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言。
直至抵达宫门临近上马车,才见得裴安自怀中取出几页书信。
“世子爷嘱托属下要好生照料世子妃,属下自然不敢怠慢。”裴安神色淡淡,“不过属下实在是不想。”
刘鸾听此,心头似是被巨石砸中,憋的她喘不过气来。
“你既不愿,本宫放你回去。”她稳了稳心神,径直上了马车。
哪知还没等坐稳,便听车帘外声音不轻不淡的传了进来,“总得处理掉剩下的事情。”
刘鸾心头疲惫,无力的按了按太阳穴,垂头间眼泪止不住的打在手头的信纸上。
头一张纸页上最后一句“伏愿娘子千秋万岁。”叫她眼睛愈来愈酸。
卫和桓给了她一张放妻书。
这放妻书竟有千斤重,重到她拿着纸张的手竟不由自主的颤了起来。
原来他不要她,
不是对她无意,
而是早就思虑到了今日这般。
“为夫身弱体虚,本不该累极娘子。”
“如今娘子仍为清白之身,合该另寻良配,举案齐眉。”
......
他是叫她抹去先前同他生活过的一切痕迹,体面的另嫁他人。
这第二张,竟是些地契房产连同银票的存放去处,
难得的,刘鸾轻笑了出来。
微微勾起的唇角连同泪水纵横的脸颊,竟有些可怖。
“卫和桓,我一介公主身份不缺这些。”她的说话声不可控的重了起来,咬着牙撕碎了那张字条,混着泪水晕染开来,“我缺你。”
“我只要你啊。”
“殿下?”车帘外的跟随伺候的小宫女怯怯弱弱的出声询问。
“无事。”她敛了敛衣摆,稳了稳心神,这才叫声音上听起来没有异样。
旋即垂头又瞧了眼手头的信纸,“唤裴安过来。”
这一沓信纸中除去前两张,剩下的竟是家书。
可分明每隔五日八日裴安都有送来家书,那这些又是什么?
一时间,她竟不敢再去想。
今时今日,卫和桓对她好上一分,她心头便刀割一寸。
***
自西域过来的宝马一连换了四匹,刘鸾一行人连间隙休息都来不及,
这才在天擦黑时紧赶慢赶的到了济北国境内。
哪知待到去了济北王宫才知晓,卫和桓的灵柩竟存在济北国边境处卫府中。
平白的提及昆嵛山旁边的卫府,刘鸾心口又是一阵撕扯般的疼痛。
以至于,
隔着老远瞧见卫府门前缟素,她的身子竟一时有些虚软。
是真的,战死在了漠北...吗?
可她这个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原配,竟连他的死讯都没能头一个知晓。
甚至,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一时之间,她竟有些晕眩。
还好身旁跟着的小宫女及时的搀扶住了她。
“殿下,若是身子不适明日过来也不迟。”裴安在一旁沉声:“总归殿下也不在意。”
连一句世子妃都不愿唤了。
刘鸾敛了敛神色并未过多理会,旋即往里走。
那守在府门前的管家倒是认得她,虽见着了公主的仪仗,倒也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肯放她进来。
哪知才迈过了门槛去,便瞧着济北王后杨氏面带着怒意急急的快步过来。
刘鸾一时闪避不及,脸颊上霎时就烙上了红印子。
“你还有脸过来?”杨氏歇斯底里,连带着手掌也随着胸腔起伏不定而颤颤着,“是你害了桓儿。”
难得见一向端庄得体,落落大方的朝廷命妇成了这般,刘鸾心头说不上的酸涩。
她只是怔怔的站在那处,胳膊上受着杨氏不断的捶打,竟做不出什么反应。
一阵喧嚣过后,她从宫中带过来的嬷嬷们试图将杨氏拉扯开来,却又不敢近身,生怕伤了贵人。
还是济北王卫汝闻询,缓缓踱步过来有条不紊的行礼:“殿下光临寒舍,臣等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说话间还叫人把杨氏拉开,依着礼数向她行礼致歉。
面上却是看不出来歉意几分。
“无事。”刘鸾同样淡淡出声。
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同眼前卫和桓的父王母后相处。
后者定是厌极了她。
果然,只见卫汝起身后客气的同她讲道理,“公主千金之躯莫要来此处沾了晦气。”
这是同她把关系断干净了。
也是,只怕卫和桓临行前也早就嘱咐好济北王夫妇,他们二人早已和离,
生怕济北王夫妇因着这件事情寻她麻烦。
可卫和桓,为什么可以,
永远的都不相信,
其实她也完全可以像他对自己那般对他。
为什么就不肯相信她的那份心?
