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来那个自信让我摸你?我是安慰你。”
“你哪看出来我需要安慰?”北小武最近是有点发飘,坐着人家的车还敢这么硬气。
姜莱简直拿这个小孩没耐心,狼崽子的毛正撸反撸怎么撸都不顺,“你不能光想要一个妈了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还有个亲生儿子,你这是买一赠一多了哥哥呢,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是你要知道,赠品往往没什么用。”
“唉,”姜莱猛然一个急刹车,两人一车因为惯性同时前倾,又迅速回身,“你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我替你打架的时候,带你玩儿的时候,给你补课的时候呢?”
“架是一起打的,钓鱼是我带你去的,补课……补课我都不好意思提。”
姜莱冷冽寒风中倒吸一口凉气,握着拳就往北小武的胸口捶了一下,“你小子现在胆儿肥得厉害,哪里来的勇气敢这么和我说话。”
经姜莱这么一提醒,北小武猛然为自己捏了把汗,惊呼今天状态确实不对,怎么就胆子大到敢和姜魔王顶嘴了。
更何况,今天还是他生日。
但北小武也是好强要面子的,知道自己有点儿过却依然倔强着不肯服软。他甩开腿从后座下来,把姜莱的书包放在车座子上,猛然转身,一言不发,气哼哼地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姜莱气不打一处来,他因为今天能见到小崎,已经兴奋了一整天,让小屁孩怼了也耐着性子,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脾气要炸毛。
夜间这个点,马路上偶尔有货车通行,北小武逆向走在自行车道上,呼啸而来的大车车灯忽而照亮又迅速将小朋友藏在夜色里。
姜莱尽量调整呼吸,站在原地看着冷冰冰的少年越走越远,最后决定不管他,一个人骑车去接小崎。
他背上书包,再蹬上车。少驼一个人真是轻松了不少。
呼啸的冷风吹得姜莱耳垂疼痛,他加快速度准备铁了心不理北小武,给那个小子点儿教训尝尝。这大黑夜的,又快到郊区,打车都困难,看他怎么回家。
不知何时,天空终于落下今年的第一瓣雪花,亮晶晶地黏在姜莱的睫毛上,和口鼻喷出的呵气一起很快消失在冰冷的夜里。
眼看就要到与北天贵约好取车的地方,姜莱趁拐弯的机会望了眼来时的路,尽管他知道肯定是见不到北小武的,还是不得不承认隐隐有点期盼。
期盼什么呢?期盼小朋友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回来追上,还是期盼他等在原地。
姜莱咬紧后槽牙,努力往前蹬车。此时,雪片儿逐渐多了起来,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很快把整条马路都浸得微湿。
他在哪儿,打上车了吗?还是一个人继续闷头走。
他冷吗?一定很冷,穿那么单薄还不戴手套。
小朋友不会哭吧,那天在河边哭得那么伤心,看着就让人心疼,这么冷的天哭皲了脸可怎么是好。
姜莱脑袋里全都是孤单少年流落街头的画面,并且有往越来越惨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真是服了!”不知道又骑了多久,姜莱再一次把车停在路边,果断掏出手机给北天贵打电话。
看来今天晚上得失约了。
北天贵那边可能已经在路上,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姜莱一边重播一边调转车头。
又打了一遍还是没人接,姜莱便编了个简短的信息给北天贵,大意是变天了计划有变直接回家。
反正北天贵开着车,虽然他那皮卡破了点儿,但好歹能遮风避雨还能吹空调,白跑一趟就白跑一趟吧。
姜莱重新蹬上车,怕与北小武错过,不敢去马路另一边骑,直接在自行车道上逆向骑行。哼哧带喘地,嘴巴里不知道吃进去多少雪片。
此刻,雪大了起来,被风裹挟,小冰球似地往领子里灌。
姜莱缩着肩膀加快速度,车胎甩起来的泥点子打了自己一后背。
又过了两个十字路口,姜莱终于看到了风雪中抱臂疾行的北小武。
“妈的!”姜莱暗骂一声,心想揪到这个小屁崽子,非得提起来狂揍一通。
“北小武!”姜莱被红灯隔在了路的这边,一着急大喊了一声。
北小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姜魔王本性比自己执拗一百倍,根本不可能放弃在废弃公路上骑摩托飞奔的机会。
“北小武!”红色的数字一格一格地倒数中,姜莱看小朋友步子越来越快,不禁又叫了一声。
北小武手指拧了拧自己的胳膊,又疼又冷地打了个哆嗦。他虽然还是认定姜莱不会来,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那一个回头,两人的视线隔着蒙蒙雪碎与萧索北风撞在了一起。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很神奇地,姜莱顿时放弃了吊打小朋友的念头。他决定还是当一个哄着小屁孩乖乖听话的好哥哥,可能会少吃点苦头。
3、2、1,红灯熄灭,绿灯亮起。
姜莱骑车越过斑马线,到了北小武身边。
出了汗又沾了雪,姜莱一向松散的刘海湿答答地贴在脑袋上,看着有几分落魄。
他满面赤红,不住喘气,微微敞开的羽绒服领口一敞一合,把身体里的热气全都烘出来了。
北小武知道错在自己,早就后悔了。不是非要面子他早就应该给姜莱打个电话。此刻见到漫天飞雪中热气腾腾的姜莱,又羞愧又欣喜。
他紧咬下唇,半晌才说出一句,“你不去骑摩托了?”
