即换上一副了然的神情,丝毫没有了再往前递的意思,转眼将笔收了起来。
他出声道:“我们现在就离开,会有人来收拾干净。”
钟哲跟着成凌出到屋外,经过此前摔落的遍地碎瓦时,他听见成凌在前头道:“下次,不要让快递进屋,也别随便让陌生人进屋。”
“嗯。”钟哲很是听话地应了声,多少忍不住解释了句,“我很少自己开门。”
“我知道。”两人已来到了吉普车旁,成凌绕过车头,从驾驶座的左侧直望向钟哲,“下次,有我在,也不用你开。”
第48章
回到南京,夜里吃过饭,钟哲和成凌窝在小客厅里商讨后续的任务安排。
说着说着,两个人的意见又不一致起来。
“什么叫‘前期任务已经完成,后面的行动任务不需要我再参与’?前面的事情离了我不行,你这才带上我的是不是?现在地方都快找到了,河图洛书的秘密也都解读得差不多了,你就想甩累赘似地甩了我?
看不惯我你早说!”
钟哲气过了头,自己冷笑起来,“是我糊涂了,你上两天刚说过,你就是看不惯我。好,我向你保证我会严格遵守纪律还不行吗?”
钟哲就差立誓向成凌保证了,他望着他,呼吸急促,好不容易缓下情绪来,声音都带了点恳求,“我能保证任何事都听你的安排,并且绝不会再发生上次那样不告而别的事。你说走三步,我绝不会走五步。
卫,我不会拖你后腿的,你得让我参加疑似地点的勘察,还有一系列的后续行动。”
成凌看着灯光射进那双琉璃般的眼眸里,覆着的长睫微颤着拂过他的心头,他忍下那异样,脸上未显露出丝毫触动,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再次重申。
“我已经说过了,任务行动部分的决定权全权在我,我不认为你需要冒险参加接下来的行动任务。
去探查地下祭祀场所也好,再有其他的行动也好,你只需待在安全的地方参与指导和讨论,可以继续提供宝贵的建议,不需要直接参与到行动里面。”
“你就是嫌我是累赘!”
“如果你硬要这么说,也可以。”
一个差点爆跳起来,一个依旧冷静得像块铁板。
这对话简直无法进行下去。
钟哲努力压下怒火,无意义的争吵无助于改变现状,他需要强有力的证据说服成凌,而不是情绪化地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
“你有没有想过,实际行动中会遇到想象不到的问题,各种突发的状况,你都可能需要我在旁边解决。
这是去勘探一个久远的地下殿宇,去印证它是否能够启动河图洛书,甚至搞清河洛的秘密,这些都需要大量的文博知识,你和你的行动小组,都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你不是可能需要我,你是一定会需要我。”
钟哲看着成凌听完整段话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改变,顿时让他尝到绝望的痛苦。
“钟哲,我说过,”成凌称述起来完全是古井无波,“我接到的任务是,你和河图一样需要保护。鉴于之前多次的危险经历,尤其是经过巴黎的死里逃生,我会尽一切努力使你远离所有危险行动。
你的专家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大半,后面是动手的时候了,我确实不想在行动中再分心照顾你。我再说一遍,我不同意你参加接下来的行动任务。
你所说的那些困难,我们可以实时连线解决。”
“那是地下,几十上百米深的地下!夯土,宝顶砖城,可能一层套一层,全是无比结实的石料堆砌封闭的巨大石室……”钟哲抿紧唇摇头,“下到里头,你们哪儿来的信号?”
成凌看着他,“既然你知道是这样的地下,幽闭黑暗,还有未知的危险,还需要我提醒你,你有PTSD发作的可能吗?”
该死的,钟哲简直要骂人,成凌对他质问的那些话既不反驳也不否认,反手却直接捅了一刀插到他心窝上,果然他成凌深谙兵家之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钟哲咬着牙,扔了尊严,低着头轻声道:“你不是有那种药吗?下去前再给我两片就是了。”
成凌没有应他,既不说好,也不拒绝,只岿然不动立在那儿。
钟哲双手揉过面庞,长叹口气,倒回沙发上。他颇为无力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肯让我参加接下来的行动,是吗?
你明知道我有参加行动的必要。卫,你这样很可能会让任务功亏一篑。”
“我不能让你冒险。”成凌回答得平静而坚定。
钟哲快要被他反反复复差不多的说辞给逼疯了。
他只觉得他一直在敷衍他,说到底都是不肯,不愿,不能。
“我到底是哪儿得罪你了?就因为一次跑步的疏忽?行,那确实是我不对,我道歉,真心诚意地道歉。还是说,因为你早就对我有偏见,所以忍到现在,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钟哲再度被激起了情绪,近乎愤怒道:“你说清楚了,反正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我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出来,干脆让我死心!”
成凌站在那儿,双手环胸,停顿片刻,竟轻轻叹出了口气,这举动简直叫钟哲吃惊起来。
“如果你介意那天早上的事,那我们就来谈谈那天的事。
我不会为那天早上的事道歉。
因为你忽视了自身的安全,不仅置你自己的性命于不顾,也将整个任务放到了危险的边缘。我当时态度严厉地警告你,是因为这是不容再犯的严重错误。幸好你不是我的学员或者下属,不然绝不可能只是口头警告。”
钟哲刚想要再度开口,成凌示意他等等,很快接着道:“但那天我也犯了不亚于你的错误,也同样将任务置于了危险的边缘。
我在那天早晨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失去了至关重要的冷静,而这一点将极大的影响我的判断力,造成无法挽回的失误。”
他的目光凝在钟哲的身上,神奇地压下了钟哲汹涌的情绪,将他引向专注倾听所带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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