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苗苗却不接水,坚决不给他还人情的机会。她想了个理由:“五洲和朔建关系越来越融洽,用不到我再中间当润滑剂。我给公司省点钱,权当是做贡献。”
张奔力毫不客气的打回她的话:“少来,你要是个单纯给公司做贡献的人,上回我提出给你涨工资,你就应该立刻拒绝。现在才说做贡献,觉悟来的是不是太晚?”
她低着头不接话。
张奔力开始谆谆善诱:“五洲和朔建的关系越来越融洽是不假,但你这个角色还是不能少。
我当初选你过来,并不是出于你和沈总或者你和胡一舟之间的CP感……”
她立刻辩驳:“没有的事儿!”
他向她摆摆手,继续解释:
“我最主要看中了你专业能力强,方案、土木、机电知识都过硬,无论五洲对哪方面的设计有疑问,你都能给出专业解释,还具有良好的沟通能力。
朔建上下,论单科水平,比你强的是很多。可论综合能力,还非你不可。以前我和项目组每周来五洲至少要三趟,现在有你,我们每周过来开一次例会,解释的事情都交给你,节省了多少时间和人力。你要说给公司做贡献,这就是你的贡献。”
她低着头道:“我还是想回朔建,五洲太好,太令人心动,再这么待下去,我必定跳槽。你也亲耳听过几回,五洲的老总可是很赏识我的。”
张奔力被逗笑:“你要是跳槽,对项目的促进作用更大,我现在一点不怕你跳槽,你最好今天就跳。”话毕,抬腿就走。
顾苗苗见张奔力油盐不进,匆忙追上去讨债:“面钱,我的面钱……”
第51章
顾苗苗在微信上连番轰炸,把面钱要回来的同时,终于得到张奔力的一句话:“你再坚持一个月,我估计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能进入施工图设计阶段,那时候甲乙双方交流不多,你就可以撤场。”
一个月,睁眼闭眼三十次,比她想象的时间短,她只得又压下心思,安分驻扎在五洲。
好在能让她松一口气的是,胡一舟对她的态度,又退回到了甲方乙方的合适位置。每天最多上下班的时候互相打个招呼,有项目上的问题再讨论讨论,再没有过多的接触。
一连半个月,她手头的私活都提交给了客户,手里暂时没接到新的活儿。每天下班后她在白芷的馆子蹭过饭,就接送外卖赚外快。
送外卖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专职配送,和正常上班一样,轻易不能缺班,时间不自由,但每一单配送的单价高。
第二种是兼职配送,也称为众包。时间灵活自由,不需要配置工作服和保温箱,只是每一单的配送钱少。
顾苗苗常干的就是后一种,虽然单价低,赚钱少,对她来说,却也有好处。
比如到了一个小区,她完成外送,就会找到该小区的张贴栏,把寻人启事贴上去。万一顾乌龟正好偷偷住在这个小区,说不定就能看到寻人启事。
晚上她加完班,还不到晚上九点,去白芷的馆子蹭饭时,遇上了老王。
老王的老伴儿已经出了院,这位老王却还在医院里奔波。
他和白芷的合作初见成效,现在以花城医院为驻地,将至少五个科室住院部的病号饭包圆。
她到馆子的时候,老王正在苦口婆心劝白芷:“你招两个人做饭,你自己腾出手当管理,我们一起把买卖做大。否则这么小打小闹,赚两个饭钱,有什么意思。”
八年之前,老王的建筑公司属于顾氏工程的最大分包商。上级客户破产结不了工程款,老王就没办法给他的下级分包商结钱。于是一层坑一层,被顾氏牵扯的下游公司,就是这么一级一级跟着破产的。
老王现在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商机,想做大做强的意愿十分迫切。
见顾苗苗到来,他忙向她求助:“你快劝劝你姐们儿,她是个死脑筋,这要耽误我重新发家致富的大计啊。”
白芷不等顾苗苗开口,当先道:“我先想一想,扩大经营不是只招两个人的事儿。病号饭不同于普通饭菜,一个吃不好就相当于服毒。”
顾苗苗对二人的合作没有什么反对意见,相反还特别支持。老王是个人精,虽然遭受过重创,可过去几十年积累的经营经验不是白来的。
她只给白芷提点了一件事:“老王也是个老赖,欠着别人钱。一切钱财不要经他的手,更不要让外人知道他是你的合作伙伴,否则你这馆子门前天天挤满讨债的人。”
她吃完晚饭,接到的第一笔配送单子,恰好就是白芷馆子的饭菜。
她接过打包好的饭盒放进双肩包,出了馆子刚刚骑上小电炉,白芷又追出来,压低声问她:“你和那位胡先生怎么样了?我才从老王嘴里得知,你最近是在沈燃所在的公司办公?”