“还骑个屁啊!”姜莱伸手揉了把北小武的脑袋,小朋友的头发也湿|漉|漉的,并且也有些长了,明显是听了自己的话在把头发留长。
“对不起,”北小武尽量让自己显得能屈能伸,“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
姜莱微微眯了眯眼,轻笑出声,没想到小朋友认错倒是积极,看来是被冻清醒了。
“行了,”姜莱推着车往前一步,捏了捏北小武的脸又勾住了他的脖子,“不说那些,今天还我生日呢。”
恰好此时,路边蛋糕店店门从里面拉开,店员手持一根长长的铁钩,站在门口仰头勾卷闸门。
要打烊了,北小武顿时冒出个主意,庆幸一切都如此巧合。
他绕开姜莱的手臂,跨上店门口的台阶,背过身和店员嘀嘀咕咕。
姜莱怕北小武买一个生日蛋糕出来,梗着脖子大喊:“别买生日蛋糕啊,我不吃那玩意儿。”
北小武回头微笑,小虎牙露出个尖儿。
姜莱本能地意识到不妙。
几分钟后,北小武提着一包东西从店里出来,遮遮掩掩地不让姜莱看,转身坐上车座。
“骑车吧。”
“去哪儿?”姜莱问。
北小武琢磨了片刻,“就咱们胡同口的奶茶店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哈!
第34章
再次载上小朋友,姜莱紧绷着的不适感一下没了。
他这才明白,虽然薛曼和北天贵还没领证,自己却已经在心里认领了这个小朋友。
回到古建街,门口的几家老店迎合节日氛围,在窗玻璃上贴着些土不土洋不洋的圣诞贴画。双角胡同口的奶茶店也挂了两串明明灭灭的小彩灯。
姜莱停了车,把车锁在门口的灯柱子上,和北小武一起进店。
姜莱过不过生日,完全看薛曼有没有记得起来,他从小对这一天没什么期盼。
虽然下意识里也觉得十八岁生日是应该搞个形式纪念一下,但一想到就要和小崎见面了,也算是变相让生日有了值得纪念的点,再搞其他形式也没了兴致。
刚才北小武去蛋糕店的举动,反倒勾起了姜莱的好奇心,他倒想看看这个小孩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姜莱要了两杯姜汁奶茶,端回窗边的时候北小武已经把手提袋里的东西全都取出来了。
两只看起来有点干瘪的纸杯马芬,一支管装的炼乳,还有两根数字蜡烛。
姜莱笑了,“我说了不要生日蛋糕。”
“来不及了,”北小武搓搓手,再活动手腕,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再说这也不是生日蛋糕。”
姜莱不再说话,给奶茶插上吸管推一杯给姜莱,沉进沙发椅里准备安静地看小朋友表演。
北小武抽湿巾擦了手,拧开炼乳开始在马芬上挤字。
他的字用笔写都堪称奇丑无比,更不要说是用挤的。
小朋友此刻格外严肃认真,眉头都皱在一起,如果不把视线放到他手上拿着的那管炼乳上,单看这表情,还以为是什么手工传承艺人的高徒在现场示范。
姜莱不由得抿唇偷笑,看着那两颗丑得毫无美感的蛋糕,居然觉得雪夜狂奔着把小朋友捡回来也算值了。
北小武憋着劲儿努力半天,终于把“生日快乐”四个字剂好了,连忙插上“1”、“8”两根蜡烛,如释重负地丢了半管炼乳,仰头瘫在沙发里。
“炼乳要化开了,你不做戏做全套,给我唱《生日快乐歌》吗?”姜莱抿了口奶茶,笑着用脚踢了下对面的北小武。
北小武刚喘口气,又被姜莱的话激得坐起身,勾勾唇角,“啊,还要唱歌啊,我……”
姜莱知道北小武五音不全。
“那你觉得呢,我不配拥有《生日快乐歌》吗?”姜莱故意使坏,心里其实早已暖成一片。
北小武正在变声,嗓音有时候会在晨起时突然变得沙哑,又会在某个时刻变得尖锐,自认为非常难以把控。
“你真听啊?”北小武捏了捏自己隐隐凸|现的喉结部位。
“快点儿!”姜莱捏着炼乳开始把玩,威逼利诱他最擅长。
