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尘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9(2 / 2)

拂尘 林记年 4661 字 2023-09-23

gu903();林家的案子如今是压在我身上的山,他日亦会是阿寒身上的山。

他若流落民间,这样的身世迟早会被有心人利用,江湖也好,朝堂也罢,他得有个立命之所。”

“身处勾栏,依靠旁人,能有几日之好?”

“林家既然以刀笔获罪,我便要将这罪变成千秋功业。”她支着颐,轻轻地笑:“我不只是为了阿寒,亦是为了我自己。”

她轻声道:“我要锦绣辞章,千百年后亦有才名流世;我只有这一方天地,这一方天地亦要与别处不同。”

“我要索之爱,是沈卓一生一世都敬重于我。”她轻轻笑了:“恨与惧,皆比帝王垂爱长久。”

她所爱之人,是幽冷掖庭中为她悄悄送来纸笔的纯稚少年,而不是如今深宫中如同先帝一般惊惧刀笔直书的帝王。

“帝国终会消亡,史笔却永存。千秋之后,自有悠悠众口能还我林氏清白。”

“他之所以惧怕。”她轻叹一声道:“是因他有野心,能力却不足以撑得起这野心。”

她眼波宛转,似也不在意冉紫云到底听不听得懂。

她不认命。

无论帝王如何相迫之下,她都不肯放下她的彤管史书。

罅隙生于道本不同。

她为阿寒争一个出身,最终被沈卓所弃厌。

她不愿意回到帝王为她打造的黄金牢笼,亦不甘于委身乡野村夫。

沈卓雷霆手腕,故旧惧罪,无人敢收留;她官妓之身,亦逃不离户帖名牒,追捕急严。

她呕尽心血,贫病交加死在晦暗不绝的江南雨季。

可是她没能挣得过命运,她没能想到,这世上有人比她心更狠。

她书的史册被焚毁;她吟出的诗文被封禁。

传奇曲笔演绎,她独独留下艳冠江南,祸君媚主的声名,才情被掩于容颜之后。

她也未想到,因为她的抗争,阿寒的命运比她预料得更为坎坷。

或许她早有预料。

求乎上,得中得下亦未可料,可这一生既然生而为人,又怎能不争上一争?

万里悲秋,遥夜岑寂。

一线飘摇烛火。

史书如刀锋。

她心有沟壑,不困囿于方寸得失。

这一生何其萧索,又何其潇洒。

冉紫云亦知晓,她没有悔过。

她力量渺小,却也曾在寂寂长夜中振臂高呼;她上下求索,走过的路都不算错。

她真切的存在过。

她有所托,死亦不惧。

那个人的孩子,会比她走得远,更稳。

沈涯交付于他,定会成长为比她更优秀、更明亮的人。

血从她口中涌出,她撼不动巨木,嘴角却噙出一抹不自知的笑意来。

她一生与天挣命,求中得下,竭尽所能,死亦无憾。

这世间人前赴后继,总有人求乎于上,亦能得之以上,不正之木,见不得天光,必定会被摧枯拉朽,没入尘泥。

江水浩荡,东流入海,将送她回到遥远的故乡。

第七十八章暮雪千里

缪知广的回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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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燕正允十九年,北地初春,覆雪千里。

血自刀刃滑下,不多时便凝成了冰。

同伴不耐烦道:“缪小哥,到底好了没有?”

缪知广笑骂道:“催什么催,赶死么!”

刘北笑:“怕你胆子小,提不动刀。”

“我不是胆子小。”缪知广提醒道:“是我爹讲过,不可杀妇孺。”

他们流落居延草海十四年,占据居延古城,与当地牧民多有冲突,这一次先发制人,主动劫掠了当地的柔然部落,一群半大少年由缪知广带着,差点杀红了眼。

“知道了!”刘北一嗤道:“只抢粮,不杀妇孺!”

“缪~将~军~~”

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

缪知广一脚踢过去,刘北在地上滚了两圈,沾了一身的雪迹,张口便骂:“草,小广子,叫你老子一句都不行么!”

缪知广随意拔了根枯草在嘴里衔着,冷笑道:“要叫好好叫,别阴阳怪气。”

刘北道:“呸,懂不懂什么叫落草为寇,我们现在是匪!匪!还懂啊?”

缪知广斜觑他一眼,冷道:“你是匪,我不是。”

刘北冷笑道:“不是匪,缪小哥今日做什么来了?”