“两个问题我只能回答一个,你想听哪个?”
白芷毫不犹豫的选了有沈燃的那个。
“对,我目前是在沈燃上班的公司驻场。”
“然后呢?”
“对不起白老板,你的名额已经用完了。”
她加速离去,沿途又接了其他几单,按照导航指引送了过去。
等到送最后一单时,是个她从来没去过的KTV。她按照导航一路指引到了目的地时,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家KTV的招牌。向客户打电话询问,电话那头音乐声喧闹,完全无法沟通。
等她半路截住好几个专职配送员,向他们问清楚,进了KTV的练歌房时,时间已经晚了近十分钟。
她急匆匆推开练歌房的门,高声问了好几次是谁点的餐,喝醉了或者唱醉了的人都在各自寻欢,没有人回答。
她只得再对了一遍地址,地址是没错的。于是把餐盒放在茶几上,对着众人说了一句“抱歉,送晚了”,转头拉开歌房的门,刚跨出一步,忽然有个巨大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站住,你TM的给我站住。”
练歌房里陡的安静,连歌曲背景音都被暂停。
顾苗苗知道这声是喊的她,她转过身去时,从点歌台上走来个姑娘,举起了话筒:“表姐?顾苗苗?”
房里灯光晦暗,几簇射灯来回摇晃,晃的人眼晕。姑娘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径直摘下了她的头盔。
她此时终于看的清清楚楚,这是她的表妹,曾经在车展上挑衅过她的表妹,也是和她为了沈燃打过一架的人。
表妹哈的一笑,像是显摆似的转头看向众人:“你们快看,真的是我表姐。车模圈子里混不下去,竟然送起了外卖!”
说话间酒意浓浓,显然已经喝大了。
顾苗苗从表妹手里夺下头盔,转身就要走。
表妹的声音又从话筒里传出:“你送晚了外卖,我可是要投诉你的。”
她的脚步一顿。
要是被投诉,她这个兼职配送怕是要被封号,又少了一桩外快来源。
她转身看向表妹:“我给你道歉。”
表妹向她努努下巴:“道啊。”
“对不起,这个KTV是新开的,我找路找了很久。实在对不起。”
表妹哈的一笑:“用嘴说说就行了?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你懂不懂!”
那要怎么样?难道还要她磕头致歉不成?
好在表妹喝了酒,脑子混乱,并没有想出这个羞辱她的主意。
兑了白酒、红酒和啤酒的一杯酒迅速亮在了她眼前。
“你要是敢喝,我就放你走。”
顾苗苗清楚,喝酒最怕的就是喝杂酒。这么一杯下去,对她来说醉倒不至于,可胃里必定会很难受。
而且喝了酒,后面是不可能再酒驾接单了。
练歌房里全是加油助威声,“喝,喝,喝,喝!”
她长吁一口气,接过酒杯,“希望你说话算话。”
一仰头,几秒钟后,她把酒杯朝下,示意杯干。
她再要走,表妹的声音又从话筒里传来:“今天的事情了了,上一回呢?数年前你打我的事情,怎么解决?”
一句话说完,表妹忽然丢了话筒,跳上茶几,居高临下向她扑了过去……
夜晚的派出所并不是想象中的冷清。
喝酒闹事的,邻居夜骂的,夫妻家暴的……最后殊途同归,都聚到了同一处,还在继续吵嚷唾骂。
值班警力有限,等处理过别的纠纷,轮到顾苗苗和表妹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钟。
表妹醉的深,脸上又挂了些彩,这时候还在哭哭啼啼,控诉着童年的不幸和暗恋的早夭。
记录案情的男警官瞧见顾苗苗,眉头一挑:“又是你?”
没错,很不巧的,顾苗苗回到花城后,唯二的进过两次派出所,都是来的这里。
男警官看看表妹,再看看她:“这次是这位女士骚扰了你,所以你们对打?我隐约记得上一回,你和一个男人打架,伤的还都是他。怎么,战斗力下降的这么快?”
她上回进来喝咖啡,是谈业务时有甲方爸爸向她动手动脚,被她毫不客气的教训了一顿。等对方报警后,就是这位警官出警,查看了监控,还了她一个清白。
顾苗苗凉凉道:“乱拳打死老师傅,再说她是女人,我怎么能下重手。”
女警官送来创可贴,她摩挲着嘴角和额头上的伤,胡乱的贴上,开始回答警官问话。
这回不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双方的伤都是皮外伤,警官说了一些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的大道理,最后送上总结陈词:“如果不验伤,你们就各自通知家里人来领人。”
“都成年人了,怎么还要人领?上回我也是自己走的。”
警官一笑:“你这还总结上经验了,可惜两次情况不同,上回你没喝酒,今天你喝了酒。”
“可我没醉啊!”