“那……好吧,”北小武清了清喉咙,四下里看了看,好在周围没什么人,店员也在柜台后面捧着手机,“那我唱了啊。”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北小武声音由小到大,在放着低沉爵士乐的店里并不突出,却分毫不差地全都灌进了姜莱的耳朵里。
姜莱已经做好了打趣北小武的准备,却没想到小朋友嗓音含混低沉仿佛带着天生的混响效果,居然非常意外地好听。
姜莱难掩情绪地吹了声不算很响的口哨。
北小武唱了一遍,意犹未尽似的,笑着压压双手,“别急着欢呼,还有一遍英文版的呢。”
姜莱被北小武逗笑,一开心手里没轻没重,跟着手里的炼乳也没轻没重地冒了出来。
一大滩,不偏不倚毫无预兆地喷到了北小武的脸上。
北小武惊叫一声,等反应过来只是炼乳,笑着眯起眼睛伸舌头轻舔了下唇,“哈,好甜。”
炼乳遇热化得很快,顺着北小武的下颌点点滴落在衣服前襟上。他慌忙找纸巾来擦,姜莱却突然像被定身术定住了一样,呆呆愣着。
北小武俨然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是小时候被妈妈圈在怀抱里的一小团,也不是提着小号在胡同里和玩伴们疯跑的追风少年,是一个逐渐长成符合自己审美的高大男生。
电光火石间,这个念头突然窜进了姜莱的脑海。跟着,他有点羞愧地咕咚干咽了一下。
浅金色光晕里少年毫无顾忌的笑还在继续,姜莱却伸手放在大腿上狠劲地捏了自己一把。
姜莱猜测自己大概是突然丢失了孙竞那个幻想对象,所以神经错乱、迫不及待地想要给自己换一个新的寄托,好缓解青春躁动期的某种冲动。
这突然而起的一股燥热,毫无预兆、毫无缘由,居然还是对着一个即将成为弟弟的人。姜莱第一次暗骂自己不要脸。
北小武拔高了个子,变了声,手掌宽大有力,下巴上迎着阳光的时候有层毛茸茸的微须,喉结轻微滚动的样子已标致着他长大了。
不能再拿他当个小屁孩,他已成威风凛凛的少年……
北小武怕衣服弄脏了尤莲花老太太又要唠叨,用手掌擦了一下,餐巾纸盒子里的纸被抽光了,他黏黏糊糊的手无处安放。
北小武发现姜莱目光呆滞,便使坏地将沾满炼乳的手掌伸到姜莱面前晃动。
姜莱还是不动,北小武又往前一点。
姜莱回过神来,脸颊微红,什么话也没有,却躲闪着北小武的目光。
北小武不知道姜魔王这是又怎么了,大概是学艺术的人天生容易被灵感袭击。
北小武便大着胆子手臂又往前送了一寸,手指上的炼乳堪堪画到了姜莱的鼻子尖上。
按说姜魔王应该立刻起身扳回一局的,北小武却没有等到姜莱的任何反击。
反而听到姜莱淡淡地像是刻意压着某种情绪说:“别闹。”
北小武无趣地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再回来的时候姜莱正拔了生日蜡烛,一个人闷头吃其中一颗马芬。
狼吞虎咽地,就这还说不喜欢吃蛋糕呢!
北小武耸肩偷笑,捧起另一个蛋糕和姜莱握在手里的强行碰了一下,“我生日歌白唱了?”
姜莱的笑有点僵硬,微微摇头,“谢谢,我很快乐。”
为什么嘴上说很快乐,却还是一副明显受了刺激的表情。
北小武捉摸不透,看着蛋糕上糊成两团的炼乳,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
又来?!
姜莱用余光瞟到北小武这个动作,刚刚被自己强行压下去的燥热感又回来了。
一定是薛曼最近瞎捣腾吃的,给自己投食太多,营养太好,姜莱这么安慰自己。
回家后,姜莱趴在书桌前撩起窗帘一角看对面东厢房里的身影,越看越看不懂自己。
刚才那诡异的心理反应,比自己第一次意识到喜欢男孩子的时候还令人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