也是,她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从来都没有坚定的选择过他,
故而,卫和桓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她爱他。
......
若是再有一次,
再有一次该多好...
她一定要,从始至终的,
相信他,选择他,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伏愿娘子千秋万岁”一句,取自敦煌放妻书。
草率了,草率了,我应该一气将这一段写个大长篇发出来,大半夜的不惹你们眼泪了,后面的就不放了,等明天一口气发完!
害,卫和桓不可能死的!
晚安!!!
第40章
“本宫偏要进去,你又能奈我何?”
眼见着济北王夫妇态度坚定,不肯让步。
刘鸾只想任性一次。
她不能接受,连卫和桓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她想看看,他身上的伤痕有多少道,他瘦了没有,
她还想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呀,他有没有像他先前说的那样,一天想她九百九十九次,
若是他没有,
若是他没有,她可不可以罚他回来?
“你已害他至此,难不成还要让他死后都不安生...”
杨氏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卫汝及时的拦了下来。
不过这些话已经一下一下的砸进了刘鸾心头。
都是她的害的...
若没有她的存在,卫和桓的病情就不会复发,也不会为着她出战匈奴。
若是没有认识她,他是不是就能同上辈子一般娶妻生子,和满一生?
她果然是晦气。
她就不该,不该重新活这么一辈子,
就该和亲匈奴,承受该有的惩罚。
感觉到眼角似是有泪水滑落,她适时的擦拭了眼角,
好叫旁人看不出来。
她不想让旁人,以及济北王夫妇看到,
毕竟他们已经这般瞧不上她了...
“还请公主回去吧,送客。”卫汝神色冷淡,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她一眼。
哪成想刘鸾铁了心要进到正厅去,对着身后跟随的侍卫们比了个手势。
“夫君。”杨氏见这架势一愣,忙看向身边人。
却见卫汝神情愈是铁青,而后渐渐和缓了下来。
叹息一声,“由她去吧。”
“若是桓儿看到她能来,定也是欢喜的。”
***
他一定还在人世,这一定是假消息。
这是刘鸾自卫和桓的灵堂出来后唯一的念头。
她又是哭又是笑的自灵堂中快步跑出来,逢人便激动的握着那人的手哭喊:“他没死,他还活着。”
人人都道长乐公主疯了。
不单擅自闯了前夫的灵堂,还派了一众侍卫拦着济北王府众人,当着他们的面开了棺。
可只有刘鸾知道,那灵柩中躺着的,定然不是卫和桓。
灵柩中那人虽面容模糊,却也能认得出来并非是桃花眼。
卫和桓是桃花眼啊,眼尾处还有一颗小痣。
她逢人便说了这件事,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肯信她。
还嬉笑着像是看疯子一般逗弄。
......
不知不觉间,她竟跑到了先前种有神树的石桥旁,
她跑累了,是真的累了。
竟不顾身份的扯了扯方才沾有泥泞的裙角,肆意的坐在神树下,
竟一时恍惚。
若是先前她早早的同卫和桓求了姻缘,
若是当初没有那般狠心的拒绝,没有装作不知道,
那他们现下会不会过着安逸的生活,
那她,是不是也能如愿以偿的枕在他身上,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声安稳入睡呢?