“喝醉和酒精超标,是两码事。请理解我们的人道主义关爱。”
“我能先抽一支烟吗?”
她看着警官严肃的眼神,只好做投降状:“好,我找人来接我。”
顾苗苗由此,发现了自己人脉圈的特点。
老王有家属。
老齐有家属。
楠姐有家属。
白芷虽然不老,却还有个白小愉。
她不过才二十四岁,认识的却都是拖家带口的人。深夜十二点,她实在不好折腾别人。
通讯录连续翻了两遍,她最后拨出了小李的电话:“弟弟啊,还没睡啊?太好了,姐姐被请去喝咖啡,你来接一下我呀……”
顾苗苗等到小李时,已经是临近凌晨一点钟。
小李“哟”了一声,挤进询问室,“谁打的?你是遇上了硬茬?”
顾苗苗往外面方向努努下巴:“软着呢,运气不好,被人偷袭。”
她跟着小李出了询问室时,才看到大厅里站着个高大清瘦的青年,正望着不远处也和家人团聚的顾表妹。
顾表妹显然不知道她少女时代曾经暗恋过的人已经到了眼前,此时还在嘟嘟囔囔和家人哭诉。
沈燃的目光转向她,表情依然是那么便秘。
她眉头一蹙,问小李:“你怎么和姓沈的混在一块?为什么要带他来?”
小李耸耸肩,只回答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他和我爸在谈事,具体我也不清楚。”
亲戚见了顾苗苗,上前批评她:“你怎么说也是当姐姐的,怎么能把她打成那样?真是少教。”
对她发出控诉的,是她不算特别亲的伯伯和伯母。
当年顾家的便宜他们占的不少,顾家出事后,他们也跑的最快。
她正要上前理论,沈燃已经率先挡在她身前,冷冰冰道:“请两位给自己留些体面,真计较起来,一定是你们输。”
“你什么意思,你威胁人?你在派出所里威胁人,我们可以报警的好吧?!”
—
车在一处偏僻的路口停下,小李下了车,不过两分钟又拉开车门,把一个塑料袋交给沈燃,又看向副驾驶上的顾苗苗:“苗苗姐,我到家了,先走了。”
顾苗苗忙要再喊,那小子已经消失在黑漆漆的夜幕里。
她只得挤出一个笑,同沈燃道:“小李不懂事,惊动了沈总。这里离我家也没多远,我就不打扰沈总了,改日再聊。”
她转身就要开车门,门锁却先一步被锁上,她拉不开,刚刚转头要再说,沈燃已经向她伸出手,按上了她额上的创可贴。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响起:“你不是还常常接礼仪之类的兼职?伤口不好好处理,还怎么接活儿?”
他的力度很轻柔,手指干燥而温凉,却烫的她迅速出了一层汗。
第52章
外面忽然开始传来沙沙的声响,是一阵急雨打在树叶上,似乎也在阻止顾苗苗的离去。
转瞬间,沈燃已经小心的揭下创可贴。待看清额头上的伤,不由眉头一蹙,问她:“你不是会些身手?怎么能吃这么大的亏。你那些亲戚,经常找你麻烦?”
她并不回答,转了脸去,只看着窗外扑簌枝叶。
他极轻微的叹口气,从袋子里掏出药棉、酒精、棉签、药膏等物。
先用棉签浸泡了酒精,伸手轻触她面颊,带着她转过脸,方轻声道:“会痛,忍不住就掐我。”
当棉签碰触伤口,她极快而又细微的畏缩,“滋”的倒吸了一声。
他更加放轻手上动作,她明明已经被酒精刺痛的额角一跳一跳,却终究没有去掐他。
他极仔细的涂抹过额上伤口,擦上药膏,重新包上药棉。
动作意外的熟练。
等处理过额头,他又开始处理她嘴角和下巴上的伤。
凉凉的冷气里充斥着酒精气息,和药膏的清苦,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柠檬味。
她抬眼向他看过去,他为她擦药的神情十分专注,仿佛是在看项目的图纸。他略略蹙了眉,额间那个浅疤便深陷进去,再也看不清楚。
他察觉到她的眼神,忽然道:“为了谁打架?”
她又偏过了脑袋,沉默着不说话。
他重新拆出一根棉签,浸染了酒精,向她倾过身去,继续去处理唇角的伤口。
年轻的姑娘并没有擦拭口红,嘴唇呈现自然的殷红。唇角的伤口已经开始微肿,扯得她半边唇角往外牵引,像是在冷笑。
他低声“嗯?”了一声,又问:“你以前什么时候为我打过架,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gu903();棉签又擦上了她的唇角,她痛的往后一让,垂首咕囔:“……才没有为你打过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