缪知广提着刀走出部落,两手一摊,站在荒漠边缘道:“来帮你的忙。”

刘北笑:“缪小哥,你难不成还想回中原?封将入相?”

缪知广不服气道:“什么叫难不成?我就是要回去的。”

刘北道:“怕是北昭容不得你!”

话一出口,气氛便凝滞起来。

刘北将刀向背后一扛,长啸一声道:“回不去喽!”

缪知广眯起眼睛来。

刘北告饶:“别打别打,我错了还不行么?”

缪知广手指一竖,轻声道:“有人来了。”

刘北愣了一下,向背后一挥手。

同伴悄无声息地退入帐中。

他们毕竟大部分是汉人,这里又距居延城数百里之远,援之难及,如若是相临部落得到消息攻过来,那便险极。

缪知广眯着眼睛,远远借着夕阳的一线余晖,极目望去。

遥遥向帐内比了个三。

刘北松了一口气。

同伴刚想躬身出帐,缪知广却冷声道:“别出来。”

同伴莫名,刘北拍了他头一下道:“定是有女眷,我们缪小将军怜香惜玉啦。”

缪知广冷冷看了盘帐一眼。

马蹄声渐近,为首的是一个白衣少年,带着二位头带幂篱的女子。

那二位女子远远地勒住了马,只由那少年渐渐纵马靠近部落。

缪知广脊背渐渐绷紧。

这三人气息沉凝,纵马急驰至此亦气息和缓,显是武艺高深。

那少年一马当先,见到缪知广显是怔了一下,目光向部落内一扫,漂亮的桃花眼半阖下来,居高临下道:“阿黛姑娘可在?”

竟是讲得鲜卑语。

缪知广道:“你找她何事?”

沈梦寒道:“我在她这里定了马驹,今日来取。”

缪知广道:“你等等。”

他不欲与汉人起冲突,一心想将这少年打发走。

他向看押妇孺的大帐走去,那少年也下了马,牵着马跟在他身后。

缪知广转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叫阿黛出来见你。”

沈梦寒微微颔首。

缪知广警惕地回头看他一眼,见他果真未有跟上来的意思,方才掀帘入内。

沈梦寒面色不动,心下却一沉——血腥气。

不多时,阿黛便凝着泪出帐,向沈梦寒一礼道:“今年我们不卖了。”

沈梦寒“啊”了一声,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阿黛胡乱向他一礼,便欲退回帐中。

未料沈梦寒突然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道:“姐姐好心帮个忙,这个时候了,我再去别地买也是来不及。”

他满目哀求,手却似铁钳一般,硬生生将阿黛向他身边拉了三尺有余,堪堪脱离缪知广的掌控。

缪知广暗暗咬牙,高声道:“没听到么!今年我们不卖了!”

沈梦寒轻笑道:“这位小哥,不卖也要有个理由啊?”

“是我出得银钱太少?还是你们今年出的马不行?”

这一问倒是将缪知广问住了,他皱着眉看了阿黛一眼,不耐烦道:“都不行。我们部落今日不见客。”

便上前一步,欲拉住阿黛。

沈梦寒带着阿黛退后一步道:“这位小哥,我们连日赶路,姐姐们有些疲累,可否于此借宿一日?”

缪知广冷声拒绝道:“不行!”

语音未落,阿黛便略有些惊异地望向他,缪知广脚步一顿,方才反应过来:

这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换了汉话在与他交流,他一心擒回阿黛,竟然未能反应过来。

他磨着牙,缓缓抽出刀来:“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老子给你点厉害瞧瞧。”

他一抽刀,那少年亦一怔道:“纪家刀?”

缪知广愣了一下,刀便握不稳了。

他们纪家军的刀,中原还有人认得他们纪家军的刀!

只是那少年话音未落,便已然欺身过来,缪知广一凛,慌忙举刀相抗。

只是他已然乱了心神,只见那少年伸手向腰间探去,寒光乍现,缪知广脖颈上便一凉。

刘北从帐中跳出,大骂道:“小子!放开小广子!”

沈梦寒在缪知广手腕上一拧,手中刀便落了地,他举着剑,含笑推搡着缪知广向前,将阿黛护在身后。

叶端端与阮纱早看出此处不对,纵马过来,阮纱握住阿黛的手,轻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阿黛啜泣道:“他们这些流匪屠了我们部落。”

缪知广急道:“你们才流匪!”