风起,
树上的红求姻缘的木牌子随着树杈摇摇作响,比宫里的枫树还要扎眼。
恍惚间,一道木牌子自树上摇落,碎在她身旁。
求姻缘的是木牌,怎么还会碎?
刘鸾怅然的摇摇头,随手捡了起来。
哪成想这木牌上分明就是她同卫和桓的名字:
田姑娘,卫和桓,长长久久。
见此,她不禁攥紧了手指。
立时又去买了一个木牌。
哪成想那卖木牌的老人瞧见她手上这个,立时瞪大了眼睛,“姑娘,你莫不是被采花贼给骗了?”
“什么?”刘鸾心头思绪繁多,反应也是慢了片刻。
“先前有位公子在我这儿买了木牌,写的是卫和桓和另一位姑娘的名字哩。”老人咂舌。
却见刘鸾狐疑,“每日在你这买木牌子的那般多,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老人摆摆手,“姑娘,你就莫要自欺欺人了,那位公子买了我有一千个木牌子哩。”
一千个?
她立时想到了先前的江玉芙。
刘鸾苦笑。
所以她只是卫和桓哄骗的一个吗?
好像这般想,她的罪恶感会轻一些。
哪知那位老人沉思半晌,“是叫刘鸾来着...”
“轰”一声,她的脑中炸开。
以至于刘鸾重新将新买的木牌子挂到树上,看着四周尽是“刘鸾和卫和桓,走到白头”的木牌子时,
泪水又是止不住了。
她实在是不争气,
不争气的,又哭了出来。
“那位公子耗了大半日,顶着暑天里的大太阳一个个挂上去的。”老人叹气,苦口婆心道:“姑娘你莫要被这种长得斯文的公子骗了。”
许是老人见她手中紧握着的碎了的牌子,生怕她上当受骗,一直喋喋不休。
“我是刘鸾。”她淡淡。
周遭似是静止了一般,
终于可以让她喘口气了。
哪知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大当家的!”
那大虎倒是不避讳了,挥着手直直的朝她快步走过来。
所经之处,倒是没有像伍什那般自动的现出一道路来。
昆嵛山脚下的百姓们都不怕他们了啊。
“大当家的,你怎么在这。”大虎喜出望外的走到她面前,手上还提了些新买的东西,“回来了也不去山上坐坐。”
“山上一切...都还好吧?”刘鸾迟疑出声。
大虎立马应下:“都好都好!现下咱们山上开垦了土地,种上了庄稼,还来山下开了商铺。”
“不做那些个不正当的营生了,咱们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大虎喜滋滋的笑。
“劝劝霜儿,别让她太固执了。”她微微叹了口气。
却见大虎面色一僵,而后重重点了点头,“大当家的,不回去吗?”
“不了。”刘鸾翻出身上带着的银两,连同发间手上的首饰,一并给了大虎,“好生收着。”
“拿出一些来,就当是给你和霜儿的贺礼了。”
大虎憨厚的挠了挠头,难得的羞红了脸,“怎么这事儿大当家的都知道。”
“我知道的多了去了。”她懒懒的白了他一眼,而后便随着跟过来的裴安去了。
她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有关于卫和桓的一切事情。
不知道原来卫和桓的母妃竟是心头执拗到将年幼的他关在宫中偏殿里,饱受伤痛苦寒。
不知道原来卫和桓的脾胃不好竟是因此而生。
不知道原来卫和桓的脾性这般,全是因着自幼被至亲伤害,
而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了他。
......
“裴安,你信我吗?”
“属下不敢不从。”
“去漠北吧。”
“好。”
......
***
秋日,漠北的果子都熟透了,一两个散落在地上。
刘鸾缝补了昨日的衣裳,捡了几颗洗净后放在那人的床头。
冬日里,白雪皑皑覆上了漠北那片无人之地,
刘鸾同那人一道出门打雪仗,哪成想那人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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