他生怕这少年先入为主,听信了阿黛的话。连忙道:“是你们断我们的水源,烧光了我们的粮食,害得我们这一冬都无粮,日日里与马儿啃着草皮为生,要不是你们……要不是你们……”

阿黛目光闪烁:“我们世世代代居于此处,你们一来便占了我们的城池,不许我们的牧民入内避祸,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北昭虽也是鲜卑立国,但入主中原已久,几代下来,几与汉人无异。

缪知广理亏,粗声粗气道:“我们借住而已,早晚要离开的。”

阿黛道:“离开?你们占了二十年了!”

缪知广扯着脖子道:“十四年!十四年而已!”

他越想越不对:“居延城本就是我们汉人建的,干你们柔然人什么事?”

刘北“噗”的一声笑了:“你祖上没个胡人血统么!”

缪知广跳脚:“干你什么事!”

沈梦寒一手制住缪知广道:“还有多少人,一并出来罢。”

刘北扯开帐子将他们让进来,寒风也呼啸着跟着刮进来,卷起浓重的血腥气。

帐内如缪知广这般大的半大少年不过十数个,个个对沈梦寒怒目而视。

部落中的男女老幼捆做一团,关在一处。

沈梦寒将缪知广推坐在一旁,收了剑,自己也跟着席地而坐,他姿态闲雅,本是大刀阔斧放荡不羁的动作也端地优雅。

刘北嘟哝道:“这是位贵人哪。”

沈梦寒眉眼含笑,似是不以为意,对阿黛道:“你们的马匹还卖么?”

他话一出口,帐内蓦地静了一静。

缪知广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大骂道:“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马不马的!”

沈梦寒无辜道:“我本来便是来买马的。”

缪知广:“你……你……”

你了半天,也未讲出什么话来。

沈梦寒两手一摊:“你们中有能主事的人么?”

缪知广与刘北面面相觑。他们偷偷跑出来,都是些半大少年,谁也不服谁,还真没有个主事之人。

沈梦寒道:“既然没有主事之人,那我同你们有什么好谈的。”

缪知广气了个半死。被这个看起来比他还小几岁的少年打败,心中本是有些敬意,未料到他竟然会如此事不关己:“你是汉人!你不帮我们,帮胡人么?”

沈梦寒笑眼弯弯道:“你是北昭人罢。”

缪知广道:“是又怎么?”

沈梦寒摇摇头道:“我可是南燕人。”

阮纱“噗”地一声笑了,掀帐向外走,边走边道:“我和端端先行一步,到为望城中等你。”

沈梦寒颔首,便欲起身相送。

“你忙,不必你送。”叶端端回首道:“你们南燕的事,我与阮纱不参与。”

这也是多年来的默契。

沈梦寒遥遥向她一礼道:“多谢姐姐了。”

两位女子离开,帐中复又静了一静。

缪知广磨牙道:“怪不得这么弱不禁风,原来是南人。”

沈梦寒捏着他脖颈,冷笑一声道:“是谁弱不禁风?手下败将。”

缪知广哑然。

沈梦寒复又问道:“阿黛姐姐,马呢?”

自他进帐,刘北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不发一言。

阿黛道:“新马都在后院,你自己去选。”

沈梦寒沉吟了半晌,向阿黛道:“有多少?”

阿黛眼睛闪了一下,向外一抬下颌道:“就外面那些了。”

沈梦寒向刘北道:“麻烦这位小哥出去替我数一数?”

缪知广道:“你不会自己去数?”

刘北默不作声起身,掀帘而出。

不多时便回来道:“三十五匹。”

阿黛怀中一沉,沈梦寒解了钱袋丢到她怀中,含笑道:“我都要了,够么?”

阿黛连忙道:“够了。”

沈梦寒拉着缪知广起身,施施然道:“走罢。”

缪知广不服气道:“凭什么要跟你走?”

沈梦寒笑容可掬:“手下败将,不跟我走,留你们在这里杀人放火么。”

缪知广愤然道:“干你什么事!”

打又打不过,讲也讲不过,缪知广一辈子都没这么屈辱过。

沈梦寒拖着他衣领,一边拖着他向帐外走,一边对刘北道:“去,给我赶马。少了一匹,我切他一根手指。”

缪知广惊道:“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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